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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燕孤鸣手腕按着抹布擦桌子,风天涯坐在一边支着头看他。
“蠢燕,你既是浪人,那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燕孤鸣手上动作一顿。
“是。”
“同我讲讲趣味的事。”
燕孤鸣:“什么是趣味的事。”
风天涯:“就是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
“哎呦,算了。”风天涯道,“说说外面有什么大事吧。”
燕孤鸣:“中原与番疆交战,应算大事。”
“哦?外面在打仗?”
燕孤鸣:“还没正式交兵,不过是早晚的事。”
风天涯道:“我看书上说,番疆人好勇斗狠,很善战。”
燕孤鸣:“是,番疆地理恶劣,人民穷凶极恶,好征战。”
风天涯:“蠢燕你去过番疆么?”
燕孤鸣手里又是一顿。
“去过。”
“哎呦,脸色不对。”
燕孤鸣转过头。
风天涯直起身子,“好了,不逗你了。来,坐下,我看看你手恢复的怎样了。”
燕孤鸣坐到风天涯身边,伸出手给她看。
“嗯……”
风天涯瞧了瞧,又侧过头看了看燕孤鸣的右肩。
“不错,你说浪人的命很韧,我现在才算认识到。”
风天涯拿了个果子,放到桌子上。
“来,试试,能不能握住。”
燕孤鸣伸出手,手掌向下包住果子,五指用力回缩。
他伤势好了一些,手指有了些微的力气,扣在果子上,尝试着提起来。
果子稍稍起来了一点,又咚地一声掉了下去。
燕孤鸣冷峻的双眼一直看着那小小的果子,又一次握住。
但却被风天涯拦住了。
她从小筐了挑了另一个更小的果子。
“试试这个。”
燕孤鸣依旧没有拿起来。
风天涯又去挑,最后拿了一颗红枣大小的果子。
“这个。”
终于,燕孤鸣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果子拿了起来。
他的左臂坚硬得如同铁石,可力量却无法传到手上。手腕以下的部分依旧软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风天涯看着他。
从他的左臂就能得知,他本有一双坚实的臂膀,举起百斤重量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却只能拿起一颗小小的果子。
“难过么?”
燕孤鸣摇摇头。
“哦?你残废了,居然不难过?”
燕孤鸣声音低沉暗哑。
“技不如人,不必多说。”
风天涯挑挑眉,“如此放得开,蠢燕你不错。”
燕孤鸣看着桌面,面无表情,只有眼睛中寒光一闪。
“此仇他日必报。”
话语是平淡的,可当中的仇恨却是异常真实。
风天涯道:“有手都打不过,没手要怎么弄。”
燕孤鸣眼神一眯,戾气顿现。
“不管,相杀了!”
这一瞬间,风天涯似乎听见了屋外的风声更大了。
技不如人怎么办,不管。失了手臂怎么办,不管。
只有相杀了!
无法停下,不能停下,浪人一生杀过太多人,也被太多人追杀,别说后退,就是休息一会也是死!
风天涯无语。
过了几天,燕孤鸣向风天涯讨那把小刀。
“你要这把刀?”
“是。”
风天涯道:“虽然这刀已经足够小足够轻了,但你还是握不住的。”
燕孤鸣:“将它给我。”
风天涯撇嘴道:“喂,有你这样的么,跟救命恩人要这要那,当我是杂货商哦。”
“……”
风天涯躺在屋顶不理他。
燕孤鸣站在外面看着。
风天涯不说话,他也不说。不过不说话却也不动地方,就那么站了一下午。到最后风天涯呵呵地笑出来。
“蠢燕。”风天涯坐起身,“浪人真是有意思。”
“将它给我,你开条件。”
风天涯看着下方魁梧的男子,山风吹得他的衣摆哗啦啦地响,右肩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
“好。”风天涯从怀中拿出那把小刀,在空中晃了晃,又放到旁边。
“看到了,刀就在这,想要就来拿。”
说完,风天涯轻巧一跃,从屋顶上跳下。
随后拍拍灰尘,进了屋子。
☆、第四章
燕孤鸣看着那把刀。
其实风天涯的石屋并不高,也就一丈多一点,如果是以前,燕孤鸣只要施展轻功便可,但现在他重伤未愈,内息无法调理,走路尚且困难,更别说是施展轻功了。
他来到石屋侧面,这里有个大缸,是平日风天涯存水用的,缸上有结实的木盖子。
燕孤鸣左手撑着墙壁,坐到盖子上,小心站起来。
大缸底部不平整,人站上去晃晃悠悠的。
燕孤鸣手掌推着墙壁,向屋檐凑过去。
燕孤鸣人高马大,站在缸上几乎和屋顶一样高了,他踩在水缸边缘,左手臂搭载屋顶上,脚蹬着墙。
然后他暗自蓄力,猛地一使劲,翻身上了屋顶。
这一剧烈的动作,让他肩上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
风天涯坐在屋子里,听见屋顶咚地一声。
“呵。”她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果子。
屋顶窸窸窣窣的声音,燕孤鸣正顺着屋檐往下滑。
风天涯翘着小腿,懒洋洋等着。
突然——
“哎呦,不对!”
风天涯莫名道了一句,身形倏地一闪而出。
就在同时,燕孤鸣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风天涯动作快,跳起接住他的身子,一掌向地面方向拍了一下,掌气冲到地上,掀起一层灰烬。
借着这股力,风天涯总算让燕孤鸣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到地上。
手中的臂膀硬硬实实,像是已经对即将到来的冲撞做好准备,谁知却被风天涯接了下来。
“你……”
“我什么呀,说你蠢还真蠢,你就这样往下跳。”
燕孤鸣站起身,低头。
风天涯的手还握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手很小,同她的人一样。
“看什么。”
燕孤鸣不知想到什么,抽回手臂。
“刀我拿到了,是我的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这样。”风天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手背于身后。“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燕孤鸣很晚也没有回屋。
风天涯也没有管他,自己睡下了。
天涯峰上没有太大的地方,只有屋子前的一块小空地。
燕孤鸣坐在那块大石上,看着远处。
今夜天空晴朗,可以看见月亮。
也许是天涯峰太高了,燕孤鸣觉得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月亮。好像就在自己面前一样。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冰冰凉凉。
他像一只休憩的雄鹰。即使是休息之中,目光也锐利无比。
燕孤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少女的手是陌生的柔软与温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一只手会碰触他。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小刀上,风天涯说的对,他握不住这把刀。
曾经,他的血燕重达三十二斤,他尚挥洒自如,可现在他却拿不起一把小小的刀。
“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
浪人的刀,究竟为谁而挥。
第二天,风天涯醒的时候没有看见燕孤鸣。
她走出屋子,发现他正在院子里。
燕孤鸣背对着风天涯,坐在一个小凳上。风天涯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不过却见到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干柴。
风天涯绕过去,来到燕孤鸣正面。
他在劈柴,用那把小刀。
不知燕孤鸣从哪弄来的布条,将刀柄与自己的手腕牢牢系在一起,常理来说,这样是很难使力的,但是这把刀锋利无比,加上燕孤鸣手上功夫到家,下手奇快,便用锋利与速度弥补了力量上的缺失。
“哎呦。”
风天涯看着满地的柴火。她蹲到燕孤鸣面前。
“手伸过来。”
往常听话的浪人这次却没有伸手。
“做什么,造反啊。”
“……”
风天涯不管他,一手将燕孤鸣的手腕拉过来。
因为绑得太紧了,手腕处已经有明显的勒痕。
“要命,你手不想要了。”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抬头,正好与浪人的脸面对面。
“我不是吓唬你,你再这样下去,筋接上也没用了。”
燕孤鸣:“握不了兵器,要手何用。”
“哈。”风天涯笑道,“对你来说,手就是握兵器的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道:“手可以吃饭可以穿衣,可以摘花采药,不只可以握兵器。”
燕孤鸣:“吃穿玩乐,先要有命才行。”
“……”
风天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孤鸣,脸上的嬉笑的表情也没有了。
“蠢燕,同我讲讲你的仇人。”
燕孤鸣抬眼。
风天涯:“说说看,断你手臂的人是谁?”
燕孤鸣不答。
风天涯道:“不想让我知道?”
燕孤鸣:“这是浪人自己的事,他人不必知道。”
风天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偏要知道呢。”
燕孤鸣站起来,转身欲离开。
他走了几步,风天涯开口。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还能使剑,你愿意说么?”
燕孤鸣站住了。
他侧过头。
“你说什么?”
风天涯道:“我说过一遍了,你也听清了。”
燕孤鸣转过身,看着风天涯。
“你有什么办法?”
风天涯道:“我不会骗你哦,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不过,你想知道就要先把你的恩仇说给我听。”
燕孤鸣朝着风天涯走了几步。
他站到风天涯面前,风天涯身材娇小,才将将到他胸口的位置。燕孤鸣就像一座山一样罩在风天涯面前。
“干什么,吓唬人呀。”
燕孤鸣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沉沉开口:“你为何想知道。”
“啥?”
“你为何想知道我的事。”
“想知道又怎样。”
风天涯仰头看他,燕孤鸣的身体遮住了光,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眼睛,看着风天涯。
少女的眼睛圆圆亮亮,坦然回视。
燕孤鸣从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视半刻,燕孤鸣转过身。
风天涯:“怎样,快说哦,仇人是谁。”
燕孤鸣低声道出两字。
“艳楼。”
风天涯摸摸下巴,“艳楼?那是什么人?”
也许是从未对人道出自己的恩怨,燕孤鸣话说得很慢,也很简洁。
“不是人,艳楼是一个组织。”
“组织?”风天涯想了想,“组织的话,就说明你的仇人不是一个。”
燕孤鸣:“是艳楼里的一个人。”
风天涯道:“谁。”
“酆都。”
燕孤鸣低低沉沉地念出这两个字,言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毒辣与阴霾。
风天涯毫不在意。
“这个艳楼在什么地方?”
燕孤鸣:“无处不在。”
“哦?”风天涯道:“这么神秘。”
“……”
风天涯:“那艳楼是个怎样的组织,他们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燕孤鸣:“艳楼是杀手组织,但是为朝廷办事,所以权利极大。平日里没有任务时,也会接江湖的差事。”
风天涯道:“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
燕孤鸣:“我接了一笔买卖,金主要我救一个人。”
“哈。”风天涯拍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要救的人在艳楼的人手中。你去救,结果打不过人家,差点丢了命。”
燕孤鸣脸色沉沉,不发一语。
风天涯晃晃悠悠地绕到燕孤鸣面前,燕孤鸣微低着头,没有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这个酆都不杀你。”
这轻轻松松的一个问题,却让燕孤鸣浑身紧绷,牙关紧咬,眼中布满血丝,一副罗刹面相。
风天涯顺着他的眼睛,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一日,燕孤鸣所受的打击。
“羞辱。”
风天涯眉头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