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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山坡的松树下,向路两端眺望。
这里距离扬店铺约十五六里,大道在山脚下绕过,他所立的山坡,可以看到路两端三四里外的景物。往南四五里,可以隐约看到村镇的形影,那就是宿站公馆驿,位于南陵县与贵阳县的中间小市镇,两县各距七十里。
大道上的香客,结成一群群一队队,少则二三十人,多则一两百,有些队首尾相连,有些则相距两三里,倾为壮观。
他答应了出山虎阻止大力鬼王,必须遵守承诺。
出山虎一群人,必定在公馆驿投宿,虽则目下是巳牌正末之时,有眷的香客决不敢错过宿头。
有眷的香客一天赶七十里,已经是相当快的脚程了。
武功根基深厚,轻功超绝的人,七十里要不了一个时辰就可赶到。
按大力鬼王的脚程估计,应该快来了。
大力鬼王的行动是不会隐匿而绕路的。
半截铁塔身材高有九尺,三里外也可以看清。
还没看到大力鬼王的身影,他干脆坐下来等候,闭上眼睛假寐,情不自禁胡思乱想。
“那位女郎不是绝剑的情妇。”他自言自语,“是个冒失鬼,糊糊涂涂不问情由,冒失地出手管闲事,姑娘们怎能如此鲁莽?”
他感到好笑,也觉得自己同样冒失,口没遮拦,一口便咬定女郎是绝剑秀士的情妇。
女郎美丽的脸蛋,与穿劲装的玲珑透凸健美身材,突然在他的心目中涌现,只感到心跳突然加快了。
四载天涯闯荡的刀头舔血生涯,他碰上了不少天姿国色的姑娘,也交了些美丽的异性朋友,但似乎没有人能引起他的注意。
今天相见,明日天涯,这就是江湖闯道者的感情生活,相聚与离别,都不会留下什么,没有心情彼此关切牵挂。
今日相聚,谁知道日后是否相见有期?
他突然觉得,这位女郎有点特殊。
“有点眼熟。”他突然坐正身躯自语,“似乎曾经在甚么地方见过她,她是谁?”
搜索枯肠,他始终想不起曾经见过这位美丽的小姑娘,甚至毫无印象,但依稀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挥之不去。
想起劈胸那一把抓的情景,他有点歉然,感到脸一热,似乎眼前幻现那诱人的胸部曲线,和发育匀称的健美胴体,灵活闪动的修长玉腿……
“我怎么啦?”他颓然倚回树干假寐,“我怎么想起这些事?”
难怪心跳加快,这位陌生女郎引起了他的注意,因而引起生理上的波澜。
闭上眼睛,幻象更为鲜明。
女郎发现救错了人,那一声又羞又怒的“呸”,在他眼中显得可爱极了,不但不像一般女人羞得希望找个地洞钻进去,反而抬头挺胸昂然而走,率直的性情很合乎他的胃口。
说风是风,说雨是雨,与这种姑娘们相处,不必无时无刻担心阴晴不定的烦人反应。
透过前面的草梢,可看到大道两端的光景,坡下十余步便是大道,在道上行走的人却看不到他。
看到了绝剑秀士带了六个高高矮矮佩了刀剑的人神色狞恶向南赶。
他们是落单的一小群,与前后结队而行的香客不同,远在半里外,便可看到绝剑秀士的黑眼圈和红肿未消的脸,脚下也显得蹒跚。
这一顿狠揍,内腑可能受了内伤,幸好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
“这家伙还不死心呢?”他心中暗笑。
男人追女人是合情合理的正常现象,除非绝剑秀士用强暴的手段采花,他无权惩罚这种好色如命的风流秀士。
他痛打这好色之徒,主要是绝剑秀士主动找上了他,聊施薄惩而已,所以下手有分寸,一顿好打只伤皮肉,他不是真正残忍好杀的人。
一大队香客过去了,不久出现了五个零星的旅客,那位比别人高了一头的大汉,有如鹤立鸡群,远在三里外便可看到。
“来了。”他欣然说,准备背箩动身。
对付自命不凡的武林人,尤其是那些半吊子的所谓武功不高不低名家,引起纠纷是十分容易的,一句活便可以引起一场你死我活拼搏。
五个人携有包裹,佩了兵刃,由高大的巨人大力鬼王领先,挺胸凸肚神气地大踏步趱赶。
大力鬼王不但身材高壮如门神,相貌更是狞恶慑人,满脸横肉,牛卵大的巨眼布满红丝,血盆大口加上乱胡子,呲出一口尖利的獠牙,真像个十殿阎王的守殿鬼王,长相极为唬人。
用做手杖的虎尾大铁棍,重量真有四十斤以上,一棍下去,磨盘大的巨石保证可以碎成碎屑,单手挥动,三丈内无人敢近身。
据说体型巨大的人,愣头愣脑不喜女色。这位大力鬼王正相反,精明机警而且性好渔色,早年做绿林寨主时,抢劫就以抢女人最优先。
后来改投第三大奸恶鄢懋卿押运盐税金,自己兼私盐贩子,赚了不少金银,全花在秦楼楚馆的红牌粉头身上了。
他并非收集女人的垃圾坑,而是喜欢美女的享受家。他自己生得丑陋,普通三五分姿色的女人,他还看不上眼呢!
鄢奸垮台两年余,手下三百余名狐群狗党失去衣食父母,一哄而散各谋生路。
会积蓄的人回家安度余生,赚一个花一个的人,可就沦落为下九流的亡命混混了,为财为色无所不为。
大力鬼王再也没有大堆金银在花丛享受啦!重拾旧业做山大王又没有根基,便纠合了一些人做黑道亡命,抢劫偷盗诈骗恐吓无所不为。
对女人也就从不在钱方面打主意,劫持采花就成为他找女人的最佳途径,被正道人士看成必须诛杀的淫贼。
但正道人士无法抓住他犯案的真凭实据,也奈何不了他,三五个一流高手休想接近,一两个禁不起他的沉重虎尾棍一击。
四个同样相貌狰狞的大汉,是他的得力伙伴,称为江湖四鬼,武功都是第一流的,五个人公然在江湖走动,真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道可容十人并行,宽度将近两丈,一个人走路,应该靠左边的路侧走。
张文季却走在大道的中间,手中点着一根罗汉竹探路杖,人高马大,身材健壮,走起路来却慢吞吞,一步一顿像老汉,霸占了路面,妨碍交通。
大力鬼王五个人,却步履快捷,健步如飞,像五头牯牛,并肩横冲直撞。
大力鬼王腿长脚长,大踏步在中间向前闯,渐渐接近了张文季身后,大牛眼首先涌现不悦的神情。
“好狗不挡路,闪开!”洪钟似的沉喝,在十步后便发出了。
祸从口出,一句话就可以引发一场暴动。
张文季就等这一句话,制造揍人的机会太容易了。
“混蛋!”他扭头大骂,“路宽得可供一群猪进屠房,谁挡了你的路啦?岂有此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他不止说一句话,烧起了一场烈火。
大力鬼王哪受得了?怒火冲天急跨两步,每步真有七八尺,便到了张文季身后,沉重的虎尾棍猛地单手向前一伸,要扫断他的双脚。
“小心……”一个鬼大叫。
张文季像是腿下长了眼,感觉极为灵敏。马匹的腿膝骨内侧,各有一块钱大的,不长毛的疤痕,那就是马蹄的感觉器官,凭这疤眼器官放蹄奔驰。人的腿没有疤眼,所以很难逃避身后的袭击。
他背了一个大背箩,闪动必定不够灵活,所以大力鬼王认为吃定他了,这一棍必定脚断人倒。
他双脚上缩,身形飞旋而起,速度骇人听闻,眨眼间便到了大力鬼王的前上空。
大力鬼王一棍扫空,还来不及止步收棍,快靴已吻上了左耳门,旋身凌空飞扫的力道沉重无比,足以踢破猛虎的脑袋。
罗汉竹杖也凌空劈落,击中右肩有骨折声传出。
人影斜飞出两丈,飘然落地点尘不惊。
“呃……”大力鬼王厉叫,向右摔倒,像倒了一座山,沉重的虎尾棍扔出路外去了。
“要打架吗?打就打,谁怕谁呀?”张文季大叫,飞快地卸下背箩。
大力鬼王浑身横练,但没运功同样禁受不起打击,何况打击的人也是内家高手,功深者胜绝无侥幸可言,有心计算无心,一下就够了。
耳门的一脚,大力鬼王成了耳孔流血的大白痴,右手肩骨折裂,右手算是毁了,躺在地上成了一堆肉山,陷入半昏迷境界,手脚呈现反射性的抽搐,起不来了。
四鬼大骇,惶恐地拔刀撤身。
“小辈,你……你是个可怕的名家。”曾经提醒大力鬼王小心的一鬼厉叫,“些小冲突,你为何猝然下毒手伤人?”
“混蛋!”张文季也用大嗓门叫喊,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他那根四十多斤的大铁棍,要从后面扫断我的双脚,这是小冲突吗?是谁先下毒手?说不出道理,我宰光你们,说!”
四鬼心中发虚,头头已经躺在地上像死人,先抢攻反而一照面就完了,武功比头头差得太多的四小鬼,哪有勇气动手一拼?
“咱们一起上,替老大报仇。”第二名小鬼咬牙叫,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心虽虚也得硬着头皮拼命,不然如何下台?
“我就打算要你们一起上。”张文季开始扬杖逼进,“一比一我不便下杀手宰你们。”
四小鬼四面一分,失去拼命抢攻的勇气,心怯的现象已从开始游走的情景表现出来了。
北面急步来了两个人,香客打扮,但相貌堂堂,一表非俗,一双虎目神光湛湛,剑用布囊盛了,斜挂着包裹,风尘仆仆。
“你们想找死吗?”那位中年香客在旁大声说,“四个人一上去,一定死。放明白些,带了这个半死的鬼王,早些溜之大吉,才能避免进鬼门关。”
“少给我胡说八道!”一个小鬼沉叱,“咱们江湖四鬼怕过谁来?”
“鬼王都成了半死人,小鬼又算得了什么?”中年香客说,“进香期间,在下不希望发生血腥事故。你们江湖四鬼也许真的不怕任何高手名宿,但在这位老弟面前,你们不得不怕。”
“他是什么大菩萨?”
“他不是大菩萨,是降祸给灾的凶神。”
“什么?他……”
“太岁张,就是他!”
张文季扭头便走,回到背箩旁。
“入云龙,你在破我的买卖。”他提起背箩说,“这四个小鬼,如果在九华香期,在任何地方做案,我唯你是问。”
入云龙欧阳俊,是当代名满天下的七大剑侠之一。侠,当然指正道人士,与一般的所谓剑客不同,剑客中有坏人在内,只是剑术高人一等而已。
天下十大剑客中,有一半是神憎鬼厌的货色。而七大剑陕,却是普遍受到尊敬的侠义英雄。
四小鬼一听太岁张三个字,已惊得浑身生寒。
再一听入云龙三个字,心中更寒。
四人一打眼色,背了半死的大力鬼王,向回路撒腿狂奔,像是见了鬼。
“老弟,你少来,别找麻烦好不好?呵呵!”入云龙大笑,“来进香的有十几万人,连地藏菩萨也管不了几个造孽的小鬼。他们没有鬼王领头,大概不会来了。喂!两年不见,你好像心软了,那该死的鬼王真幸运。”
“不瞒你说,不是心软,而是不希望地藏菩萨的道场涂沾上鲜血。尽管我不是菩萨的信徒,但我尊敬有益世道人心的菩萨。你们真的诚心前来进香礼佛?”
“替家母敬佛,母命难违。”入云龙说,“这位是敝友凌霄客怕长青,你应该不陌生。”
“柏前辈,久仰久仰。”他含笑行礼,“岂仅是不陌生?去年六月,在山东德州,晚辈曾经领教过柏前辈的凌霄三绝剑杀着。”
凌霄客吃了一惊,脸上讪讪然。
“老弟,那位蒙面人就是你?”凌霄客苦笑,“凌霄三绝连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