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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拒绝收徒,她就越发觉着不放心,所以,才故意说那甘大侠不在谷中,甚至不许雷刚插口,究其用心,乃是怕小主人一旦灰心,矢言不再练武,那老主人的血海大仇,可说永远难伸了,只要小主人不至心灰意懒,绝意武功,即使今天见不到甘布衣,将来也总有见到他的一日,老主人的血仇,自是也有伸雪的一天了。
秦大姑想的本是不错,但她怎会料到,天下事中,不如人算的又常占八九呢?
这时她话音一落,石承先已指着雷刚的断臂创口道:“甘大侠如是不在谷中,大叔这条断臂又怎能启开了那第一道石门?”
秦大姑怔了一怔,暗道:“这孩子太聪明了……”口中却不以为然的笑道:“公子,也许谷中还有别人在替那甘大侠操纵着机关呢!”
石承先道:“大婶的想法,正是侄儿在天亮以前的想法,但天亮以后,大叔那等大声喊叫,谷中仍无动静,显然只有甘大侠自己决心不肯见我,才会无人答话,所以,侄儿终于明白,那甘大侠是不许我入谷拜师了。”
秦大姑吃了一惊道:“公子啊,你怎会这么想呢?那甘大侠与老主人交称莫逆,是不会存心拒绝你……”
石承先先不等秦大姑说完,突然笑了起来。
秦大姑一愣之下,话音嘎然而止,松开了拉住石承先的双手,取出干粮,接道:“公子,你该吃点东西了。”
石承先摇了摇头,笑容忽敛,呆呆的看着岩下的深谷直发愣。
雷刚这时看了秦大姑一眼,发现秦大姑并无拦阻自己说话之意,这才向石承先笑道:
“公子,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石承先头也不回,应声道:“大叔请讲!”
雷刚道:“公子,咱们不论见不见得到甘大侠,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好,这么冷的天,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公子,你肯不肯听老奴一次呢?”
石承先茫然回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块肉脯,一面吃一面说道:“大叔,学不成甘大侠的武功,爹爹的大仇是必然无望伸报的了!”
雷刚道:“老奴正在寻思入谷之策……”
石承先似是根本没听那雷刚说话,抬起了小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为人子女,永远没有手刃杀父强仇的希望,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语音一顿,又伸手打秦大姑手中取过一片肉脯,突然向二老笑道:“大叔,大婶,我爹是个好人么?”
老仆夫妇被他问的同时一怔,他们想不到小主人怎会突然问出这等话来,一怔之下,同时笑道:“老主人一代仁侠,自然是个好……”
忽然间两人话声同时一断,秦大姑双手向前一振,口中连声哭喊道:“公子……”却听得一阵喀喳喳冰雪碎裂之声传出,眼前已然失去了石承先的踪影。
但两人耳中却依稀传入小主人跃落岩下说出的话声道:“大叔、大婶,生既不能报仇,我只有去找爹爹了……”
这位一代仁侠,乾坤一剑石啸风的唯一骨肉,竟然在自感无法获得甘布衣收录门下,报仇无望之余,跳下悬岩,摔死在四绝断魂谷中了!
岩上这一双义仆,被这一瞬间所发生的惨剧,惊的魂飞魄散,呆伏在悬岩边沿,望着岩下深谷,茫然无措。
秦大姑的右手中,还捏着一大片从小主人身上扯断的天蓝长衫下摆,冻得有如铁块一般,是以一触即碎,否则,那石承先只怕早被秦大姑给拖回岩上来了。
半晌工夫,那雷刚始大喝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只见他环目暴睁,眼角尽裂,两条血痕,顺着虬髯,结成了赤红的冰珠。
秦大姑则抱着那块冰冻的长衫下摆,在岩上滚来滚去的尖声嚎哭,岩上的积雪,竟已染红了一大片,敢情她已哭尽了泪水,全流的是心头的热血……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秦大姑已哭的晕厥在地上。
忽然,一阵山风拂过,扫落了岩畔老松枝头上的积雪,跌在雷刚的脸上,顿时使这位老仆骇然觉醒。
他看了云雾深沉的岩下深谷一眼,忍不住心中大感悲痛,想起老主人的大恩,自己竟然连他唯一的一线香烟,也未能代为保全而眼看着小主人纵身跃落岩下摔死,自己又怎能对得起老主人在天之灵?
雷刚生性十分刚烈,越想越是伤心难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四山回应,那哭声好不悲壮、凄怆。
他这一哭,只哭的山摇地动,日月无光,似乎是那满腔悲恸,已然尽情倾泻而出,连那晕厥在地上的秦大姑,也被他哭的醒了过来。
秦大姑霍然坐起身子,瞧着雷刚的背影,不只是心中难过,却也禁不住想起自己一手带大的小主人一言一笑,活生生如在眼前,那昔日的一切,一点一滴,蓦地涌上心头,只觉着两眼一热,口中一甜,吐出一滩鲜血。
这口淤积的气血喷出,秦大姑顿感心中舒畅了不少,但雷刚的嚎哭,偏又令她心中大感烦躁。
忽然间,秦大姑两手一搓,那块冰硬的长衫下摆,刹那间裂成了数片,她顺手往怀中一揣,竟一跃而起,直向雷刚走去。
雷刚仍在大声哭嚎,秦大姑走来,他并未察觉,直到秦大姑忽然在他身边冷哼了一声,他才吃惊的立止哭声。
秦大姑睁着那只红肿的泪眼,厉声喝道:“小主人跳岩摔死,你就只会在这儿嚎哭么?”
雷刚浓眉一皱,长叹道:“娘子,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是怎生打算呢?”
秦大姑道:“老主人一生行侠仗义,为了武林同道,不惜丧生在少室峰头,连他这一脉香火,你我也不能代他老人家保全,咱们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雷刚啊,你难道没有想过么?”
雷刚环目暴睁,沉声道:“娘子说的不错,咱们果是万死也难以报偿老主人的大恩大德,只是咱们此刻却是死不得……”
秦大姑蓦地大怒道:“你怕死么?”
雷刚陡地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娘子,我雷刚又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秦大姑道:“你既不贪生怕死,又怎地不愿作那身殉主人的义仆,好留个美名千古,为武林忠烈,建立一份楷模啊!”
雷刚低声道:“娘子哪里知道,那小主人跳落崖下面去。
是生是死,眼下尚在未可确知之数,咱们在未曾寻到小主人尸体之前,又何能苦寻死路?……”
他话音未完,秦大姑陡地厉声叫道:“雷刚,你这老鬼,原来你还是怕死呀!……”
雷刚两眼一瞪道:“娘子,你怎的说话这等不讲道理?雷某若是贪生怕死之人,又怎能在这祁连山自断一臂?……
如今小主人生死未卜,雷某如是自尽在这岩下,试问这石家父子恩怨还有谁来关心?娘子,你莫要错会了……”
秦大姑似是根本未曾在听雷刚解说,尖吼一声,挥掌就向雷刚击去,口中同时叫道:
“雷刚,你纵然是花言巧语,也难叫我相信你的话了,小主人是我一手扶养长大,他死了我也不想活,老鬼啊,我跟你拼了……拼了……”
雷刚可是未曾料到秦大姑竟会对自己动手,吃惊之下,连连退了三步,大声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秦大姑顿时拳掌并出,怒道:“你如是不还我小主人命来,我今天跟你没个完。”
一时拳势越来越凶,迫得雷刚退无可退,只好挥动独臂,左遮右拦,连声叫道:“娘子啊,有话好说,千万莫要动手……”
秦大姑这时哪里还听得见半句话。
雷刚触目所见,具是秦大姑的掌风拳影,而且一招比一招狠毒,一势比一势凶猛。
雷刚暗道:“瞧她当真是不可理喻……”心中陡然怒气:大发,敞声喝道:“大姑,你难道连夫妻之情都不念了么?大姑……”
秦大姑一连拍出三掌,喝道:“姓雷的,谁跟你是夫妻?当年如不是老夫人逼着我嫁给你,哼,我会嫁给你这个书僮?少臭美!”
雷刚也大为忿怒,脱口骂道:“鬼丫头,雷某当年如非老主人之命不可违,我姓雷的会娶你这个母夜叉?亏你还说得出口来?真是笑话……”
两人这一顶上嘴,可就没完,不但手脚上不饶人,嘴皮上也就没停,雷刚仅只独臂,又是大伤之余,暴怒之下与秦大姑拼斗,牵动了左臂伤口,血流如注,是以一顿拳脚过后,雷刚身上至少已挨了八九掌之多。
若非秦大姑气极之下未曾用上内力,雷刚此刻应是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就在这对义仆夫妇在岩上为了小主人跳岩之事而拼得难分难舍,你死我活之际,突然打那岩下冉冉的飞上来一只巨鸟。
这只鸟两翼伸展开约有五尺,狗头猫眼,形状十分凶猛,一身苍灰色羽毛,根根横生,坚硬有如铁刺。
鸟背之上,却蹲立着一只通体纯白的鹦鹉,鹦鹉的脚爪之下,还抓了一封短简。
但是这一大一小两只怪鸟,飞上岩来,那巨大的狗头怪鸟双翅一阵抖动,竟凌空停在激斗的两人头上,瞧着这一对义仆夫妇作那舍死忘生的搏杀。
这两只怪鸟显然已是通灵之物,它们停身在雷刚、秦大姑夫妇的头顶约莫有盏茶之久,未见动静。
此刻那雷刚由于左臂伤口暴裂,失血太多,身形转动已然大不如前那般灵活,是以一时之间,竟是险象环生,大有立即伤在秦大姑争下的可能。
雷刚惶急之余,正要喝叫秦大姑赶快停手,突然耳中听得一声清脆的低喝道:“老婆子,你再不住手,可就要把你的老公打死啦!”
秦大姑虽然怒极攻心,但耳中并不昏聩,脆喝之声入耳,顿时心中大大一惊,手中掌势一挫,跃退半步,扭头厉叫道:“什么人?”
雷刚也自环目暴睁,流目四顾,问道:“那位高人在此,何不请出一晤?”
但闻那清脆的声音应道:“我不是在这儿?你们乱找什么?”雷刚吃惊的几乎跳起三尺,连秦大姑也呆了半晌!
那蹲在怪鸟背上的鹦鹉也会说话,却真是大大的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祁连绝谷的怪事如此之多,使雷刚和秦大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雷刚打量着那停在离地丈许的怪鸟一眼,失声向那鹦鹉道:“是你在跟老夫说话么?”
鹦鹉尖叫道:“你可是雷刚?”
雷刚愣愣的道:“老夫正是雷刚,你……”
他仅只说出一个“你”字,就突然住口,觉出自己这句要想问出的话,根本多余,谅那一只鹦鹉,并非人类,当然是不会有什么名姓的了。
但雷刚话音未落那鹦鹉也叫道:“雷刚,你千吗忽然不问我的名号呢?我叫小白啊……”
它那口气,直似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般,究竟非我族类,不可用常情衡度。
雷刚愣了一愣道:“你也有名字么?”
那鹦鹉尖叫道:“你这老家伙好瞧不起人,我既会讲人言,自然是有名姓的了!”
雷刚心中暗感稀奇,口中却道:“小白,你贵姓?”
那鹦鹉道:“我主人姓甘,我自然也姓甘了,你这个人说来却也很笨,怎么连这一点小事都想不出来呢?我真替你难过的很。”
雷刚没想到自己堂堂八尺之躯,竟然被这个扁毛畜生一再的讽骂,他心中虽然十分不快,却又不敢口出不逊之言,只好苦笑道:“不错,老夫果然很笨……”
他话音未已,耳中忽然听得秦大姑叫道:“小白,你从谷中飞上来的么?”
那鹦鹉小白道:“不错!”
秦大姑十分着急的问道:“你瞧见我们的小主人没有?他刚刚摔下去啦!”
雷刚接口道:“小白兄弟,你快说话啊!”
那鹦鹉小白忽然尖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