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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四贞惊得面色雪白,心知自己武功与对方相差太远,再也不敢有何异动。
孙延龄见来人武功太高,情知崔安只要掌里轻轻一吐,便可将孙庭训心脉震碎,就算叫来士卒围攻亦是无用,沉声道:“姑娘若是高大夫的仇家,尽管将庭训一掌杀了,就算是将孙某夫妇杀了,也休想知道高大夫的下落!”
孔四贞闻言心神大震,转过头怔怔地盯着孙延龄,颤声道:“龄哥,你可不能害了庭训!”
孙延龄面色铁青,直勾勾地盯着崔安,目光中似是要喷出火来,半晌,方瞧向孔四贞,目光已转为柔和,道:“阿贞,庭训这条命本就是高大夫捡回来的,倘若今天因为心疼他,而任由仇家加害高大夫,不但让人家骂我夫妇忘恩负义,庭训将来又如何做人?”
孔四贞颤声道:“可是……可是……庭训他还小……”说至此处,突然之间扑地跪倒,对着崔安泣道:“这位姑娘,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庭训,我愿意以身相代,你杀了我便是!”
崔安一怔,拎着孙庭训退后一步,只见孔四贞面色惨白,泪痕满面,鬓发凌乱,哪里还有半分和硕公主的高贵仪态?
孙延龄上前扶起孔四贞,又是生气又是怜惜,低声道:“阿贞,庭训是堂堂大好男儿,要死便死,何必如此屈膝向人?”
孔四贞伏在他怀里,已是泣不成声。孙延龄盯着孙庭训,大声道:“庭训,你爹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你可不能贪生怕死,坏了我孙家的名声。几年前若不是高先生救你,你的性命早已不在,今日为高先生而死,正是天经地义之事。只要爹爹一日不死,总能替你报得此仇!”
崔安侧目向孙庭训瞧去,却见他虽口不能言,但目光中却并无恐惧之色,只是对爹娘甚为恋恋不舍。当下淡淡地道:“孙将军为了怕授业恩师遭仇家追杀,宁可陪上亲生儿子的性命,这份师门情谊,当真是令人钦佩。”
孙延龄面色一变,沉声道:“不错,高大夫正是孙某的授业恩师,此事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崔安伸掌拍开孙庭训穴道,将他轻轻推向孙延龄,淡淡地道:“此事出于高公子之口,你们华山派谁拜谁为师,和我并不相干,我只想知道,高大夫如今人在何处?我的同伴八日前中了玄阴指之伤,如今危在旦夕,孙将军既然知道怜惜爱子,为何不能让高大夫出府救人一命?”
孙延龄见她眉宇间尽是焦灼之态,已是信了七八分,当下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姑娘来得太晚了!”
崔安心下一沉,急道:“莫非高大夫出事了?”此言一出,立时觉得不对,若是高大夫出事,方才高公子入府寻父,孙延龄万无隐瞒他之理。
只见孙延龄面色沉重,叹道:“几日前我邀师父过府一叙,本欲仅留宿一晚,便送师父回家,不料当夜便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有一笔账二十年前的旧账要算。师父看了信之后当即出府,说是最少三日,至多五日必回,临行前吩咐此事不要让师弟得知。”
崔安心下疑云大起,道:“既然如此,孙将军方才照实说高大夫不在府中便是了,为何还要苦苦隐瞒,不惜搭上爱子的性命?”
孙延龄苦笑一声,道:“我见姑娘武功高强,又不肯说是不是师父的仇家,如何还能据实相告?”
崔安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点点头道:“孙将军可知高大夫去了何处?”
孙延龄沉吟道:“我只听师父念叨了一句,说是二十年前漓江之会,可这几天我派军士前去打探,可都说江边没有见到什么江湖中人。”
崔安皱了皱眉头,这漓江之畔绵延数十里,就算当真在漓江边约战,一时半刻却又到何处寻找?但她心知孙延龄所知只怕也仅止于此,再问下去徒然耽搁时刻,也并不说话,转身便欲出门。
房门甫一推开,忽见院中不知何时已站了数十名士卒,人人弓上弦刀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口,崔安面色微变:这姓孙的居然如此狡诈!探手握住剑柄,只要背后三人稍有异动,当即便出手擒下。
便在此时,突听一人大声叫道:“孙将军,这位姑娘确是来求家父诊病,绝非刺客!”只见高公子越众而出,快步向屋门口走来。
孙延龄一皱眉头,走到门口,摆摆手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下去罢!”崔安心知必是杜晓月放心不下,央求高公子前来查探,不由心下一热,低声道:“高公子,我那同伴没事罢?”
高公子点点头,道:“不到十日,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是耽搁过了明日,只怕就算是家父也束手无策了。”
崔安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高公子,孙将军说令尊可能在漓江附近,咱们去找找。”高公子点点头,忽然道:“在下高逸仲。”说这面上微微一红,转身快步而出。
两人自将军府借了两匹马,又有了将军府的通行腰牌,自是顺利出城,不多时便已来到了漓江之畔,只见月光下一条银光闪烁的玉带朝着两边蜿蜒而去,两岸高耸着奇形怪状的巨岩,不时在江心投上一抹阴影,四下里寂静异常,水声潺潺,在耳中说不出的动听。
当下两人分头寻找,崔安生恐忙中出错,漏过了什么地方,岩旁树后,草丛石洞,没有一处不细细看过,只差将石头搬起来瞧瞧有没有地洞。
可这江畔深夜里杳无人迹,便是连水鸟也没一只,天却渐渐的亮了。
第189章 悲莫悲兮生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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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安跃上一块巍然高耸的巨岩,向下游望去,只见江上泛起万点金光,透过朦朦胧胧的晨雾,将两岸的景物映得纤毫毕现,哪里有半个人影?
高逸仲立在她身后,只见薄雾笼罩之中崔安衣衫单薄,一身萧瑟,双肩微微颤抖,似是在低声饮泣,当真是楚楚可怜,一时之间胸中热血上涌,便想冲过去将她揽在怀中温柔抚慰。但随即又想到她已是心有所属,自己堂堂君子,怎可乘人之危?
一念及此,不由暗叹一声,道:“姑娘,说不定此时家父已然回到家里了,还是回去瞧瞧罢!”
崔安犹如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一根浮木一般,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精神略略一振,低声道:“多谢你啦!咱们这就回去。”说着转过身来。
晨曦之中只见她莹润如玉的双颊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犹如鲜花上的露珠一般,高逸仲不由又是胸口一热,一时之间豪气万丈,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无论是要自己做什么艰难困苦之事,都是在所不辞。
崔安忧心如焚,并未察觉高逸仲神情有异,只是当前而行。两人回到高宅,高大夫却并未回家,高逸仲又派人到将军府打听,孙延龄也派出士卒在漓江两岸搜索,仍是毫无消息。
崔安又和高逸仲两人在城中四处打听,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眼见得又是暮霭四合,崔安惦念杜晓月的伤势,只得回到了高宅。
一进高家大门,却见杜晓月正在院中负手而立,身上衣衫焕然一新,见到崔安回来,便含笑道:“早就听人家说漓江山水为天下之秀,今晚咱们去江畔踏月如何?”
崔安听他语声微微颤抖,心知他必是在强自与寒毒相抗,今日已是第九日,大量寒毒郁积在五脏六腑之内,就算是服下高大夫炼制的“九转丹”,只怕也难敌寒毒发作之苦。
崔安心下一痛,强笑道:“正是,桂林山水难得一见,岂可轻易错过?”说着转过身悄悄拭去泪水,与杜晓月相偕出门。
杜晓月依旧坐了马车,崔安赶车缓缓向江边而去,到得漓江江边,已是明月初升,两人倚着一块巨石席地而坐。
杜晓月瞧瞧月亮,微笑道:“天目山上的月色,现下也是这般好了罢?”崔安听他提到天目山,胸中不由一阵酸痛,心道:倘若此刻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时仍在天目山上,该有多好?侧过头去,望着江心的一跳一跃的月光,泪水滑落了下来。
杜晓月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只见玉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在这江畔月色之下,岂非正是自己梦中的仙境?禁不住暗自心酸:到得明日,我就再也见不到这等美景,想要再与安妹相依,只怕是永不能够了。鬼神之说终数虚妄,我不在人世之后,又要她如何独自面对漫漫岁月,面对江湖中的风风雨雨?
一念及此,不由心中剧痛,从腰间取出玉笛,横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笛声悲凉凄婉,正是“春江花月夜之曲”。
崔安心下大震,缓缓转过头去,那夜在天目山中与杜晓月在月下吹笛的情景又是历历在目,正是这一曲《春江花月夜》,两人才永结鸳盟,可时隔仅仅一年,竟然要与萧郎从此人鬼殊途!
崔安强忍心痛,和着笛声微微吟诵:“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吟至此处,蓦然间体会到诗中千古悠悠的悲凉之意,一时之间柔肠百结,再也和不下去,伏在杜晓月肩上泣不成声。
杜晓月亦是鼻中一酸,只觉得喉头蓦然间哽住,笛声戛然而止,待要安慰崔安几句,偏偏心中千头万绪,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便在此时,忽听远处一声清啸直入云端,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好一曲《春江花月夜》,怎地忽然又不吹了?”
另外一人亦是哈哈大笑道:“老叫花子为老不尊,江边赏月是人家小两口的事,好端端的你又来搅合个什么劲?”听声音亦是一名老者。
这两人口中说话,足下可是丝毫不停,片刻间已到了崔杜二人身边,先时说话那人奇道:“咦?这江边赏月,月下吹笛是何等的美事,好端端地哭个什么?”
后一人笑道:“真是愈老愈不成话!”说至此处,语声忽然一顿,奇道:“你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却是朝着杜晓月所发。
杜晓月此时已看清了这两人的面貌,先时说话那人衣衫破烂,上上下下摞满了补丁。满头白发萧萧,可却是满面红光,正是丐帮帮主陆一峰。
陆一峰身旁那人一身儒服,年纪约有五十上下,剑眉朗目,三绺长髯随风飘动,倒是面生得紧。
崔安泪眼模糊之间只见陆一峰和一个儒服老者并肩立在面前,初时一惊,但转念一想,今夜与晓月永诀在即,不久之后自己亦会追随他与地下,就算让陆一峰和武当派知道自己尚在人世,又有何好怕?当下抬起头来,淡淡地道:“陆师伯安好!”
陆一峰本是循笛声而来,见杜晓月手持玉笛,便一直注目杜晓月,此时闻言不由吃了一惊,随即看清了崔安的面孔,登时心神大震,道:“你是崔安?你居然还在人世?”一言及此,心念电转,对杜晓月道:“你必然是杜晓月了!”
他在虾峙岛上见过杜晓月数面,时隔一年,记忆本已逐渐模糊,但此时一认出崔安,当即便想起在崔安自尽之后,正是此人率众将崔安从武当派禅房中抢出。
虾峙岛武林大会之时,崔安行险进棚,于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拜月教机关发动,天下武林人士提起“旗人小姐纳兰云珠”,至今仍是津津乐道。很多人认为她来去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简直就是老天爷特地派来拯救武林危难的神人,对她的去向亦是莫衷一是,无人相信她居然会命丧拜月教的毒龙液之下,有人甚至信誓旦旦地说,曾亲眼见到她安然离岛。
陆一峰亲眼见到崔安挥剑自戮,自是毫不相信,可他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