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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鱼半懵半傻道:“记得呢。”
穆南山挤眉弄眼道:“那还不快推我出去!”
林鱼眉头一皱,盯着穆南山看了片刻,忽地飞来一腿往他臀上一踢,硬生生将他踢飞在那家摊贩前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少女一双玉足面前。
身周登时哗声大作,各人掉头看来,那少女亦是一脸惊骇之色,闪身往后退去,却给穆南山抓住鞋尖道:“姑娘,姑娘救我……”
少女柳眉一蹙,正要开口让地上这衣衫不整的人松手,却见前边人潮处忽地冲来一人,满脸凶神恶煞道:“狗东西!连老子的钱都敢讹,你他妈不想活了是不是?!”
穆南山张大嘴巴,扭头一瞥林鱼这副摩拳擦掌的凶恶脸色,正要回话,却给他一脚狠狠踩住膝盖,大叱道:“你今日到底还不还钱?!不还钱老子就要了你这条命!”
穆南山痛得脸型扭曲,颤声道:“小的……小的真没钱。”
林鱼脸色大变:“没钱?!”忽地从怀里揣出一把匕首来,拔出刀鞘,刀锋直逼到穆南山眼前,阴森森道:“刀剑不长眼,别他妈不见棺材不掉泪。”
穆南山咽一口唾沫,舌头打结道:“大大大爷……小的身上真没钱,你若不信大可……”熟料话未说完,便见林鱼手中匕首往下一刺,眼看便要没入自己胸膛里,忽听旁边少女喊道:“住手!”
两个人心中一松。
林鱼板着脸抬头看去,怒目横眉道:“干什么?!”
少女神色淡淡道:“他欠了你多少银子?”
林鱼一想,雄赳赳道:“二两!”
少女皱眉道:“不过是二两银子而已,至于要了一个人的命吗?”
穆南山趁这当口抱起腿来痛呼几下,其声甚是哀惨,少女听后不由蹙眉更甚,打开钱囊来掏出二两银子,扔给林鱼道:“钱我替他还了,你走吧。”
林鱼接住银子,登时一呆,满脸凶色也跟着消散,穆南山看他似要露馅,忙低声喊道:“还不快走!”
林鱼一个激灵,忙擦着银子掉头跑开,一路竟是头也不回,穆南山暗里郁闷得磨牙,谁知嘴里一动竟吃出血腥味来,抬手一擦,才知自己嘴角、鼻孔处全已见红,当下不由嘶了一声。
少女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没事吧?”
穆南山嘿笑一声,抬起头来,对着少女道:“我没事,多谢姑娘相……诶,是你!”双眸中闪起一颗大星星。
少女也是这会儿他抬头,才看清他的脸容,淡漠面色有一瞬变化,但最后还是蹙着眉道:“原来是你。”
穆南山勉强笑笑,低下头道:“让姑娘见笑了。”
少女微一抿唇,倒有少许尴尬起来,垂眸一看他面颊上尚未消褪的划痕,正是自己那日在桐树林中伤他所致,心中更有一丝愧疚,问道:“你的伤……没事吧?”
穆南山心头一喜,但还是悻悻道:“没事,我武功不好,在道上时常被人欺负,都习惯了……”
少女打量他伤势,淡声道:“还是处理一下的好。”说着转身往街边一处走去,“跟我来吧。”
穆南山一路窃喜,跟着少女走进一家医馆,在伙计的招呼下涂上伤药。少女原本站在一边看着,等伙计要给他胸膛那处检查时,方默不作声地扭开头去,偏生穆南山就趁这会儿跟她聊个不停,唧唧喳喳的,就差没探手把她的脑袋扳过来,恼得少女双颊一红,不自在道:“我在外面等你。”
话声甫毕,人立刻走到了医馆外,旁边擦药的伙计一瞅,忍不住打趣道:“到底是个小姑娘,害臊了。”
穆南山失声笑起,动身凑近伙计耳边,唇角一勾道:“怎样,漂亮吧?”
伙计一边给他擦药,一边笑道:“外乡人吧,我打小在冀州城里长大,可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姑娘。”
穆南山笑得更发得意:“那是,爷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妞。”
时近黄昏,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唐采竹站在医馆边,左等右等还是不见穆南山出来,心急之下只好赶回馆内,熟料刚一近门,便觉眼前光线一暗,穆南山倚在门边,宽大胸膛正对着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笑着道:“让姑娘久等了。”
他身上淡淡的酒香混着药草味道,轻飘飘地钻进唐采竹鼻尖里,让她莫名心中一悸,有些局促地低下眉,退开身道:“你没事的话,我便走了。”
“别、别啊……”穆南山急了,忙赶过来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还没报,你怎能就这样走了?”
唐采竹闻言一笑,看着他道:“你一没功夫二没钱,拿什么来报?”
穆南山定定道:“只要姑娘开口,要什么我都能报!”
唐采竹眼睫轻轻一眨,向来清冷的脸上竟真的泛出一点笑容来,声似银铃道:“不用,我并无所求。”言罢,噙着笑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有回头。
穆南山一时竟痴了,呆呆站在门边,等她遥遥走远,满眼里都还是她之前那嫣然笑容,神飞天外中,硬是到那抹月色似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人潮远处时,才蓦地回过神来,大声喊道:“这月十五约姑娘在城外桐树林喝酒赏月,顺便还姑娘银两,姑娘一定要来啊——”
大街上本便嘈杂,故而穆南山这一句话并不算格格不入,反倒是如石头沉湖一般,没过多久便没入水底,没了痕迹,所以他并不知道唐采竹有没有听到这个邀约,更不知道她听到后会不会前来,他只是从这一天开始起就一直盼着,盼着这月月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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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鱼回到客栈,忐忐忑忑地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才将一脸春风得意的穆南山盼回来。
门一开,他便立刻哈着腰迎上去,两眼几乎要迸出泪来,忙不迭道:“大人大人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这一下午可是急死我了!”言罢一瞅穆南山微冷神色,忙补充关切道:“大人没事吧?”
穆南山嘴角一抽,一把推开他道:“大人我好得很。”
林鱼倒在墙角,忽又一骨碌爬起来,赶上前给穆南山倒了杯茶水道:“大人今日之事办得如何?”
穆南山接过茶杯来一饮而尽,并未作答,只坐在窗前的圆木桌边,看着外边朦朦胧胧的夜色怔怔出神。
房间在客栈三楼,风吹灯摇下,正能望到对面屋檐外升起的明月,不多不少,恰恰圆到一半,幽寂地映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那般清冷,却又那般美丽。
林鱼在后跟着一看,忽感慨道:“今夜月色不错,只可惜少了星辰作陪,啧啧。”
穆南山双眸一亮,对着林鱼招手道:“过来。”
林鱼巴巴贴过去,听得穆南山在耳边冗述一番,最后道:“记住没有?”
林鱼愣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穆南山挑唇一笑,痴痴望着那月道:“良宵美夜,我穆南山怎能让明月孤升……”
数日后,月圆之夜。
晚风簌簌,城外桐树林中哗啦啦地响个不休,一地斑驳的月色剪影便也随着来回摇动,在唐采竹脸上投下蝶翼飞舞般的树影。
她还是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裙衫,一头黑亮的秀发仅用一条青丝束起,临风翩舞的模样,像极一颗独立山中、飘扬在风里山竹。
她从树根盘绕处缓步走来,玉足踩在厚厚的叶层上,眼波流转,环顾四周,但却迟迟不见那个人影,原本怦然而动的心绪不由黯淡几分。
山月冉冉升上天幕,如似玉盘,银霜洒在簌簌发响的桐树叶上,在抖动间一明一灭的,好似繁星,然唐采竹却无心欣赏这良辰美景,脚下步伐越来越急,在林中辗转走动一番后,胸中蓦地荡开一阵失落。
她轻轻咬住唇瓣,便要掉头离开,却听一曲洞箫自身后飘来,其声清幽深远,若虚若幻,悠然如天中行云,灵动似山间泉音,直将她神思一攥。
她愁容一展,转身往那洞箫传来之处望去,忽见身周桐树叶中飞出一群如似萤火之物,各个明胜青灯,在漫天夜色里盘旋舞动,灿若一片星辰。她大吃一惊,怔忪中正逢其中一个掠到眼前,定睛一看,才见那物竟是双爪上绑着小型花灯的白鸽,数十只飞旋在月色满林的夜里,美似人间梦境。
她胸中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景致,杏仁双眸中全是漫夜灯火闪烁,眼角溢出甜美笑容,便在失神之中,耳边洞箫徐徐探近,那人从白鸽散开后缓步走来,玉箫抵唇,黑衫翩飞,琥珀似的眼眸中竟好像有她痴痴看去的模样。
唐采竹霍然一愣,支支吾吾道:“你……”
穆南山轻轻将玉箫放下来,走在白鸽花灯飞动之中,淡笑道:“这是在下给姑娘的第一份谢礼,不知姑娘可否喜欢?”
他今夜竟不是往日那副不羁的邋遢模样,黑衫整洁,发髻高束,整个人竟有番玉树临风之采,唐采竹怔怔看着他,到底是年方十六的妙龄少女,一时之间竟有些赧然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
穆南山看她这般,更是喜逐颜开,收起玉箫,从怀里取出两盏瓷杯、一壶小酒来,道:“一壶竹叶青,以邀姑娘月下小酌,不知这第二份礼,姑娘又喜不喜欢?”
晚风徐来,散去脸上兴奋的燥热,唐采竹暗里微攥双手,故作矜持道:“雕虫小技,华而不实,不喜欢。”
穆南山微一挑眉,俯身探近她道:“可是真心话?”
唐采竹躲开他道:“自然是真心话。”
穆南山笑道:“女人果然口是心非。”说着竟往唐采竹袖口一握,拉着她到旁边一棵大树脚来,席地坐下,斟满两杯酒道:“快坐。”
唐采竹站在他面前,狐疑地瞅他半天,暗道既然来了,也就不多这一番共饮,便下定决心在他对面坐下来,穆南山见之缓缓一笑,把酒杯递过去道:“姑娘现在可能将芳名告诉在下了?”
唐采竹并不接他送来的酒,只看着那杯盏中清澈的琼液,淡淡道:“陆竹。”
穆南山闻言一笑:“原来是小竹姑娘。”端杯动作一动不动,似根本不将唐采竹的怠慢放在心上,唐采竹细看一会儿,最终还是把酒取来,问道:“你呢?”
穆南山目光从她玉手上轻轻一略,看着她道:“叶青。”
唐采竹动作一滞,自然听出他是以这杯“竹叶青”谎报姓名,然因念及自己也是随意胡诌,便也没有计较,只品了口酒,抿唇道:“不知叶大哥哪里人士,竟能弄来这么醇香的竹叶青。”
穆南山给自己斟酒,笑道:“江南无名商贾一个,做些小买卖,近几年来赔了不少,就来冀州投靠了一个卖酒的朋友。”摇一摇玉瓷酒壶,道:“这不,同他讨来的。”
唐采竹好笑道:“既然有这本事,怎么不叫那位朋友替你还了那恶霸的债?白白给人揍一顿,真是不值当。”
说到这里,穆南山忽打了个响指,道:“差点忘了。”放下酒壶来,从钱袋里取来二两银子,道:“喏,还给姑娘的钱。”
唐采竹微微一愣,看着他宽大的手掌,低眉道:“算了,酒不错,算我开的酒钱。”说着把杯中酒缓缓饮尽,兀自用心细细品尝,当真是觉得甘之若醴,余味绵长,便是唐门珍藏的名酒都难有这等清醇之味,当下不由笑堆眼角。
圆月在林上,身周飞鸽逐渐散入夜幕之外,空留满林振翼回音,穆南山看着唐采竹掩面酌酒的笑容,凝着她微绯的玉腮,神色在夜景衬托下越发痴惘。
唐采竹一杯饮尽,落杯看来,穆南山忙举杯就唇,掩住适才那痴痴神色,唐采竹虽然年纪轻轻,但向来爱品酒,故这厢美酒入腹后,心情逐渐大好起来,微笑着道:“刚才叶大哥吹的那首曲子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