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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李白的那首:“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王维的那两首:“太乙近天都,连山到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王摩诘被后人评为诗中有画,他既然“晚家南山陲”,足见“终南山”在王摩诘心目中是相当秀丽可爱,值得筑庐相伴晚年的地方。
李德威跟杨敏慧午时不到便双双赶到了“终南山”西麓。
两个人并肩西麓,远望近观,一个人也没看见。
李德威久经阵仗,经验丰富,在再趋上登山道的时候就暗中留意,运功四下搜索了,他确认不但看得见的地方没人,就是看不见的暗处也没有人迹。
杨敏慧站在他身侧,仰着脸,微皱着眉,吐气如兰地道:“李大哥,怎么回事儿?”
杨敏慧人美,如今改着男装并没有损及她的美,反之倒给人益显妩媚之感。
李德威不知道有没有留意到这些,不知道有什么感受,不过他不是个木讷呆痴的人,应该已经留意到了,只是他有什么感受,那就不是别人所能知道的了!
他没看杨敏慧,两眼只望着山下,道:“也许咱们来早了。”
杨敏慧道:“如今已经快到午时了,要有什么好戏,也该开锣了。”
李德威倏然一笑道:“也许它非到午时不开锣?”
杨敏慧说话之间,目光流转,忽然看见身侧不远处地上画着一个箭头,她忙抬手一指道:
“李大哥,快看!”
李德威凝目一看,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刚才咱们只留意暗处,没留意明处,幸亏姑娘看见了,要不然咱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杨敏慧道:“咱们站错地方了。”
李德威道:“这儿既然有这么一个箭头指向别的地方,咱们应该是站错地方了。”
杨敏慧道:“这儿不就是‘终南山’西麓么?”
李德威道:“或许那场好戏临时换了上演的地方。”
杨敏慧道:“那么咱们快换地方吧,眼看就要到午时了,没听那写信的人说么,机会不再,错过了可惜。”
这位杨姑娘可真是急性子,说走就走,扭头就往箭头所指方向走去。
李德威伸手拉住了她道:“姑娘请跟在我后头走。”
他抓的杨敏慧的粉臂,尽管人家杨姑娘是个奇女子,尽管她也带有一份江湖儿女的豪情,毕竟人家是宦海中长大的,平素娇贵很少跟男人家接触,再说姑娘家也毕竟有一份天生的害羞本性。
人家杨姑娘脸一红,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德威他却跟个没事人儿似的,一步跨向前去。
其实,李德威是个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尤其他是个有情感,懂感情的人,他焉会不知道男女间的情愫?
他也知道这一抓抓错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流露出来,不肯形诸于色,他认为不该在这时候陷身在这个漩涡之中。
杨敏慧却似乎看透了他,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嫣然一笑,迈步跟了过去。
箭头所指,并不是路,也没有路径可寻。
而是杂树丛生,野草没径的一片疏林!
这片疏林不知道有多深,一眼看不见尽头!
反正为看那场尚不知是什么的好戏,既然来了,就得顺着箭头所指走进去!
好在隔不几步就是一个箭头,只要顺着箭头所指往前走,时候一到,不愁看不见那场好戏。
这片树林是绕山而去,两个人既然顺着箭头往树林里走,自然也是绕山而行。
约莫走了二三十丈距离,一块平滑的大石头拦在跟前,箭头就指着这块大石头,越过大石头再望看着,再没有箭头了。
那块平滑的石头上,被人用小石块写着几行字迹,那几行字迹写的是:“就是这儿了!
阁下是个有身份的人,看戏不能买‘站票’,所以我特地在这儿给阁下设了个‘包厢’。
荒山野地,找这么一块既干净又平滑的大石头,还真不容易,虽嫌简陋点儿,总比站着强,阁下是个颇随和的人,谅必能凑合。
午时至未时之间,好戏一定会在山坡下上场,这地方颇为隐密,是个看戏的绝佳所在,请耐心等待。
我另有要事,不克奉陪,幸勿以失礼见责,完全出自一片赤诚,也请别以神秘见疑。”
李德威有点哭笑不得,皱着眉没说话。
看来这人的一切行动事先都是有计划、有安排的!
李德威功智两高,如今却被这么一个神秘人物弄得哭笑不得,简直就把他置于股掌之上。
杨敏慧道:“李大哥,这人究竟是谁?”
李德威苦笑说道:“我要知道不就好了么?”
杨敏慧指了指那块大石头,道:“你看,知名不具,这表示你认识他么?”
李德威摇头说道:“我认识的人有限,有限的几个人当中,除了友便是敌,朋友不可能这样对我,敌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取我性命的机会,而看眼前这一连串布置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杨敏慧道:“看不出来的越可怕,越看不出来的也越应该小心。”
李德威道:“我四下搜索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杨敏慧点了点头道:“我也搜索过了,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在这几丈方圆之内下几个埋伏的好。”
说着,她由左而右,绕石而行,隔几步便弯下腰去不是插上几根枯枝,便是不规则的摆上几块小石子。
乍看上去毫无奇特之处,也显得杂乱无章,跟小孩子没事摆石子下“老虎棋”,两小无猜,以枝代香插在地上拜天地一样。
但仔细看看,每一根枯枝,每一颗小石子无不井然有序,自成章法,每一样摆的都是地方,差一点都不行。
她的才智,李德威是领教过了,可是如今这—看却又不禁为之动容,道:“姑娘好博的胸罗,好深的造诣!”
这时候杨敏慧已然回到了原处,习惯地抬手理了理鬓边滑落下来的秀发,嫣然一笑道:
“我这是班门弄斧,关老爷面前耍大刀。”
李德威摇摇头,道:“老人家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教过我这个,我也在这一门上下过不少工夫,可是面对姑娘,我只有自叹不如。”
杨敏慧含嗔地看了他一眼道:“别跟我客气了,谁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近百年来文武两途的第一人,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李大哥一身所学岂是我所能望项背的。”
李德威正色说道:“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老人家固然是近百年来文武两途的第一人,可是我……这也许为天赋所限,在武功方面,我也许比姑娘略强些,在这一门上我远不及姑娘的造诣深。”
杨敏慧白了他一眼道:“干吗姑娘姑娘的,听得人怪别扭的,你要再叫我姑娘,我可要叫你不爱听的小侯爷了,我都叫你一声大哥,难道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小妹么?”
李德威心里跳了一下,没说话。
杨敏慧嫣然一笑,接着又道:“好心人一番好意不能辜负,辜负了有罪,咱们坐着等吧,反正这出戏午时到未时之间,还不定什么时候开锣,什么时候上场呢?”
她挪身坐了下去,把块大石头剩下一半留给李德威。
姑娘家落落大方,男子汉又怎好忸怩作态,显露小气,李德威毅然坐了下去。
剩下那一半看着挺大,谁知坐下去之后,才觉得这块大石头两个人坐实在有点儿嫌挤。
这怪不得那位好心人,他哪里知道来看戏的会是两个人,其实真要说起来,不但不该怪他,反而应该感激他。
至少杨敏慧心里是这么想。
李德威应该也不会有异议。
坐下之后才觉得挤那就来不及了,已经坐下去了,怎么好再站起来。
在这种肩碰肩,险些耳鬓厮磨的情形下,杨敏慧一张粉颊红红的,可是人家并没有忸怩作态。
李德威堂堂昂藏须眉七尺躯,他又能怎么样?
“李大哥,”杨敏慧忽然轻轻地叫了—声:“想出来了么,这人到底是谁?”
天晓得,李德威何尝去想了!
他摇头说道:“没有!”
杨敏慧道:“看字迹,不像个红粉女儿。”
李德威脱口说道:“本来就不是。”
说完,他才觉得后悔,干吗这么着急呀,用得着申辩么?
杨敏慧望着脚前的小草,道:“我也没说是。”
两个人离这么近,她也没有扭头侧顾的勇气了。
李德威没说话。
杨敏慧道:“李大哥,刚见我的时候,我一个在宦门中生长,娇生惯养的女儿家,一个人那么老远地跑到京里去玩。回来的时候还乔装改扮,把一张脸抹得跟个鬼似的,你有没有觉得有点震惊?”
李德威只觉得有点茫然,道:“震惊?”
杨敏慧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像娇生惯养的宦门女儿,甚至不像个女孩子,你有没有觉得我野?”
“野?那怎么会。”李德威道:“只了解了督帅的性情跟为人,知道姑娘是位巾帼英豪女中丈夫,宦海中的奇女子,也就不足为奇!”
杨敏慧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李大哥好会说话,真的么?”
李德威道:“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杨敏慧轻轻说了声:“那就好。”
好什么,她没多说,只看见她那娇嫩的粉颊上掠过一片红晕。
李德威没说话,他只觉得他心里震动了一下!
旋即,杨敏慧又道:“这也得感谢我爹,我爹很开明,为人有豪侠风,要不然我恐怕不能这么自由!”
李德威由衷地道:“在朝廷,督帅是位赤胆忠心、亲政爱民的好官,若移之于江湖,督帅必是一位气度超人、潇洒飘逸的不羁豪客。”
杨敏慧点头说道:“你可真说对了,我爹就是这么个人,我有这么一位好父亲,夫复何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娘过世太早……”
她缓缓低下头去。
李德威迟疑了一下道:“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杨敏慧低低说道:“我十二岁的那一年,记得我娘过世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捏着我的手,泪眼望着我爹说了一句话,嘱咐我爹以后千万别在宦海中给我找婆家……”
李德威心里一跳。
杨敏慧接着说道:“当时我不懂,我不明白我娘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只嘱咐我爹这句话,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知女莫若母,找娘认为我的性情不适合于做官宦人家的媳妇,要是我做了官宦人家的媳妇,一定会招人非议,说得那个一点,保不定人家会认为我有辱门风,一怒之下把我休了……”
李德威脱口说道:“那怎么会……”
杨敏慧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官宦人家的规矩多了,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合他们的心意,一个做媳妇的就该枯守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连天日都别见,要不然的话那就是没规矩,没家教,连娘家都要跟着遭不是,碰见丈夫好的还好,要是丈夫再不明事理,那种气可够人受的!”
李德威迟疑了一下道:“宦海之中不能说没有具江湖豪侠风的奇男子……”
杨敏慧道:“也许有,不过除了我爹之外,我还没看见过第二个。”
李德威道:“或许是姑娘看得太多,有了偏见。”
“不,”杨敏慧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对任何人,任何事,从来不会有偏见,就拿满清入侵这件事来说吧,我并不怎么仇视他们每个人,他们所以入侵,有他们的理由,大明朝朝纲不振,奸佞当道,官宦横行,在朝者恭敬君上,旁边者仗势欺人,要负一大部分责任,再说他们并不是个个愿意打仗,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愿意离乡背井,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