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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献上香茗。
刚坐定,大悟掌教便即侧顾门外喝道:“传监院!”
只听门外有人应了一声是,步履声飞快远去。
转瞬间又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只听门外有人恭谨报道:“禀掌教,监院师兄已到!”
大悟掌教道:“大慧师弟请进!”
门外一个苍劲话声应了一声,一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老僧合十走进门来,近前施礼,恭谨动问道:“掌教师兄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大悟掌教道:“请师弟传谕下去,封山之令解除,少林即时开山!”
监院主持大慧上人呆了一呆,道:“大慧斗胆,曾记得掌教师兄有谕,非候得日月盟总盟主驾到不开山,如今总盟主尚未到来……”
大悟掌教摆手说道:“师弟只管传谕下去,我自有主张!”
大慧上人不敢再说,应了一声:“大意遵谕!”躬身退去。
闻得大慧上人步履声远去,大悟掌教立刻站了起来,宝像庄严,向朱汉民恭谨说道:“总盟主请上坐,贫衲要行那晋见之礼了。”
朱汉民忙避席说道:“掌教,朱汉民一介末学后进,该执晚辈之礼,这晋见二字万万不敢当,掌教莫要折煞……”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总盟主勿谦,这晋见之礼,贫衲是非行不可!”
朱汉民道:“掌教为一派掌教至尊……”
大悟掌教道:“可是总盟主莫忘了,总盟主是先朝宗室,承受了夏大侠衣钵,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及天下武林的当然领袖!”
聂小倩一旁口齿启动,有心插嘴。
大悟掌教侧顾聂小倩,正色说道:“夫人适才教我礼不可失!”
聂小倩一怔住口,旋即摇头苦笑,道:“我不敢多嘴了,民儿,坐下吧!”
朱汉民闻言,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他刚坐定,大悟掌教已正声说道:“少林大悟,谨代少林寺的各代弟子见过总盟主!”
说着,整衣大礼拜下。
朱汉民坐不住,连忙起身答了个平礼。
见礼毕,大悟掌教站起身形,未容聂小倩与朱汉民母子任何一人开口,再度侧顾门外,轻喝说道:“传玉兰来此见我!”
门外立即有久应声而去。
大悟掌教收回目光,含笑说道:“夫人及总盟主适才登山之际,可曾见到一个红衣女子纵马到来?”
朱汉民未答话,聶小倩含笑点頭:“见着了,听大空禅师说,那是少林俗家高弟,登封铁掌金刀霍大侠的令嫒!”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正是,贫衲想叫她来见见夫人及总盟主,日后也好向夫人及总盟主多领教益,尚望夫人及总盟主不吝才好!”
聂小倩笑道:“甫别不过十余寒暑,掌教如何说起话来显得生分了,姑不论少林武技冠天下,在寺弟子个个修为高深,万人难敌,便是那在家的霍大侠一身所学世……”
大悟掌教淡笑截口说道:“看来夫人说话,要较贫衲生分得多了!”
聂小倩失笑说道:“掌教的词锋不减当年,其实……”
话锋微顿,接道:“便是掌教不召霍姑娘来,我也要请求掌教准我见她一面!”
大悟掌教呆了一呆,喜道:“怎么,莫非她那一身尚称不俗的禀赋,已蒙夫人垂青?”
聂小倩笑道:“掌教,别拿话扣我,掌教这么一说倒叫得我难以作答了,适才我没有看清楚,是汉民说,霍姑娘的面貌长得跟德贝勒那位掌上明珠德兰珠小郡主一般无二,令人难以分辨,我好奇之下,想看看她两位长得到底是如何个像法!”
大悟掌教“哦”地一声,诧声说道:“竟有这等事,那倒巧,待会儿她来了之后,夫人不妨多看看吧,只是这丫头被贫衲那位霍师弟娇宠纵惯过甚,有些刁蛮任性。倘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及总盟主看贫衲薄面……”
聂小倩笑道:“掌教这话比我适才所说,更显得生分了。”
大悟掌教赧然笑道:“夫人那犀利词锋,也更甚于当年,夫人,德贝勒及德郡主二位近来可好,唉!自当年一别,不要说难有机会见面,便是连个信息也难通,他两位,宦海奇英,至为难得,委实令人思念得很!”
聂小倩也有点黯然意味地轩了轩眉,道:“岁月不饶人,世间事变化太大了,德贝勒现有一子和一女,子名玉珠,封贝子,女名兰珠,袭郡主,均已长大成人,且均极有乃父乃姑之风,德贝勒仍住在内城贝勒府,德郡主却自当年傅侯归天之后,便在城外白云观出家了!”
大悟掌教静听之余,本在连连点头,状颇安慰,入耳那最后一句,不由大吃一惊,急问道:“怎么,夫人,郡主她,她竟看破红尘出家了……”
聂小倩有点黯然地道:“不如意事常千万,当年几件事也确实给她刺激太深,打击太大,所以她在心灰意冷之余,毅然抛弃了皇族的尊荣富贵,皈依了三清,白云观中静度余年!”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动容说道:“难得,难得,郡主本是人间奇女子,贫衲当时也早料到有这么一天,如今看来……贫衲该为郡主贺!”
聂小倩叹道:“说来说去,都是造物捉弄人,偏把一对有情的儿女,分别生长在汉满两族之中,倘若是……”
大悟掌教忍不住截口说道:“夫人说得是,这该是古往今来的一大悲剧,国族的仇恨,不知隔断了多少有情儿女……”
朱汉民听得心头一震,微感不安。
“其实!”大悟掌教接着说道:“说句良心话,咱们并没有把他几位视为异族之人!”
聂小倩点头叹道:“可是,事实上他们几位都是满人,介于满汉两族间的这道鸿沟是永难……”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夫人,彼此的私交,在某些方面该能打破这道鸿沟!”
聂小倩强笑说道:“也不错,其实,郡主当年未尝不能放弃自己的立场,只是,却正因为这不平凡的私交,夏大侠不肯委曲了她!”
大惜掌教黯然不语,半响说道:“往者已矣不能昧于公仇,但却不希望两族的子子孙孙,有情儿女,再有这种悲剧发生。”
这话,听得敏感的朱汉民心头又复一震。
聂小倩点下点头,没有说话。
“夫人!”大悟掌教又道:“贫袖那位故交,郝狮子近来如何?”
由这一问,聂小倩遂把在北京的一切经过情形,丝毫未加隐瞒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她母子登上嵩山。
听毕,大悟掌教老脸抽搐地点头叹道:“故人均康健如昔,贫衲私心甚慰,德贝勒兄妹及纪大人的义行,令人敬佩,只是傅侯及夫人……”
倏地住口不言,一笑又转注朱汉民,道:“总盟主,贫衲斗胆,敢问对兰珠小郡主,总盟主打算怎办?”
朱汉民心中一震红了睑,犹豫再三,毅然挑眉:“掌教,朱汉民也不敢委曲于人。”
大悟掌教脸色微变,笑容微敛,道:“贫衲不敢相劝,只是,以贫衲一个佛门弟子出家人看来……”
蓦地里,一阵轻捷步履声由远而近……
步履声及门而止,只听门外有人说道:“禀掌教,玉兰师妹已经下山去了。”
大悟掌教神色微怔,“哦”地一声说道:“她上山来是来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快就下山去了?”
门外那人说道:“禀掌教,弟子不知道,只知道小师妹在山上转了一圈之后就又下山了,在寺中没有停留多久!”
大悟掌教沉吟了一下,转注聂小倩,道:“夫人,要不贫衲派人到登封……”
聂小倩含笑道:“不必了,不急于一时,好在我母子在此间有几天停留,说不定还要往登封走一趟呢,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大悟掌教点了点头,向门外喝道:“没事了,你去吧!”
门外应了一声,步履声随之远去。
大悟掌教收回目光,移向朱汉民,刚一句:“总盟主……”
朱汉民已然急忙说道:“掌教,这次灭清教胁迫诸门派,贵派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大悟掌教微微地笑了笑,道:“总盟主好像不大愿意提小郡主的事?”
朱汉民脸一红,窘迫地道:“彼此宿交,朱汉民跟珠贝子情如手足兄弟,他妹便是我妹,晚辈怎会不愿意提小郡主的事?”
大悟掌教捋须而笑,道:“只怕那小郡主并不甘心做总盟主的妹妹!”
朱汉民的脸更红,方待发话。
大悟掌教竟不肯放松丝毫地又道:“贫衲适才说过,站在佛门弟子出家人立场,是虔诚地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都有美满的结局。”
朱汉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无奈,大悟掌教又紧逼了一步,笑问:“总盟主以为贫衲的想法如何?”
朱汉民不得不答了,迟疑了一下,强笑说道:“掌教佛门得道高僧,胸怀慈悲,抱着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宏愿,这是当然的道理!”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非佛门出家人亦应如此,只要不是铁石心肠无情人,皆应如此,难道总盟主没有这种愿望?”
朱汉民勉强点头说道:“晚辈不愿落个铁石心肠无情人之名,不敢说没有,不过掌教该知道,有些男女是注定不能结合而悲惨一生的。”
大悟掌教笑道:“这么说来,总盟主也承认是个有情男儿了?”
朱汉民道:“既非铁石心肠无情人,自属有情,有道是:‘非上上人,无了了心’,又道是:‘人非太上,岂能忘情’?”
大悟掌教笑道:“总盟主言同颇见机智,答话也异常之巧妙,不过,无论如何,有总盟主这句话,事情便有转机余地!”
朱汉民淡淡笑道:“晚辈适才说过,有些人是注定不能结合的,既属天意注定,又岂是人力所能改易的,掌教佛门高僧……”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佛门高憎心肠尤其慈悲,贫袖愿凭一片虔诚,—点婆心,上感我佛,施展无边佛法回天!”
朱汉民强笑说道:“掌教太热心了!”
大悟掌教毫不在意地笑道:“贫衲说过,身为佛门弟子出家人,本的是一片慈悲心肠,不愿见那恨海情天悲惨事,加以两代的交情,贫衲身受夏大侠良多,眼见总盟主受此困扰,不敢坐视,总盟主事勿以过于热心见责!”
朱汉民忙道:“晚辈不敢,且至为感激,只是掌教要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掌教又何必枉费心机?”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道:“在出家人的眼中,没有一个难字,也不该有一个难字,出家人不怕艰难困苦,佛法所至,顽石点头,何况区区三字不可能,贫衲定要化不可能为可能!”
朱汉民不便多说,淡淡一笑道:“晚辈只怕掌教要徒劳枉费了!”
大悟掌敦白眉微轩,道:“那除非总盟主另有存见,有意要上一代之悲剧重演于这一代?”
朱汉民心头一震,低下头,道:“晚辈不敢!”
大悟掌教道:“那么何言贫衲会徒劳枉费?”
朱汉民猛然抬头,道:“试问掌教,那无边佛法能不能填平两族间的鸿沟?”
大悟掌教一怔,须眉微动,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虽本我佛慈悲,事事求其化暴戾为祥和,但对此公仇大恨却不敢有片刻或忘!”
朱汉民淡笑说道:“掌教既不敢片刻或忘,怎好劝晚辈置诸脑后!”
大悟掌教又复一怔,旋即说道:“总盟主词锋好犀利,贫衲不敢,但德贝勒一家或有所不同!”
朱汉民道:“可是他们毕竟是在旗满人!”
大悟掌教道:“那么总盟主为什么面允德贝勒,一旦大业得成,神州匡复,保他世代为王?”
朱汉民一怔,顿时哑口无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