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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臻这次借大婚密谋并未成功,想来各派中人还没有对千雪山庄下手,我们须得尽快赶回,以免江承平趁机带走秘籍。”
他所言的确在理,也正是霍木兰揪心之要,但她离开玉龙山前,必须向沈未已弄清一件事情。沉吟片刻,霍木兰还是决定暂且留下,道:“唐翎,就当你求你一次,帮我这个忙好么?”
唐翎一愣,霍木兰低声道:“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想在这里多看看,但我爹之事万不能拖,我……”
唐翎听得此言,立时一惊道:“你哪里不好了?”双眉一敛,细细看着霍木兰,心中蓦地升起一阵不安。
霍木兰被他看得心虚,忽然间又寻不出好的措辞,便在心急之下,欲胡乱一言时,忽听大厅门被人推开,沈未已端着一碗热馒头,缓缓走来道:“她那日在林中身受乾坤一指内伤,需得留下调养三日。”
唐翎一见沈未已,便莫名心中生烦,不悦道:“那你当日为何不说?”
沈未已将馒头放在桌上,淡淡道:“她之前怕你担心,所以嘱咐我不对你说。”
唐翎明显一震,有些诧异地看霍木兰一眼,微愠的双眸中有藏不住的点点喜色,“真的……是这样?”
霍木兰见沈未已为自己解局,当下顺势道:“嗯。”
唐翎抿住双唇,看一看沈未已,又看一看霍木兰,虽然分外不愿独留她在此,但念及她身体,还是咬牙作罢,道:“那我今日先和瑟瑟离开,你……也别太急,还是身体要紧,你爹的事交给我便行。”
霍木兰听得此言,登时心中一安,喜逐颜开道:“谢谢。”
唐翎微微一笑,忍不住摸了摸霍木兰的头,道:“木兰,你比以前懂事多了。”
霍木兰一愣,只听唐翎低声续道:“以前的你,从不会对我说谢谢。”言罢,松下手来,笑里又带着一点落寞,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别对我道谢,更不要……说抱歉。”
唐翎走出门来,正见一人蹲在院门前堆雪人,她个头矮小,堆起来的雪人却格外高大,她须得踮起脚尖,方能够到它头顶,替它插上一只木枝做的发簪。
她身肩蹭得白花花的,跟那个雪人已十分相像,然尽管如此,还是不见她半点休憩动作。她只是一个人在雪地上忙碌着,从他起来时的黎明,一直到现在旭日高升的清晨。
唐翎看着那莹白的雪人,不自觉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玉簪,心里边划开一层异味。他默不作声走到院边,对地上忙碌的萧瑟瑟道:“走了。”
萧瑟瑟闻言抬起头来,提肘擦一擦脸蛋上的雪霜,怔道:“去哪里?”
唐翎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女像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事事都需要人提点关心,他有些无奈,伸手将她从雪地上拽起来,道:“回渝州。”
萧瑟瑟被他拖走几步,一步三回头看着那雪人,依依不舍道:“我的雪人!”
唐翎更不停顿,嫌弃道:“一堆脏雪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萧瑟瑟生气道:“它哪里脏了?!”双眸红红的,却不知是为什么这样。
“它不脏!”萧瑟瑟用力甩开唐翎的手,隔着老远看着那一个雪人道,“它……可好看了。”
唐翎心头一震,缓缓回过头,看着远处那一个呆傻的雪人,胸中蓦地五味杂全。萧瑟瑟抬手往眼边一抹,掉头奔到雪人面前,垫脚将它头顶上那一根小树枝取下来,讷讷地低了一会儿头,方转身跑回来。
“走吧。”她拿着小树枝,在雪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
唐翎心中一涩,蹙着眉往松林方向走,萧瑟瑟跟在他身后,一路低着头,模样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穿过松林,山下曲径蜿蜒在眼前,一条一条,全覆盖着莹亮的白雪,在东边旭日下闪着灿烂的金光。萧瑟瑟抬起头来,看着山头那一轮火红的旭日,走到唐翎身边来道:“以后,我还是叫你臭淫贼吧。”
唐翎一愣,道:“怎么了?”
萧瑟瑟努嘴一笑,道:“这样,心里好像舒服一点。”说完嘻嘻一笑,掉头跑到雪径前去,展开双臂雀跃的模样,好似林内飞出的一只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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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雪后,山中又复往日幽寂,石井墙垣依旧在,只是院墙边的一排竹篱被大雪压垮,需要择日重新修整一番。
沈未已看着桌上剩着的粥,微一蹙眉,道:“怎么不吃了?”
霍木兰神色淡淡,站起身来道:“带我去看看她吧。”
沈未已闻言一愣,霍木兰转过头来,看着他道:“在林后的‘恨水陵’里,对吧?”
沈未已脸色一变,“你……”
霍木兰极力镇定,淡笑道:“我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险些害我死于非命。”
屋中氛围瞬时一僵,沈未已森然的脸色并未缓和多少,他万没想到唐翎离开之后,霍木兰首要提及之事竟会是白露,更未料到霍木兰已揣测出白露身在恨水陵中,一时间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霍木兰见他如此,只好敛住笑容,道:“不行便算了。”言罢,转身离开,沈未已心中一揪,拉住她道:“不是,我只是……很久没去看她了,今天……”言及此处,又蓦地无声而止,半晌方低声道:“好吧。”
墙垣外还留着唐翎和萧瑟瑟离开的脚印,一大一小,绵延至松林方向,而霍木兰和沈未已所去之处,却是与之相反。
暴雪席卷后,院后梅林自然变成另一番萧条模样,枝头梅瓣绿叶悉数凋残,通往恨水陵的一条曲径亦被大雪淹没。霍木兰想起以前此处花香满径之景,想起那夜沈未已在林内与她相拥的情形,忽觉心中一片凄凉,正黯然失落,忽听沈未已在旁道:“在想什么?”
霍木兰淡淡一笑,道:“没什么。”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花都谢了……”
沈未已抿唇道:“花还会再开。”
霍木兰笑道:“人却不能再来一世。”
沈未已心中一酸,小声道:“也许一世已足够。”
霍木兰对他一笑,道:“但愿吧……”
她今日没有披上狐裘,只是这万山苍茫中一撮红色,好似江山一点朱砂,映在沈未已心头。他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容,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回想起数月来与她相伴的种种,更发现她所有的笑都伴着这样的悲戚和孤独。
他心中一揪,不明何故,竟想让她将这笑收住,哪怕换来的是她的大发雷霆,是她的放声痛哭。
“是这边吧。”沉吟间,忽听霍木兰在旁淡淡道,抬头时,她人已走向梅林深处,鲜红背影在一片白雪中显得虚幻缥缈。
沈未已心里一阵起落,蹙着眉迈步跟上。
来到恨水陵前,才发现入口已被大雪淹没,冰石上龙飞凤舞的三颗大字亦被覆盖不少,然沈未已见得此景,却十分淡然,好似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遭受,不足片刻,便熟练地将洞口积雪铲到一边,对霍木兰道:“进去吧。”
霍木兰却久久站立不动,低着头片刻,方道:“你……能不能在这里抱抱我?”
沈未已似有不解,怔怔看着她,霍木兰对他一笑,道:“一下就好,我就是……有点冷了。”
沈未已眉目一展,探手将她揽进怀中来,下巴抵在她头顶,宽大手掌按着她后背,暗里送些真气进她体内去,淡道:“现在还冷么?”
他温热气息从耳朵上洒来,一点一点,没入霍木兰心尖,她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抱紧他道:“冷……还有一点冷……”
沈未已微一迟疑,随后头一低,抵在她雪白长颈后,用力拥住她道:“既然怕冷,出来时怎么不多加一件衣裳。”
霍木兰并不答话,只将头埋在他怀里,嗅着那属于他特有的淡香。她忽然很想在这一刻放声大哭出来,或者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死去,但所谓的宿命所谓的恩怨,又无时不刻提醒着她——面前这个男人谁都可以拥有,唯独她霍木兰不行。
沈未已听她久久无言,自己冰封已久的心便也在这安静中沉沦下去,他能闻到霍木兰颈窝中的幽幽芳香,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柔软抵触着自己腰腹,伴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他心中微动,有些动情地闭上双眼,右手忍不住缓缓上移,按住霍木兰后脑,让她完完全全埋进自己身体中。
雪山寂寂,旭日冥冥,见证着这一漫长的相拥,直到很多年后,都还是沈未已心中那如疤般清晰的记忆。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这片萧条的梅林后,爱上了霍木兰身上这种淡淡的幽香,甚至,还有他最不愿看到的,她抬头时泪中带笑的模样。
风吹梅枝簌簌发响,沈未已难能泄露的深情也更发浓烈,然这一举,换来的却是霍木兰的微微挣扎。他本是想就此拥她到她全身发暖,然见霍木兰乱动,便只得有些慌促地抬起头来,低问道:“怎么了?”
霍木兰头上沾着几片雪霜,随着她抬头的动作飘散入空中,“你快闷死我了。”她瓮声道,双眸中有泪有笑,又有几分嗔怪,脸蛋亦是噗噗发红,不知是被冻的还是闷的。
沈未已看得呆了,却又不舍得放开她,故只低声道:“哪有那么容易就闷死了。”
霍木兰见他理直气壮,不由恼道:“那换你来试试。”
沈未已又是一愣,下意识低头往她怀里一扫,见那适才抵在自己腹前的柔软之物,不由面上飞霞,松开她道:“尽瞎说胡闹。”
霍木兰看他赧然脸色,这才反应过来,亦是害羞道:“我不冷了,我们……进去吧。”话声甫毕,立时掉头走进洞内,然刚走不过几步,便觉肩上一重,回头一看,竟是沈未已将外衫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有些怔然,将衣襟握在手里,想起相识他后所遇的种种温暖,终是忍不住道:“沈未已,你是不是天生就很会照顾人?”
沈未已低下头来看着她,似有些不解道:“为何这么问?”
霍木兰见他茫然神色,更是有些急切,想要一探究竟道:“你不觉得……你对我,挺好的么?”言罢,忽见沈未已神色微变,忙低头掩住眼中情绪,瓮声道:“除开用摧心丹骗我一事外。”
沈未已听她这么一问,霎时间脑中一轰,发现自己竟寻不出答案,半天方道:“我只是……反正,”他抿住唇,笃定道:“我不想看到你受伤。”言罢,转身走下冰阶,行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对霍木兰伸出手来,道:“下来吧。”
霍木兰看着他,心中一动,慢慢地将手放在他手上,进而被他稳稳一握,那感觉,好似将她整颗心都包容起来了一样。可越是如此,霍木兰心里便越是难过,越是哀伤。
二人携手而行,走到第三层冰门前时,霍木兰已忍不住嘭嘭心跳,她看着那刻着词句的门被沈未已推开,被他握着的手微微一颤,好似想要抽离。沈未已不明她何故如此,只以为她心有余悸,便用力将她握紧,手腕一动,十指相扣。
沈未已的眉眼在黯淡的冰室中格外冷毅,然手中温度又那么炙热,就好似他这个人,外表永远淡漠冷冽,然心中又是一片温暖的沃土。
室内并不多宽,沈未已抬起另一只手,点燃壁台上的烛灯,但见一室晶莹剔透,中间正摆着一座冰棺。透过一层冰石,依稀可见躺在其中的少女,身着一件如火狐裘。
霍木兰胸中一窒,迈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探近冰棺。沈未已随她走上前来,替她将冰棺推开,面上神色淡淡,好似已习惯这种阴阳相隔的相见方式。
轰轰声起落,氤氲雾气在二人身周缭绕,那少女沉睡的容颜便在这白雾中一点点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