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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涛一怔,道:“不错,在下本不知山腹石穴另蕴奇景;承朱老前辈指引,才大胆入洞一探。但朱老前辈并没有事先提及大师隐居洞中。”
枯瘦老增冷然一笑,道:“那鬼叫化惟恐天下不乱。三天前,不知怎会被他寻到此地,老袖就知道必有无穷烦恼。如今果然教唆你前来扰我清修,真正令人可恨!”
江涛尴尬地道:“在下虽无意间打扰了老前辈,但此来并无恶意;老前辈如不愿多谈,在下告退就是。”
枯瘦老增冷晒道:“你既已来过此地,出去后再告诉别人;从此俗客接踵,老衲仍不得清静。”
江涛正色道:“在下可以发誓,决不把今日之事泄漏给他人……”
枯瘦老俗不屑地哼道:“发誓,发誓!动辄拿赌咒发誓当作口头禅的,必是寡言轻话之辈。这种人,老衲见得太多了。”
江涛微感不悦,便仍极力忍耐住,笑问道:“然则老前辈要怎样才肯相信呢?”
枯瘦老增怒目道:“世上都是虚伪奸诈的小人,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江涛耸肩道:“无奈在下已经来过了,也见到了老前辈。
这却怎么办?”
枯瘦老增厉声道:“你以为仗着几招‘赤阳指’,老衲就把你奈何不得吗?”
江涛苦笑道:“在下不敢如此狂妄。”
枯瘦老憎哼道:“小小年纪,这般倡傲自负。不叫你吃点苦头,你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声甫落,身躯倏昂,双掌轻拍冰床,似欲弹身跃起。但身刚腾动,忽又闷哼了一声,胸腹又重重掉落在冰床上。霎时间,脸色一片苍白,冷汗如雨,显得痛苦万分。
江涛不由自主跨近一步,探手欲扶,低问道:“老前辈怎么了?”
那枯瘦老僧气喘淋淋,有气无力地呻吟道:“完了!四十年苦修,毫无神益。老贼尼的手段委实太毒!事已如此,还有什么话说,你尽管杀了老袖吧……”江涛尚未回答,却听周青青在石门外着急地问道:“少主人,可曾看见那怪物?要不要我进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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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空门三绝
枯瘦老增喘息不止,道:“你还带来多少帮手?叫他们都进来。老销反正只有一条命,宁愿一死,也决不会把摄魂心法告诉你们。”
江涛诚挚地道:“前辈误会了,在下此来纯出无意,并非为什么摄魂心法而来。”
枯瘦老僧摇头冷笑道:“你不用骗我;三天前朱化子跟我噜嗦了许久,被我痛斥严拒。
你们以为威逼不成,又想软哄?
哼!任你千方百计,老油有一定之规。生死事小,要想骗学老衲的独门心法,那是做梦!”正说着,石门外周青青又大声叫道:“少主人,听见我的话了么?你到底有没有危险?”
江涛沉声道:“我很好,不须帮助。你安静等着就是,未得吩咐,不用进来。”然后又转向冰床上枯瘦老僧道:“老前辈放心,在下无所需求,也不会骗取老前辈的独门心法。只因不明老前辈何以匿身山腹,与世隔绝,看来又身负极重内伤。假如老前辈信得过在下,不知能否容我稍尽绵薄,助老前辈解脱困苦?”
枯瘦老僧默然良久,闪目问道:“你是谁?跟来化子是何江涛道:“在下姓江名涛,现掌天龙门户;与朱老前辈系师门渊源……”
老僧似乎吃了一惊,急急又问:“你年纪轻轻,竟执掌天龙门户,那白吟风呢?”
江涛肃容答道:“白老前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枯瘦老僧神色微震,幽幽一叹,凄笑道:“死了好!红尘无量苦,早死早超生!”
江涛黯然道:“能得解脱,固是大福;但莽莽红尘,芸芸众生,真能了无牵挂,摆脱尘缘纷扰,超生极乐世界的,毕竟不是容易。”
老僧点头唱叹道:“你虽然年轻,此言倒也颇近禅机。譬如老衲,被人暗下毒手,点破了天残大穴;要超脱,早该涅槃了;却仍然困卧山腹,熬受了四十年无边痛苦。”
江涛讶道:“老前辈是被谁暗算的呢?”
枯瘦老僧废然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则甚!这也怪老衲一念贪嗔,罪有应得。”
江涛呐呐道:“晚辈疏失,尚未拜问老前辈法号上下?”
枯瘦老僧苦笑道:“多年前的旧名号,说出来你也不一定知道。”
江涛正色道:“山腹幽洞相遇,总是前缘,老前辈又何必隐瞒名号?”
枯瘦老僧幽幽问道:“你听说过‘空门三绝’这名号么?”
江涛搜索枯肠,一无所得,只好摇头道:“没有。”
枯瘦老增叹道:“这也难怪,空门三绝成名之时,你还没有出生人世。自从四十年前一场剧变,三绝便已消失江湖,不为人知了……”
江涛忙道:“老前辈想必是当年‘空门三绝’之一了?”
枯瘦老僧淡然一笑,却未置答,只缓缓继续说道:“所谓‘空门三绝’,是指三位出家人。他们都不是中原人氏。包括一僧一道一尼。‘僧’是西藏普多蓝教教主,又号一瓢大师;‘道’是海南五指山的浮云子,又称离火真人;‘尼’是北天山心源庵庵主,又号虎牙师太。三绝本来天各一方,相距万里,彼此甚少交往;但有一年,却无巧不巧竟在行道途中不期而遇。
当时三人互相切磋武学,各擅独门绝技,都感倾慕不已;便结伴同行,畅游天下名山大川,傲啸云天,友情欢洽。谁知行到西湖,竟无意中在雷峰塔下发现两桶旷古神剑。那两柄剑,一名方邪,一名离火;相传乃是轩辕战量尤时,由水火二兽所化。不仅锋搞锐利,更能避水火、卜祸福,堪称绝世珍宝,可惜,这两柄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千古神兵,却为空门三绝带来了一场灾祸……”说到这里,一叹而止,竟没有再往下述说。
江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带来灾祸呢?”
老增感慨地道:“往事如烟,徒留余恨。老油已有十日未进饮食,你能为我取一瓢浆吗?”
江涛扭头四顾,石室中并无食物贮存,只在距离冰床约莫三尺处,山壁上有一石棺,槽内积着些淡赭色的泥浆;壁间则挂着一只破缺木瓢。他望望那污脏的浆水,剑眉频皱,道:
“晚辈携有干粮,现存前洞石室,我叫他们送来……”
枯瘦老僧摇头道:“不必。老油四十年来,困卧冰床;渴饮泥泉,饥食泥浆,已经习已为常。你别看那泥浆污脏,却是山腹百树根汁所孕;老销饮用一瓢,足可数日不饥。”
江涛无奈,只好取下木飘,替他盛了一瓢泥浆递过去。那老僧接瓢一吸而尽,唱然道: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唉!禅心早定,心魔不生,又何致今日!”
江涛听得心中微微一动,恍然若有所悟;却不便道破,含笑问道:“老前辈被困四十年,仅以污泉泥浆维生,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间石室呢?”
枯瘦老僧苦笑道:“老纳伤在要害,真气涣散;若无这水火同源的山腹石穴,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江涛诧道:“怎么叫做水火同源?”
卷增道:“这座山峰内蕴冰泉,地藏火穴;老袖身下冰床,正在水火两穴口上。四十年来,老油籍天水地火之力,使内伤未再恶化;也仅着本门心法,压制地火,才使火穴未发。
否则,地火一旦爆出,虽未必山崩地裂,但这些石穴必已被火浆堵塞,附近也不会生长寸草。人兽遇劫,唯有一死。”
江涛似解非解地点了点头,试探着道:“老前辈以重伤之体,犹不忘悯惜万物,慈悲为怀,令人敬佩。假如老前辈果真是当年空门三绝之一,定能使那场灾祸消饵于无形。”
老增摇头道:“佛门虽大,亦难越度穷凶极恶。何况,当年老衲未必具此禅心。”
江涛又问:“空门三绝都是出家人,莫非不知祸殃将至,竟未趋吉避凶?”
老僧愤愤道:“出家人中贪婪奸诈之辈,多如恒河沙数;凶憎恶道,比比皆是。何况人有三人,剑仅两柄,焉能不起争夺?”
江涛趁机追问:“照老前辈这么说,当年三绝遭祸竟是因争夺两桶神剑而起了?”
老僧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是!得剑之初,三人莫不欣喜欲狂。当时倒没有想到怎样分配,为顾颜面,谁也不好意思话来。
得剑第二天夜晚,心源庵主虎牙师太突然单独邀约一瓢大师在凤凰山麓相见,劈面第一句话就问:“咱们共有三人,大师认为应该怎样分配那两柄神剑才算公平?”
一瓢大师被问得征仰不知如何作答。这本是他心底一大难题——剑只两柄,人却有三个,除非其中一人自愿放弃;否则,纵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将两柄剑公平分给三个人。他沉吟良久,只好反问道:“师太认为应该如何分配才妥当呢?”
虎牙师太神情木然地摇摇头,道:“贫尼思忖再三,苦无分配之法,要么,除非咱们三人中死去一个……”
一瓢大师惊道:“师太此言,岂不罪过!出家人慈悲为怀,焉能出此血腥之语!”
虎牙师太道:“那么大师是否愿意放弃神剑呢?”
一瓢大师默然半晌,叹道:“老销不打诓语,旷古神兵,绝世难求,老油实在不愿放弃。”
虎牙师太冷笑道:“既如此,除了各凭本领,一较胜负,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一瓢大师正色道:“莫非师太竟欲效法古时‘二桃杀三士’的悲惨故事?”
虎牙师太哼道:“主意并非贫尼出的。”
一瓢大师骇问道:“是谁?”
虎牙师太冷冷道:“浮云子。”
一瓢大师讶问道:“他怎么说?”
虎牙师太道:“日间他已和贫尼表示,自称双剑之中,有一柄‘离火剑’,恰与他的道号‘离火真人’相符;可见上苍安排,此剑应归他作为镇现之宝。余下那柄‘方邪剑’,由大师和贫尼自行分配,与他无关……”
这番话,直听得一瓢大师怒从心起,勃然道:“剑由咱们三人共得,究应如何分配,理应三人共议决定。他有什么资格擅将离火剑据为己有?这样处置,老衲万万不能同意。”
虎牙师太道:“大师之见,与贫尼不谋而合。咱们三绝齐名,原拟结为方外之交;那杂毛如此专横,的确欺人太甚了。
贫尼十分愤懑,故约大师密商对策。”
一瓢大师怒道:“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走!咱们这就去寻他理论!”刚欲举步,却被虎牙师太拦住,凝容说道:“浮云子既起私心,你我又同为佛门弟子;倘若他恼羞成怒,反咬一口,说咱们同教携手,排挤他异教;那时一切罪过,岂不都落在咱们头上了?”
一瓢大师正在盛怒之下,冲口道:“这是他自己不仁,焉能怪咱们不义!”
虎牙师太伸出左掌,道:“有了大师这句话,贫尼就安心了。大师如真心共进退,敢请击掌为誓,贫尼尚有下言相陈。”
一瓢大师毫末怀疑,与虎牙师太互去一掌为誓,问道:“师太还有什么叮嘱?”
虎牙师太肃容说道:“彼不仁,我不义。既然神剑仅只两桶,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索性联手将他除去,永绝后患!”
一瓢大师听了,不觉机伶伶打个寒供,合十道:“阿弥陀怫!杀孽一沾,世世纠缠,从此将永无证道成佛之期矣。”
虎牙师太却冷哼道:“势逼到此,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你;等到他下手的时候,悔恨就太迟了。”
一瓢大师尚在犹豫,虎牙师太又沉声催促道:“大师当断不断,必受计算。反正是翻脸,与其永结死仇,不如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