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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饿是饿,精神却极其抖擞,体气亦颇为充沛,以前总感到胸隔闷怄,腑脏滞重,现在已完全消失,继之而起的是恁般清爽顺遂的康朗状况,吸一口气,仿佛也透着花香。
现在,何敢正喝完了药对,抹着嘴朝屋外走,也只是刚刚踏出门槛,一个日常派来侍候他的力府老家人阿根业已急匆匆的迎面而来,神色间且透露着相当的惊惶。
站住,何敢笑吟吟的道:
“阿根,什么事这般急毛蹿火的呀?”
花白头发的阿根一步抢了过来,伸出双手便将何敢往房里推,边低促的道:“进屋再说,何爷,进屋再说!”
进到屋里,阿根先把房门关好,然后才转脸对着何敢道:“何爷,情形不大妙,我家夫人交代小的赶紧过来知会何爷一声,如未得到通报,千万别走出房门,以免和那些人碰上……”何敢不解的问:“谁是‘那些人’?为什么又不能朝面?”
阿根忙道:
“就在先前一刻,‘八幡会’的人马到来我家啦,乖乖,簇簇拥拥的是个叫马什么生的人物!”
何敢脱口道:
“马无生?”
连连点头,阿根道:
“对,对,就叫马无生,瘦高条的个子,白惨惨的一张马脸,下巴刮得青虚虚的,两只眼珠直定定的好像不会转动,看上去委实吓人……”何敢搓着手道:“他娘,这些邪盖龟孙怎会摸到此地来?莫非他们对力兄起了什么疑心?”
阿根是力家多年的老仆,也是力向双夫妇信得过的人,何敢与金铃的事他都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何敢这一说,他立时做了解释:“小的看‘八幡会’那伙人不见得是对我家老爷起了疑,他们是由白不凡白爷领着来的,所谓行客拜坐客嘛,大概是来礼貌一番……”何敢笑了笑,道:“金铃姑娘呢?”
阿根道:
“夫人也派了她身边的春荷去知会金姑娘了,此刻约莫与何爷一样窝在房里。”
心中有些不是味,何敢一屁股坐到床铺上,喃喃咒骂:“阴(奇*书*网^。^整*理*提*供)魂不散的白不凡,死缠活赖的王八蛋,‘八幡会’算是你哪一门的老祖宗?你他娘愣抢孝帽子进灵堂,就是要扮那等的孝子贤孙……”阿根在旁陪着笑道:“我家老爷好像也不大高兴,尽是在干打哈哈,夫人怕老爷沉不住气,亦赶到前厅去帮着应付啦。”
何敢暗里盘算,“八幡会”这一下亮相了几十个人,带头的又是位列第二号首脑的大人物“黑煞幡’幡主“三日阎君”马无生,显见潘三娘提过的另外几幡的顶尖角色也到了;眼前的形势凶险得紧,他自己同金铃固然大限难逃,连累力家夫妇,就越发于心不安了。
一侧站着的阿根,以安慰的语气道:
“别急,何爷,小的想那干人不会逗留多久,很快就要离去,这段辰光里,倒要何爷多少受点委屈了……”何敢苦笑道:“这倒无所谓,他们人多势大,斗不过总躲得起,只是心里有些憋气,如果‘八幡会’的人敢于一对一的单挑,谁要含糊谁就是孙子!”
阿根亦颇生感慨的道:
“说得是,但今天的江湖可比不得以往啦,讲规矩重骨节的主儿是越来越少,哪来这么些公平道义讲?譬如前些天那杀千刀的曲有福吧,不敢明着和我家老爷做了断,居然使出那样一条下三滥的毒计明着暗算我家主母,何爷,要不是幸亏遇上你与金姑娘,你说这后果还堪设想么?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何敢道:“对了,那曲有福口口声声说力兄在头年杀了他老婆,阿根,可真有那么回事?”
“我家老爷杀了他老婆是不错,却有杀的道理,我家老爷又不是个嗜血的屠夫,岂会无缘无故朝一个妇道下毒手?姓曲的完全是,嗯,完全是断章取义,歪曲事实……”何敢颇有兴趣的道:“然则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结下这段梁子?”
低咳一声,阿根悻然道:
“何爷,你当那曲有福两口子是干啥出身?纯纯粹粹的江洋大盗,而且还是毫不顾行规,最最心狠手辣的匪类,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是家常便饭,是他们赖以过活的营生方式;头年入冬前后吧,曲有福两口子在打樵岭下的偏道上截住一辆双辔乌篷车,先把车夫活宰了,又将篷车里坐着的一对中年夫妻加两个孩子拖了出来,曲有福一巴掌把男的脑袋打进了颈腔里,他老婆却以一柄牛耳尖刀零割那两个小孩的身上人肉;可怜这家收拾了买卖赶着回家过年的生意人,就这么呼天抢地的满地滚爬……”何敢不禁瞋目道:“天底下真有这种劫财兼要命的歹毒人物?娘的皮,竟连妇孺也不饶过!”
阿根握着拳道:
“一点也不错;便在这当口,我家老爷和他的两位好友恰巧路过遇上,骤见之下忍不住血脉责张,怒火立生,跟着就伸手拦住了曲有福两口子,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结果是我家老爷与他一位朋友挂了彩,曲有福逃之夭夭,他老婆则命丧我家老爷手里……何爷,你说这婆娘该不该杀?!”
用力颔首,何敢道:
“不止该杀,原该凌迟碎剐的杀,换了我,就把那柄牛耳尖刀拾起来,一刀一刀朝那恶婆娘身上剜,就好像她对付那两个小孩一样……”一拍手,阿根笑道;“何爷果然也是一位性情中人,我家主母亦曾这般对老爷说哩,却没想到姓曲的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将一口怨气出在我家主母身上,更使的是这么条阴毒下流的计策,要不是巧遇何爷同金铃姑娘搭救,行好行善竟落得如此下场,未免就没有天理了!”
何敢道:
“后来呢?那家子倒霉的苦主还留下几个活口?”
阿根道:
“除了当家的送了命,老婆孩子全保住了,只是两个小孩伤得不轻,听我家老爷说,两个半大孩子身上的伤口加起来有二十七道之多;何爷,你看那老帮子狠是不狠?”
何敢道:
“真是个该死的东西,要不被力兄及早除掉,将来还不知要祸延多少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感到有些内急,略一犹豫,只好老实告诉阿根:“我这会想方便一下,阿根,就到侧院的茅房,大概不要紧吧?”
阿根沉吟着道:
“他们人在前厅,照说是不会绕到这边来,但还是小心点好……这样吧,小的先到外面探看探看,若是不碍事,再回来招呼何爷出去。”
何敢连声道好,阿根谨慎的开门走出房外,片刻后又转了进来,笑嘻嘻的道:“边廊这附近没有人,何爷,小的陪你一起去,顺便也替你把风。”
两个人匆匆沿着边廊到了侧院,何敢先进茅厕办事,阿根就站在廊阶口与茅房当中的位置守候,防备有什么不速之客突然闯入。
不一会,何敢业已提着裤子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松快:“人就是这点麻烦,吃喝拉撒,每日必办,缺少一桩便觉得浑身不带劲——”阿根笑脸相迎,尚未及开口,从他背后骤然出现一条矮小人影,边急步快走边伸手解除裤腰带:“我就记得这里侧院还有一处茅房么?二位借光,我是迫不及待啦,外头方便处客满来兮——”这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何敢与阿根听,声音清脆嫩稚恍若幼童,何敢先是一呆,和对方照面之下不由双双愣在当场,我的天,来人竟是白不凡,“婴煞”白不凡!
阿根赶紧回身,想要拦阻,却任是什么也拦不及啦!
白不凡猛的僵在那里,俄顷之后才似见了鬼般指着何敢,舌头像打了结:“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此地?”
何敢的反应极快,他目光四巡,发现只有白不凡独自一人,立即便走下心神,双手且将裤带打牢,边慢条斯理的笑着:“白不凡,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连上个茅房都碰得到,咱们也算有缘;我这厢出来,你那头要进去,只不过我出来容易,你进去却难了,白老弟,把裤带系好,咱们换个地方叙旧……”在突兀的惊恐之下,白不凡早将一肚子屎尿憋了回去,他退后一步,一张孩儿脸完全变了颜色:“你你……姓何的,这一遭你可是死定了,你知道这是谁的宅居?这是我力向双力大哥的住处,而且,‘八幡会’的大批人马此刻就在前面……”何皮笑肉不动的道:“白老弟,你不用吓唬我,我晓得这里是什么所在,也清楚‘八幡会’那干杂碎就在前面大厅,但是,从现在开始,这些与你不再有关连了!”
后颈窝一阵冷麻,白不凡恐惧的道:
“姓何的……你是什么意思?”
何敢好整以暇的道:
“你个王八蛋就如同老子和你前世结怨,今生积仇,那等的不共戴天法,先是用毒蜈蚣坑我,接着又以假解药害我,眼下更领着‘八幡会’的人马四处追杀于我;白不凡,我是抢过你的老婆抑或刨过你的祖坟?竟使你对我如此步步紧逼、赶尽杀绝?行,你既然不想叫我活下去,我也一样容不得你,明年今日,老子会好好替你烧一柱香!”
双手乱摇,白不凡又惶惊又急迫的道:
“不,不,姓何的——不,何兄;何兄,你误会了,你是完全误会了——”何敢冷笑一声:“我误会?白不凡,我一点也没有误会,是谁指引崔寿老弟们来追截我?是谁领着‘八幡会’的牛鬼蛇神到处盯我的消?白不凡,咱们从无纠葛,自来河水井水互不相犯,可恨你只为了几文赏额,便格也不存、脸亦不要,愣打算拿我这条性命为你垫底,你想得美,我却没活腻昧,今朝喜相逢,彼此不妨带刀子嫖窑姐——豁起来瞧吧!”
白不凡脸青唇白,呼吸急促,嘴里犹在央告,却不住向一边的阿连使眼色:“何兄,你万万不要听信谣传,这是有那居心叵测之徒故意离间你我,妄图借此一石两岛……何兄,我决没有丝毫冒犯之念,上次我是不对,业已向你赔补告罪过啦,你要不信,可以问阿根,他最了解我的为人……”斜着眼俄向阿根,何敢想笑却忍住了:“可有这么一说?阿根。”
干咳几声,阿根有点失措:
“这个……这个么,小的只是个下人,主子们的事,小的实在不清楚,况且白爷虽来过两次,前后没讲上几句话,谈到白爷的为人处世,小的真不知如何说起……”白不凡一听不像话,又气又值又焦煌的低压着嗓门:“阿根,阿根,你是老糊涂啦?我和你家老爷是甚等交情莫非你不知道?这个人来意不善哪,他和你家老爷也结有梁子,你,你他姐还想不透?”
阿根不住点头:
“白爷的意思,是要小的赶紧去禀报老爷一声?”
白不凡的表情,活脱偷糖吃的孩子被大人一把抓车时那种尴尬,他又赶忙掩饰:“这位何敢兄和我与力大哥以前有过一点小小过节,我已经向他再三解释,当然还有言不尽意之处,力大哥此时出面最是恰当,事情是我们三个人的,大伙三头六面讲明白不就结啦?阿根——”阿根笑呵呵的接上来道;“好叫白爷得知,也欢喜欢喜;我家老爷与何爷之间的误会已然冰释,如今他们可热火着哩,只在白爷来前的五六天,何爷就住在这里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不凡做梦也想不到情况会是这么一个发展,他用力摇摇头,一脸的错愕加上一脸的迷们:“阿根……你是说,嗯,力大哥已经同何敢化敌为友了?”
阿根笑道:
“可不是,还在家里住了一阵子,否则白爷怎会在此地遇上何爷?天下事巧是巧,不过也该巧得有个因由,白爷你说是不?”
此刻,白不凡才发现已经陷入绝对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