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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道粗暴几分。然得见她毒性发作的伤口出自峨眉剑法,正是当日在水桥剑阵下被她刺中之处后,又不禁沾沾自喜道:“这道伤看着怎么那么熟悉。”
霍木兰垂着头,不喜不怒道:“拜你所赐。”
蒋青儿听后,得意更深,细目瞅着那伤痕看了几眼,又不禁蹙眉道:“你这伤上怎么有毒?”
霍木兰沉脸不答,藏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朝蒋青儿探去。
蒋青儿毫不察觉,捻着膏药,一脸不屑道:“定是你受伤之后,胡乱擦了什么沾毒的东西吧?我们峨眉派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决计不会在剑上淬毒,做那等下贱勾当,你可别……”岂料话未说完,便双目一黑,撒下膏药往后倒去。
霍木兰将衣衫一拢,掩住那莹亮肌肤,蹙紧眉头转过身来,朝蒋青儿看了几眼。她适才所言的确不错,自己后背伤口本无异状,是用了江淳送来的金疮药,同她和连溢一番搏斗后,才使得毒性发作。若没料错,那毒应是千雪山庄惯用的失魂散,无色无味,毒发于真气动用之后,专麻痹人内力,除此之外,并无性命之患。
念及此,霍木兰目光变得有些森寒,想来江淳是恨她入骨,却又不敢妄为,故而使些小伎俩发泄怒焰。于此,她并未萦怀,只似笑非笑感慨:“你和我果真有几分相似,难怪我往日都看不惯你。”
自嘲后,便又想起在玉龙雪山的所见所闻,想起沈未已说过的那些话,暗沉的目光逐渐闪烁起来,如似林内残留日照,明明灭灭,凄凄淡淡。
她曾经无比厌恶、鄙夷江淳,而到了现在才知,曾经自命不凡的她,亦如此被人厌恶和鄙夷过。
林中山风大作,吹得一地落松飞舞起来,霍木兰将冷月刀拾进手中,撑起身来走到蒋青儿身前,便要一刀往她喉颈送去,断了这条性命,是以为青城山中弟子报仇,然刀锋一抵她下颌后,又倏然一滞,再砍不下去。
片刻后,她缓缓回刀入鞘,道:“看在你那么蠢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也无妨。”
******
霍木兰走出天师洞时,山外天边已有雷声轰然,如似钟磬,回荡在山谷中,绵延不绝。
她内力耗尽,故而只能徒步而行,待将近山脚时,忽听得西边林子有阵阵脚步声赶来,参杂数余人议论纷纷之声。她心头一凛,环目四顾,得见林外径口有一座木亭,当下窜动身形,往亭后藏去。
霍木兰矮身躲在木栏下,不足片刻,便听得脚步簌簌,一女人声音清冷道:“全山都搜过了么?”
她说完,便在木亭前停□来,身后一行人亦相继顿下。这时一劲装少年踏上前来,颔首道:“回大小姐,属下已带人将全山搜遍,并未发现霍家人下落。据连天镖局中人透露,霍家二公子霍锦钰已死,霍木兰母女二人被其舅父江承平救走了。”
先前说话那女子“噢”了一声,片刻道:“那岂不是在千雪山庄。”
霍木兰听得自己行踪暴露,不由惊慌,偏头往外一看,只见苍翠树波后立着一名高挑女子,身着烟笼杏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氅衣,秀发侧挽成髻,斜插一柄流苏银簪,坠下点点波光,正随着她说话动作微微晃动。
这一瞥虽是背影,但霍木兰还是认出其人,想道:唐门中人果然还在山中。
原来这女子正是唐门大小姐唐采竹,如今年纪已近二十六,但仍待字闺中,缘故不明。霍木兰年幼曾同唐家四少唐翎有所来往,应邀去唐府中走动数次,和这位芳名远播的唐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待日后知道唐采竹竟是杜婉远房表姐后,更是对其记忆加深。
在她印象中,唐采竹知书达理,天赋奇才,年方十六便胜任一堂之主,在唐门中可谓众星拱月,衣朱带紫,便是心高气傲的自己也对其暗藏三分敬仰。她曾有意问唐翎,为何唐采竹始终不谈婚嫁,然世事无常,六年前,这位风流倜傥的唐四少突因家事,随母亲迁居汴梁,此后竟杳无音讯,以至霍木兰所问不得而终。
她自知唐门实力不俗,眼看这位传奇的唐大小姐亲临前阵,更是不敢妄动,何况此刻又遭失魂散耗尽内力,正是手无缚鸡之力时分。心念一转,想到今日寻父难果,便要抽身离去,却忽听唐采竹道:“云公子,如今青城已灭,大功告成,我唐门中人便不多留了。令尊大人那边,还望你转告一声。”
霍木兰闻声一震,定睛看去,果真见云旭从径外苍郁掩映处走上前来,眉峰如春,风采依旧,对唐采竹道:“唐姑娘若是想回,在下自然不拦,只是有一私事,还望姑娘如实相告。”
他话声甫毕,便听得山外雷声大作,轰鸣不绝,众人不由唏嘘,哄声暗起。
这厢,霍木兰心跳不绝,神采慌乱,她自知云旭想询之事,定是杜婉,当下脸色变幻,进退难决,竟不知身形抖动间,已有大片红影显露在外。
唐采竹妙目转动,随意往木亭一瞥,举步前行去,边走边道:“不知云公子有何事相询?”
云旭不回,只动目将身周唐门弟子环视一番,道:“此事,在下不想为旁人所知。”
唐采竹脚步微顿,会意过来,对先前那名劲装少年道:“唐佑,你先带人下山,我随后便到。”
那名唤“唐佑”的清俊少年应声点头,当下呼唤十余名同伴走下山去,潇洒身姿竟不输云旭风采。
唐采竹眼睫一抬,不经意瞥过亭内一处,倏然秀眉一蹙,身形在亭前顿了下来。
便在这时,又是几声雷鸣轰然,山风猎猎,云旭瞥了眼山外乌云,道:“唐姑娘,山雨欲来,不如我们进亭中说罢。”
“不了。”岂料唐采竹竟断然拒绝,略带清寒的目光从亭内木栏处一敛,偏回头来,对云旭道,“此雨来势甚猛,一时半会儿怕是消停不得,公子若是不急,不妨随我一道下山,莅临唐门小聚,如何?”
云旭眉目微动,目光越过唐采竹肩头,朝亭内一看,片刻道:“也好。”
唐采竹微一挑唇,颔首淡淡一笑,当下风动裙裾,款步往山径下行去。云旭剑眉微蹙,提袖跟来,待经木亭时,还是忍不住往其中一瞥,然这一次,那星点红影已消失不见。
******
骤雨当空,大如瓢泼,一片山景立时掩入淅沥水雾中,苍苍渺渺。
霍木兰步履匆促,不慎脚下一滑,从山径上摔跌而下,翻身倒在后山山脚,淤泥蹭了满身。
她一时竟忘了起来,只一颗心突突跳动,嘴上不住道:“她分明看见我了,为何不揭穿?!”
山风劲吹,大雨扑面而来,溅湿双目,使得周遭景致愈发凄迷。霍木兰抬手往眼边一擦,整顿心绪,一面喘气一面站起身来,回头往林后望了一眼,暗道:昔闻这唐采竹行事狠戾,不知她有意放我,是何居心……
当下警备更甚,眼见天色渐沉,不便在山中逗留,忙赶回岸边,走上木船,熟料抬手将垂帘一掀,便见目前白光一闪,数道剑锋往她喉中迫来。
霍木兰大骇失色,便要横刀一挡,然转念想到自己内力已失,便是拼死一搏也无济于事,当下仰身一翻,往江中跳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风云决》完…
唐采竹意欲为何,亲们猜猜看,上一次埋个伏笔就会小乙认出来了,真是眼尖死啦!
下章我就放男主粗来,亲们撒个花吧,千万别抛弃我…
ps:谢谢夕暮和瑄纸的地雷!~(*^__^*)
16月共饮(一)
沈未已再见到霍木兰,是在一个月后的夜晚,小筑外月影婆娑,星光闪烁,墙垣后梅蕊次第盛开,天香云外。
院外脚步声赶来时,他正坐在案前煮酒,钻研沈玊留下的医经,眉头一时微蹙,一时舒展。
听得木门轰一声被撞开,他并未惊慌,只是流连在纸页上的目光微微一动,仿佛知道是霍木兰如期而归,故而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仇报了么?”
风吹门动,漏来淡淡月华,却久久不闻人回应。他这才费解,抬头看去,只见那红衫人倒在门槛外的一片血霜上,后肩稳中一支袖箭,其中大半,已没入肩胛骨中。
他双眉一敛,信手把医经扔开,大步流星走上来,将霍木兰抱到床上,沉声唤道:“霍姑娘!”
霍木兰的身子冷得好似一块冰石,让他从手凉到了心里去,他一边呼唤,一边细目查探她伤势,然霍木兰始终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不能给予他任何回应。
沈未已尽量让自己平复情绪,将火炉从正屋中取来,置在霍木兰床边,伸手褪去她沾满雪霜的外衫,用烤热的毛裘将她捂住,待到她后肩处逐渐恢复体温后,才取来纱布伤药,小心翼翼为她拔下箭头。
便是在这时,霍木兰从疼痛中惊醒,小脸皱成一团,低吟道:“疼……”
沈未已微一蹙眉,神采有些凝重,他左手按住霍木兰肩头,以防她挣扎乱动,右手取来金疮药和绷带,细心给她包裹伤口,嘴上还不忘哄道:“忍着,一会儿便好。”
那声音沉沉的,却有些暖人,不知是否因为有火炉在旁的缘故。
霍木兰逐渐在疼痛中清醒过来,她蹙紧眉,透过睫毛上沾染的汗水,看着沈未已忙碌的动作,倏然间觉得有一种心安感漫上心头,让她这一路跋涉有了回报,甚至有了归宿。
“散花天女,毒性已入骨三日了。”正思绪茫茫间,忽听得沈未已沉声道,“是唐门的人?”
霍木兰脸上惨白,想起被唐门中人一路穷追的情形,含糊应了一声。
那日她跳江过后,本以为可以趁机脱身,不料大雨滂沱下江水浑浊,难辨方向,她一番乱游,竟同千雪山庄背道而驰。待得上岸,已近暮色阑珊,山野内一片灰暗,更是难寻路径。
她自知唐门中人不会善罢甘休,当下不敢逗留,径直往山林深处行去。
凄风苦雨下,林内山径已淤泥遍地,霍木兰一心逃脱,竟忘了身后脚印满途,给唐门人留下痕迹。待跋涉到体力难支,瘫坐在一棵古树下稍作休憩时,才回头一瞥,幡然大悟,便要起身离开,熟料足方一动,便见身后一处树丛轰然四翻,苍叶飞舞中掠来一支袖箭,她大骇失色,伏地闪开,已自不及,稳稳一箭正中后肩。
她眉尖一蹙,当下跌翻在地,这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走来,忙将冷月刀藏进怀中,咬唇戒备,以待那人探近,竭力反手一击。岂知那人并不上前,只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默了片刻,才道:“霍姑娘是回来寻令尊的么?”
霍木兰佯装昏厥,并未答话,然心头却一阵乱跳。原是这说话人声音十分耳熟,依稀便是在山亭外,唐采竹召唤走的那名劲装少年唐佑。
她心念转动,终是想明白唐采竹为何假意视她不见。
云旭先前带人闯入三清殿,故意放走自己一事,兴许早在三派中传遍,各人定在私下议论纷纷,称云旭对自己念及旧情,执命不严,以儿女私情犯武林大忌。唐采竹发觉自己行踪,碍于云旭在场,不便擒拿,当下借局设局,趁云旭相询一事,吩咐唐佑下山静候,在江畔布下杀手。
如此思来,霍木兰不由冷笑,暗道唐采竹果然行事果真狠辣,自己时运不济,遭她设计,心中大为忿然。
唐佑久不闻霍木兰动静,果真以为霍木兰中箭昏迷,却并不迈步上前细查,只抬手吩咐身后随从道:“将人带走。”
霍木兰大失所望,狠狠咬住下唇,转念准备途中见机行事。当下一名劲装随从走上前来,将霍木兰扛在肩上,随唐璐步履往山下行去。
山雨不断,在耳边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