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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中,不止我一个人,光线黯淡,那人高大的身形倒是颇为眼熟,我尝试着接近他些,低声道:“敢问这位可是秦大人。”
他背对着我而坐,轻微的动作下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显然是有铁链锁着他的手脚,以防他逃跑,这一点,我倒是比他强些,所以,我很迁就地又手脚并用爬过去些,屋子又窄又矮,他这般身高的男人也只能够盘腿而坐。
“你不是去替他寻兵符去了吗,怎么也落到和我一般的下场。”他讥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去坐享你的荣华富贵了。”
“秦大人这般取笑无益,我很想问一句,秦大人如何知道我不是花蝶舞。”大家都是这般的处境,没必要再躲躲闪闪的,他当时那样斩钉截铁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已经说过,我见过真正的花蝶舞,自然知道你不是。”秦天微微侧过身来望着我,“第一眼时,我倒还没有发觉,可见是我已经疏忽了。”
“连莺歌夫人都不能分辨得出,秦大人真是好眼光。”
“她不过是一厢情愿,根本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你是个冒牌货,花莺歌嫁到清平王府已经八年有余,八年中没有相见的亲人,你的容貌和真的花蝶舞又是八九分的相像,连说话的声音都差不多,她心里头在没有见到你之前,已经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你,又如何来揭穿你。”秦天虽然被束缚着四肢,又囚禁在暗室之中,骄傲依旧,背脊笔直。
我低头不语,如果我没有出现在此地,花莺歌应该也不会这么红颜薄命,是我加快了事态发展的速度,如同一剂强力的催长素。
“兵符此时已经落入了赵之手,是不是。”秦天闷声道。
“是。”
他继续沉默下去,两个人一时都不晓得该与对方说什么。
“当年芳华王妃之死……”
“那个莺歌夫人之死……”
两人再开口时,又是同时张嘴,同时闭嘴。
“秦大人,请你先说。”整件事看似已经贯通,但我明白中间依然少却几处关键的情节,怕是有一部分就在他的手中。
秦天狠狠瞪住我,像是不情愿,又像是终究要找个人来倾诉,他选择了我:“好,我来告诉你。”
当年,他听闻王妃猝死的消息,根本不愿意相信,王妃的双亲早亡,自小是由他带在身边抚养,直到皇帝金口赐婚,将她许配给才貌双全的清平王爷,朝中大臣无不觉得这是一桩大好姻缘,可众人不知,这件婚事第一个反对的人便是秦天,若是赵庸庸碌碌无可作为,倒也乐得让芳华与他做一对富贵闲人,但是秦天在朝多年,自然知道赵想要的远远比他所表现出的要多得多。
但是,芳华爱他,芳华,小小的芳华偎在他的膝盖处,莺莺语道:“祖父一向疼爱芳华,所以祖父最明白芳华的心,三年前的花灯会,芳华眼中只有那个人,纵然那人并不知晓,芳华
心已足以,听闻天子赐婚的对象是他,宛如心花怒放,觉得这是老天爷对芳华最好的赏赐,请祖父成全。”
这般乖巧的人儿,这么挚爱的言辞,漆黑黑的头发,披在他的膝盖上,仿佛她还是幼时的模样,摊开手会叫抱抱。
秦天还能说得出什么,他只有认可。
幸亏赵对芳华倒是极好的,他每年会得去王府探望两次孙女,芳华的眉眼,芳华的嘴唇,芳华的每一根发丝里头都写着幸福两个字,他的小芳华比出嫁前益发圆润秀美,秦天微微放下心来,或许,当时不过是自己多虑了。
然而,好景不长,赵在两年后纳了莺歌夫人为妾,佳人前脚进府,莺歌夫人的艳名已经远播,隐隐风闻只说此女姿色只应天上所有,而且还是琴棋书画件件精通,清平王爷宠爱地如同性命珍宝,真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厮磨在一处。
秦天再入府时,芳华的神情淡淡的,倒显得他过于激进,当他说要寻赵理论时,芳华笑了,轻言道,祖父好生糊涂,祖父自己也有一妻两妾,还有几个年青貌美的丫鬟在房中伺候,赵乃堂堂本朝王爷,正妃入府后两年才娶了一个妾,祖父以何理由去质问他,不问倒还算了,否则倒显出我们秦家的小气,王爷的确是美人新入府,多宠爱了一些,但是对自己依旧相敬如宾,尊重有加,莺歌夫人按着礼节同样时时过来请安,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秦天被她一番软语劝了回去,不过芳华眼中的那层飞扬的神采已然不再,他如何看不出来,但是男人三妻四妾俱是常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又如何去强制于孙女婿。
捕红 第三卷 第三卷 67:奔丧
但是,芳华死了。
丧讯传来,秦天只觉双眼一黑,险些没有站稳,一把握住梨花椅背才勉强稳住身型,他丝毫没有耽搁,叫上两个随从,将披风一系,策马直奔清平王府。
白色的灯笼已经挑起,大大一个奠字,秦天跃下马来,连半步都没有停息,人已经冲进王夫之中,赵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这么快的速度,已经侯在那里,俊颜中全是哀伤之色:“秦将军,请节哀。”
秦天只觉心口又怒又痛,当头喝问道:“芳华,芳华她的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病逝。”
“起先不过是风寒,后来……”赵的声音梗咽一下,身子摇摇欲坠,旁边有下人过来扶住他,口中叨念的是王爷莫要伤心过度,两日不曾合眼,两日滴水未进,这可如何是好,这话看似随意,却像是刻意说给秦天来听,秦天看着赵憔悴的脸色,觉得这两句话怕倒是事实,那份伤心也是一时装不出来的。
人已入棺,停在前堂,秦天走近前去,芳华闭合着眼,安静地睡着,仿佛随时会睁开眼来唤自己一声,他低声问道:“府内有手段灵巧的丫鬟帮着收拾过了?”没有寻常死人脸上的那种难看的青色,皮肤上似被轻轻扑了薄粉和胭脂,长发挽成她平日最喜欢的发髻,那支金步摇点缀其上,活灵活现,秦天伸出手去,险些脱口而出:“祖父已经来了,芳华怎么真么偷懒。还不起来。”
那厚重沉敛的棺木却告之他,芳华已经死了。
赵招过一名叫巧儿的丫鬟来,指给他看:“便是这丫鬟替芳华整理地衣饰头发。”
秦天目视着她,轻声道:“是个好丫鬟,确有一双巧手。”
他在灵位前。烧了些纸。再想过问芳华的死因,赵来来回回说的俱是什么在后花园赏花。不小心受了风寒,一病不起。已经请了太医来看,谁晓得,短短几日,病情恶化,再想问个明白。赵又从头说起,平时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变得笨嘴笨舌,说话颠三倒四的。
秦天见也问不出什么,索性决定留在王府中数日,再慢慢斟酌,赵安排好客房,让丫鬟领他前去休息。
直至夜深,秦天猛地想起一事。起身冲到赵房中。赵未睡,一个人正对着窗外娥眉月缓缓饮酒。见秦天进来,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地问:“秦将军,你可曾看到芳华,芳华在那月亮之中。”
秦天一把将他地手指挥开,厉声问道:“是不是你害死芳华地!”
赵口中还在念着:“芳华,芳华在那月亮之中。”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曾答应你那大逆不道之事,所以你心里头忿恨,回来之后害死了芳华。”秦天丝毫不客气地拎住赵的衣领,他地身量原本比赵要高半个头,这般倒是要将赵整个人悬空了。
虽说,他是威武大将军之职,但是对清平王爷做出这番举动也属于大为不敬。
赵却是无丝毫的怒意,手指抓向桌面地酒杯:“酒,酒,给我酒。”
秦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他抓起那坛酒,扬起头来,咕咚咕咚,不肖半柱香的时间,大半坛酒已经落下肚去,秦天将空酒坛砸向门角,低喝道:“好,喝酒,喝酒,再多拿些酒来。”
他的酒量一向极好,常年在军中的,哪个不能喝几斤烧刀子壮胆驱寒地,大半坛子的酒,最多也就三四斤,秦天觉得全身热融融的,嘴巴发干,需要更多的酒灌下去才能抑制住心口的悲苦,世间最苦之事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将独子送上战场,再无回来,儿媳听闻噩耗,当夜悬梁自尽,随了丈夫而去,留下小小的芳华。
谁知,谁知,芳华又走在她前面。
掰指一算,芳华尚未满二十岁。
难道,是因为自己常年征战,犯下太多杀孽,染了太多鲜血,才有这现世的报应吗。
秦天不敢去想,有人将整坛的酒送了进来,他也未看清楚来者的形容,推开要为其斟酒地手,抱住酒坛,一口一口灌下去,只有将自己彻底灌醉才能忘记这眼前地悲苦,或者等酒醉醒后,不过是一场噩梦,他的芳华还是好好地,会得笑,会得唤他祖父。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秦天觉得头痛欲裂,好似有面大鼓在他耳边咚咚,咚咚敲个没完没了,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半坐起身,手掌往身边一撑,触手绵软细滑,竟然像是身边另外还有一个人。
帐子里迷迷蒙蒙,他看不清楚,一把挥开,外头的日光都照进来,锦被中果然多出一个美人儿来,满面泪痕,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个,这个女子是谁,怎么会睡在他的身边,秦天自问一向警觉,不是十分亲近之人,一旦接近他,立时便能够察觉,看样子,这女子不但与他同处一室,还,还,秦天将半掩在两人身上的锦被掀起,两人俱是未着寸缕,四腿相缠,姿势暧昧,非但如此,那女子全身细嫩的皮肤还布满或红或青的痕迹,像是有人在她反抗之时,故意对其施虐所制,难怪她会哭成那般,像是又惊又惧又哭又闹,到后来实在无力反抗,才力竭昏睡过去。
这时,门被从外头大力推开,秦天下意识将锦被往两人身上一盖,喝道:“是谁!”
捕红 第三卷 第三卷 68:追究
来者尚未回答,秦天身边的女子已经悠悠醒转,嘤咛一声,连人带被扑到了进门那人的怀中,痛哭道:“王爷,王爷,你怎么此时才来,莺歌被此人已经……”
秦天身上唯一的遮掩物被拖走,他呆坐于床上,一动未动,闯进屋内的人是赵,而与自己一夜缠绵的女子便是那风闻中明艳动人的莺歌夫人,他怎么会,怎么会在酒醉之后。
赵一手拥住花莺歌的肩膀,一语不发,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秦天,花莺歌还在哭诉之中,两个男人却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想先开口。
花莺歌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刺耳,秦天本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性格,当下再忍不住,起身道:“此女如何会在我房中,我全然不知。”
“秦将军,先将衣服穿起再说话。”赵伏在花莺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她抬起眼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噗噗落下,然后非常顺从地用锦被将自己的身子裹紧,拖着长长的一段,慢慢离开了。
房中只剩下两个男人。
赵轻轻叹一口气道:“我们两人昨晚都醉了。”
一句话,似将所有不合理的情节都解释开来,花莺歌本是王爷房中的人,前来帮王爷斟酒聊天也是寻常之事,后来是赵先喝醉,还是秦天先喝醉,谁都不曾记得,秦天依稀记得自己在半醉半醒时,的确听见有谁说了一句。秦将军醉了,送秦将军回房休息吧,是谁送的他,还直接将他送到床榻之上,不言而喻。
“芳华尸身未寒。此事我不想再追究。也不愿意再追究。”赵脸色苍白,单手扶额。吐出芳华两字时,语气加重。双眼直视秦天。
有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