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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门陀才咬了两口,突然停了下来,说道:“有人来了!你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说完,身子一晃,已经出了门,其快如矢,这是古浪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显示武功。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哈门陀还没有回来,古浪心中甚是诧异,忖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琴先生寻来了不成?”
正自猜测,哈门陀却忽在门口露面,说道:“古浪!我有事,下午你自己练习吧!”
古浪不知何事,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哈门陀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等我!早则二更,迟则天明!”
最后一句话未落,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古浪赶到门前,细雨之中,不见一个人影,寒风阵阵,带着雨丝,把门内地上都淋湿了。
他连忙关上了门,脱去湿衣,换上一套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精神奕奕,一表人才。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闪进一人。
古浪定睛一看,连忙施礼道:“老前辈!我正在等你!”
进来之人,正是阿难子,他身上一件葛黄色的长衫,足下一双半旧的草鞋,雨中而来,竟未沾一丝水渍。
阿难子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礼,事情已经很紧急,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古浪先已听哈门陀如此说过,这时阿难子也如此说,足见事情确是很紧急了。
阿难子坐在床沿,双手套在袖简内,说道:“哈门陀大概已经告诉了你,他的话倒是不假!这一次到‘达木寺’来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江湖上极厉害的人物!”
古浪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会过琴先生和况红居了。”
阿难子嗯了一声,说道:“从明天开始,他们都会到‘达木寺’来,后天早上,我就要公开露面了!”
古浪闻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公开露面呢?”
阿难子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春秋笔’主人定的规矩,总之,他们此来,为的是夺取春秋笔,而又深知我不很易与,所以必然会生出一些新奇的花样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我本来有一套完整的计划,现在由于时间,已无法进行,因此只有提前在今天就把‘春秋笔’传给你,以后你就是‘春秋笔’的主人了!”
古浪乍闻此言,不禁吓得呆了,两目圆瞪,望着阿难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阿难子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说道:“你未来的任务是极艰巨的,不知你有这个勇气没有?”
古浪这时已清醒了,躬身道:“晚辈誓必竭尽所能,维护此笔的威誉!”
阿难子脸上浮起一层安慰的笑容,说道:“我知道我不会看错的……”
他说着,由袍袖之中,取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上面刻有三个绿色小篆——
“春秋笔”!
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力量,震撼着古浪的心灵,他双目都发了直,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
阿难子慢慢地把小盒子打开,那支震惊天下,被武林人目为第一至宝的春秋笔出现了!
那是一个六寸多长的金色小笔,通体发亮,晶莹光滑,照人毫发。
笔头是白色的狼毫,整整齐齐,平贴成锥形,在根部有着血红色的一圈浅纹。
阿难子双手把它拿起,端放在书桌上,然后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古浪立时也跟着跪了下去。
阿难子跪下之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春秋笔第四代主人,敬告历代笔主,春秋笔已届转手之时,谨将传予第五代弟子古浪!”
他声音极低,但是字字清晰,含有无比的威力。
古浪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紧张到了极点,他这时的情绪过于复杂,但是“兴奋”占了极大的成分。
阿难子说完便站起身来,说道:“古浪,现在听我传训!”
古浪已经稍微冷静下来,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阿难子道:“春秋笔原是分辨善恶之笔,执笔之人,若是本身为恶,必遭天谴!现在我宣读门规,你仔细听着!”
说完,便把门规一条条地宣读出来。
门规内容包括极广,凡是稍涉罪恶之事,一概禁绝,足有数十条之多。
等到阿难子宣读完毕,古浪发下誓言,这才站了起来。
阿难子收起了“春秋笔”,并未交给古浪,说道:“门规你都清楚了,我另外还抄写了一份留给你,现在且再听我交代几件要紧的事!”
古浪躬身答道:“弟子恭聆谕示!”
阿难子用深沉的声音说道:“第一件事,你掌笔二十年后,必定要寻一品技双绝之人,把笔传给他,你应记好日子,二十年后一定要传下去!”
古浪点头道:“弟子知道!”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件事也是目前最重要的,这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寻到你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春秋笔法’你一招不会,只学了发笔接笔之法。”
古浪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阿难子道:“春秋笔的始祖创下规例,永远不许将笔法画制成图谱,所以我也无法留下图谱让你慢慢参研,而如今江湖之上,全晓这‘春秋笔法’的只有两人。”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中一人自然是我,另一人是上一代笔主之妻,名叫桑九娘。”
古浪并未听过“桑九娘”其名,问道:“这桑九娘还在么?”
阿难子点头道:“她还健在,所以你的‘春秋笔法’,只有请她代传,我已留有书信,以后你持函去寻她!”
古浪奇道:“可是……以后你老人家不能传我么?”
阿难子一笑道:“达木寺这一会,便是我飞登极乐之时了!”
古浪不禁大惊失色,急问道:“师父!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难子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不必着急,坐下来待我慢慢地告诉你。”
古浪满怀疑惑地坐了下来,无限焦急地望着阿难子,关怀之情,溢于眉宇。
阿难子笑了笑,说道:“我们虽然相识不久,难得你有这等真挚之心,我在临去之前,能收你为徒确是快事!”
古浪听他这种口气,好似临终之人说话,不禁着急地说道:“师父!我决定尽全力来保护你!”
阿难子淡淡一笑,说道:“你以为凭哈门陀、琴先生、况红居等人,就能把我置于死地么?”
古浪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阿难子笑着又道:“非也!凭他们几人,就是联起手来,也不能伤我分毫!”
古浪又不禁大为惊讶,暗忖:“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不是威震天下、技压群雄之辈,难道他老人家真有托天之能么?”
这时阿难子又接口道:“你大概也知道,练武之人,到了最高的境界,便可白日飞升……”
古浪听到这里,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曾听说过这类传说,但一直认为不可能,想不到居然真有此事。
阿难子说道:“这并不是无稽之谈,我尘事交待完毕,五日之后,便要飞升了!”
古浪望着这个仙风道骨的人,不禁有几分相信。
阿难子接口道:“所以我很遗憾,不能亲传春秋笔法,不过桑九娘见了我的手谕,一定会传授给你,当然她会很刁难,可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的。”
古浪见要阿难子亲传武艺,已是不可能之事,只得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半年之内,一定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摇头道:“以你根基,半年之内学成春秋笔法并非难事,但是要桑九娘传你,却不是容易之事,我给你一年半的时间,一年半内若是再学不到,那算是我把你看错了!”
古浪听阿难子如此说,知道去寻桑九娘必定困难重重,但是他有着坚定的信心,且不愿有负阿难子所望,于是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就是性命不要,也要学会‘春秋笔’法!”
阿难子笑道:“你有此志甚好!明天起,我就不再来找你了。”
古浪一惊,问道:“为什么?师父你……”
阿难子道:“我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赶着去办,再者,我把‘春秋笔’传给你之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古浪点点头,想到未来的艰苦任务,不禁暗暗自己勉励着自己。
阿难子站了起来,又道:“以后见了我,不可露出一点相识的痕迹,哈门陀聪明绝顶,让他怀疑到我与你相识就不好办了!”
古浪连声答应,阿难子又道:“我飞升之时,你亦不可露出悲伤之情,我的尸体留下,你亦不可理会,那一群老怪物,愤恨之余,也许会毁我的躯体,你也千万不可阻拦。”
古浪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非常难过。
这时阿难子由怀中取出了那只装着“春秋笔”的金盒,又把三个折叠得甚好的小封套,一并放在金盒之中,说道:“这三只封套,一封装的是历代笔主传下的门规,另一封装的是我留给你的遗言,很多细节都写下了,等我飞升之后,你再拆阅。”
这时雨点加大,天色阴沉,古浪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伤感。
阿难子又道:“另外一封信是给桑九娘的,我已写下了地点,这边事情一完,你就立时赶去,知道么?”
古浪低头答应,心中却无法开脱那股悲伤之情,显得很是黯然。
阿难子看在眼中,作色道:“江湖男儿,怎可作此女儿态?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是飞升,不同一般死亡,你再如此,为师就要不高兴了!”
古浪凛然一惊,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师恩如山,竟无法报答,所以感到难过。”
阿难子正色道:“只要你行侠江湖,不辱我‘春秋’门规,岂不胜于报答千百倍?”
古浪连忙收起戚容,连声称是。
室内沉默下来,房外雨声沥沥,阿难子似在思索什么,古浪则静静地坐着,有些呆痴。这事实在发生得太突然、太惊人了!
少顷,阿难子打破沉寂,说道:“我不放心的只是一个人……”
古浪问道:“师父不放心谁?”
阿难子目光透向窗外,说道:“我担心石明松那孩子可能会对你不利!”
古浪大奇,说道:“他武功未必比弟子高,师父何必担心?”
阿难子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他加害你,而是那天我太大意,在传你笔法时被他撞见,一旦他知道我就是阿难子之后,必然会联想到我们的关系,他若是向你纠缠,岂不被其他人看出破绽?”
古浪也觉有理,说道:“那么弟子该怎么办?”
阿难子思索了一下,道:“我看那孩子也是绝顶聪明,只可惜我没时间查访他的为人,不然倒可点化他几句……”
古浪接口道:“若是他跟着我,琴先生必然也会跟着我,他们不是师徒么?”
阿难子摇头道:“他们名为父子,其实不是……他人的私事,我也不必告诉你。现在我们只有弄点玄虚,等众人来齐后,你可在他面前故意对我表现些仇恨态度……”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能够骗过他最好,否则你要多加小心,他是聪明人,心里有什么事,不会露出痕迹来的。”
说完,把那只小金盒递给古浪。
古浪双手接过,小心地藏在怀内,外面丝毫看不出来。
阿难子说道:“最后要告诉你的,哈门陀传的武功,不可荒废,日后必有大用,他对你有传技之德,不论他将来如何,绝不可伤害他!”
古浪称是,阿难子看了看天色,说道:“我要走了,哈门陀被我骗了出去,一时不会回来,你可以休息休息,记着我的话,好自为之。我去了!”
古浪连忙叫道:“师父……”
两字喊出,阿难子已不见影踪!
古浪走到门前,遥望雨地之中,回想这些日子的事,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这个传奇的人物,极快地闯进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一件至宝、一片挚情,和一个沉重的担子,然后又像风一般地消逝了!
傍晚时,雨势渐小,恢复了牛毛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