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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出门出得急,连发髻都松了。”唐绯摸摸脑袋顶,傻乎乎地笑道。
苏简亦是一笑。
梨木角柜上,摆着一个瓷瓶。瓷瓶里有插着绢花。
苏少宫主余光一扫,并手为刃。刃风过去,绢花折枝,打着旋儿落到他手里。
“用这个。”苏简温言道。
唐绯喜滋滋接过绢花,重新挽了髻,跑到屋角水盆处照看。
“对了,苏简,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啊?”唐绯坐回凳子,明显欢喜了不少。
苏简的神色清淡:“想跟阿绯打听几桩私事罢了。”
“那你问,我说。”唐绯端正坐好,丝毫没有戒心的样子。
苏简犹疑了片刻,问道:“阿绯你可识得穆小公子?”
“穆小公子?”
“就是武林盟主穆衍风的小儿子,穆珏。”
唐绯一愣,摇了摇头:“不认得。”
“那——欧阳熙欧阳老先生呢?”
“也不认得。”唐绯道,“苏简,你问的都是大人物,我一个唐门的姑娘,怎么会认得他们啊。”
“这样啊……”苏简沉吟半刻,又抬头道:“那么季放呢?”
唐绯的神色明显一僵。
“阿绯,你认得季放对不对?”
唐绯垂下头,好半晌才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苏简道:“季放是你在江南的师父,你身上的杏花令,就是他给你的,对不对?”
“我……”唐绯犹疑片刻,抬起头来,“苏简,这些事……”
然而话为出口,她便怔住了。自从识得苏简以来,她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有点恳切,有点慌乱。
“阿绯,你告诉我季放的下落,可好?”
唐阿绯只觉不忍拒绝:“可是老三叔他过一两年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苏简默了一默,淡淡笑道:“无论如何,多谢阿绯了。”
苏少宫主这枚笑容,明明和从前的一般无二,可唐绯忽然觉得,他的笑容里头,仿佛有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对了,两个月后,飞鹰阁有一次比武大会,这次大会,虽不及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但也能令人大开眼界。”
唐绯一听这话,俨然忘了方才的事。她欣喜道:“那我可以去瞧瞧吗?!”
苏简点头:“嗯,你说你是蜀地青衫宫的随行弟子便好。”
一提及比武大会,唐阿绯便兴奋之极,她与苏简又说了会儿话,然后道:“苏简,我得走了,待会儿庄姨醒了,我还得帮她把药熬好。”
唐阿绯推开门要走,忽听身后,苏简唤了她一声。
“丫头。”
唐绯愣然回头。
“接着。”随着一声轻笑,一个纸包落入唐绯的手里。
“这个是——”
苏简脸上是洋洋洒洒的笑意:“治病救伤的药材,我这里没有。可若说催睡的迷香,我这里倒多的是。”
唐绯一愣,却听苏简又道:“丫头,如果下回想多清静一会儿,就多加点量。”
转眼春来,江南和蜀地都是烟雨天。
二月末的一个清晨,江展羿将长刀扛在肩上,刀头系了行囊。他拍拍姚玄的手臂,说:“我不在的这两三个月,庄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姚玄道:“庄主放心。”又说,“弟兄们还在睡,胖三和齐豹子在院子外头等着。”
江展羿点了下头,刚一转身,左腿忽地阵痛起来。他眉头一皱,险些跌倒。
姚玄见状,不禁道:“庄主,还是我——”
“不必。”江展羿吃力站起,朝他招招手,“蜀地到江南都要人陪着,往后几十年,我又该怎么活?”
姚玄一愣,沉吟一番,道:“庄主若得闲,去三月末飞鹰阁的比武大会吧。”
江展羿一愣:“爷爷和师父从前说,我在二十岁前,不可参加任何比武大会。”
“不是参加。”姚玄道,“比武会上,群英汇集,想必有来自五湖四海的高手,其中也不乏有医术高明之人。庄主若有机缘,说不定遇上可为庄主治腿疾的贵人。”
院子外,等了半晌的胖三,早已焦躁起来。
“庄主,干什么这么磨蹭啊!姚玄是你的兄弟,我胖三跟齐豹子就不是了么?!”
江展羿与姚玄相视一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青城山间,偶有花开,清晨风送来第一股乍暖还寒的春意。
江展羿站在石阶上,冲姚玄等人挥了挥手。
胖三喊道:“老大,这回去江南,讨个媳妇儿回来吧!”
江展羿哈哈大笑,笑意潇洒,翩若惊鸿,如他这个人一般。
第16章
三月桃花浓。接连几天,苏州城都落了雨。
这日下午,天方晴,风拂大地。城西的青竹院内,被雨浇过的桃杏开得正盛。
欧阳熙拿了剪子,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小径尽头,传了一声呼喊。
“爷爷,我回来了——”
欧阳熙侧目望去,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少年冲他挥了挥手。
江展羿大步跑来,满头大汗,一脸欣然。他推开木扉,又喊了声:“爷爷。”
欧阳熙淡淡一笑,朝左看了一眼:“帮我把竹篓子拿过来。”
这个老人眉目清和,动作不疾不徐,单看风姿,淡泊清华。
江展羿应了一声,卸下长刀和行囊,拿了竹篓子。
欧阳熙将花枝放入竹篓里,又笑道:“前些天钓上几条鲢鱼,放在水潭里养着。正好今天你回来,我去捉一条。”
江展羿抬袖揩了把汗:“我来吧。”
鲢鱼上钩,剖腹去鳞,江展羿又问:“爷爷,藿香放在那里?”
欧阳熙找了藿香递给他,“这次回江南,有何打算?”
“三天后,我想去飞鹰阁的比武大会。”江展羿接过藿香,放在一旁:“安和说,比武会上,群英汇集,说不定有医术精湛的高人。”
欧阳熙扫了一眼他的左腿,“嗯”了一声:“还有呢?”
鲢鱼下锅,发出哧哧油声。不一会儿,锅里便飘出鱼香。
“我还想去探望师父,和……一个朋友。”
“探望你师父就不必了。他出了远门,还没回来。”欧阳熙道,又问,“你说的朋友,是……姑娘?”
江展羿一怔,垂眸“嗯”了一声。
欧阳熙笑起来:“那便去吧。”
苏州城南的庄家院外,庄姨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
苏简讶异道:“出远门?那她可曾说过几时回来?”
“我怎么知道?”庄姨没好气地说,“谁晓得这死丫头又去哪儿撒野了呢?”
苏简沉默半刻,谢过庄姨:“那我三日后,再来寻她。”
庄姨一关上门,心里直犯嘀咕。自唐绯搬来庄家,从没有人来探望过她。怎得头一回有人找上门,居然是这等貌若天人的公子?
然而,还没等她缓过劲来,黄昏时分,庄家院外又传来叩门声。
这一回,门外立着的仍旧是一位公子。公子扛了一把刀,深蓝短衫,眉如剑,眸如星。
庄姨一愣,鬼使神差地问:“你……该不会也是来找唐绯那死丫头的吧?!”
江展羿愕然。他点了下头,“大姐你是……尹绪的娘亲?”
庄姨得知他来找唐绯,忍不住恼怒:“她不在!”
“那她——”
“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走走走走!”话吧,庄姨一甩手,“啪”的一声合上院门。
江展羿一头雾水,扛了刀正要走,忽听院内又传来庄姨骂咧咧的声音——
“这死丫头真是个狐狸精,上午那公子才走了不久,下午又来了一个……”
江展羿愣住,忍不住回头看了那院子一眼。
与此同时,杭州城的一间草屋外,唐门阿绯正跺脚喊道:“老三叔,开门!我知道你在!”
过了一会儿,木扉吱嘎开了一溜缝,缝里探出一颗脑袋:“绯丫头?”
唐绯赶紧上前:“老三叔,我……”
然而话未说完,季放就变了脸。他“哼”了一声,骂道:“臭丫头!”就把门砰然关上了。
唐绯来了气,冲到屋前,狠狠踹门一脚:“臭三叔!”
语罢,她在门口蹲下,赌起气来。
这会儿已是暮色四合,远处炊烟袅袅。唐绯等了半晌,越等越气。她站起身正要发作,不想脑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喂,臭丫头,不是让你等个一两年吗?怎么这会儿就跑来了?”
唐绯抬头一望。季放朝着手,单脚勾在屋檐上。
唐绯大声“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理他。
季放只好翻身而下,拉开屋门:“好了好了,进来,老三叔给你做好吃的。”
说是好吃的,其实不然。季放这个人,只吃肉,不吃菜。他所谓的美食,不过是一壶烧刀子配一只油鸡。
唐阿绯易满足,啃了半只鸡,又开心起来。正要给自己斟酒进行,季放却将酒坛子一摁,斜乜着唐绯道:“你来找三叔什么事儿啊?”
这么一问,唐绯才忆起正事。她连忙端正坐好,说:“老三叔,我有一个朋友想见你。”
“见我?!”季放恼怒起来,“这江湖上,想杀我的可比想见我的多。”
唐绯道:“不是的,老三叔,我朋友是真想见你。而且你也知道他,他是青衫宫的苏简。”
“苏简?”季放一愣。
他沉吟一番,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双目变得炯炯有神:“臭丫头,你大老远为这事儿来找我?”
“嗯。”唐绯道,“他那会儿跟我打听你的下落,我觉得他的样子挺可怜的,就跟,就跟……”就跟去年夏天,江展羿一瘸一拐上山的背影一般。
季放将酒盏一放:“你喜欢那小子?”
唐绯立即惊道:“你怎么能这么问呢?我跟他约了五年,这不还没到喜欢他的时候吗?!”
季放看她一眼,没理会,只沉吟道:“不过苏简这个人,倒是可以见。”
“嗳?”唐绯愣住,“老三叔你答应了?”
“这个人不简单。”季放撕下一块油鸡,塞入嘴里,“苏简是谁的徒弟,你晓得么?”
“当然是苏婶和苏伯的徒弟啊。”
“非也非也。”季放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这小子十二岁的时候,跑去桓公子的桃花坞外跪了五天五叶,要学暮雪七式。”
听了这话,唐绯也大吃一惊。
百年江湖。若论谁的武功天下第一,那么唯一能和武林盟主穆衍风比肩的,便是于桓之,人称“桓公子”。
季放道:“暮雪七式这武功,威力极强,但却十分邪乎。百年来,能坚持练到第七式的没有几个。故此桓公子也不怕别人把这武功学了去……”
苏简跪倒第六天,于桓之出了桃花坞,旁若无人地施展了一遍暮雪七式。彼时,苏简就在一旁看着。刃气飞来,他也不闪不避。
于桓之使完暮雪七式,扔给苏简一瓶药,便回桃花坞了。苏简拾起药,规规矩矩地再桃花坞外磕了头,叫了一声师父。
“桓公子到底是不是苏简的师父,谁也不晓得。不过这世上,若要说谁是于桓之的传人,苏简道算得上半个。”
唐绯听季放说完,不由问:“老三叔,这些事儿你怎么知道啊?”
“是……穆珏告诉我的。”季放若有所思地看了唐绯一眼,又说,“既然是桓公子的传人,那我便买他这个面子。”
“真的?”
季放将一条腿搭在桌上,笑得邪乎,“只要他在飞鹰阁的比武大会上赢过所有人,我自会见他。”
三日后,飞鹰阁的练武场内,搭起三个山河台。
山河台即是比武的台子。比武分五日。前三日,各路侠客只需上山河台自由挑战便可。到第四天,胜场最多的十个人,便要在中间的山河台上分出高下。
因飞鹰阁的练武场不大,所容人数有限,所以除了比武者,每个门派最多能来两人观看。
这一天,唐绯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