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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拉米亚说,“我们互相讲故事,这有什么好处呢?我们和伯劳鸟会会面,我们告诉它我们想要什么,然后我们其中一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其他人死光光。不是这样吗?”
“神话的确是这么说的。”温特伯说。
“伯劳鸟可不是什么神话,”卡萨德说,“它那钢铁之树也不是。”
“那么,为什么要讲故事?”布劳恩·拉米亚边问,边戳起最后一块巧克力酪饼。
温特伯轻轻的抚摸着熟睡的婴孩的后脑勺。“我们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中,”他说,“霸主公民中,每一百万人中,就有一人不是沿着环网旅行,而是在星际间游历,我们正是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我们各自代表着自己过去的一个特有时代。比如说,我,已经六十八标准年龄,但是由于旅行带来的时间债,我那六十八年已经横跨了霸主一个世纪的历史了。”
“那又怎样?”他旁边的女人说。
温特伯张开手,指着桌边的所有人。“我们这些人代表一个个时间孤岛,同时也代表彼此分隔的观点海洋。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就好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拿着一整块拼图的一小块,自从人类第一次登陆海伯利安以来,没有人知道这拼图的全貌,”温特伯挠挠鼻子,“这是一个谜题。”他说,“说实话,这个谜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即使这是我最后一星期来享受它们了。我很乐意看到智慧的闪光,即使不成功,能够解这个谜,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同意,”海特·马斯蒂恩冷漠地说道,“我没想到过这一点,不过,我可以理解,在我们面对伯劳鸟以前,讲故事是个明智之举。”
“但是要是有人撒谎呢?”布劳恩·拉米亚问。
“这无关紧要,”马丁·塞利纳斯笑道,“妙就妙在这上面。”
“我们应该投票解决,”领事说道。他想起梅伊娜·悦石曾说过这群人中有一人是驱逐者的间谍。听故事,会把间谍揭露出来吗?领事笑了起来,觉得间谍这一想法真是愚蠢透顶。
“谁说我们是一帮快乐的小民主家?”卡萨德上校漠然地问道。
“我们最好这样做,”领事说道,“为了达到我们各自的目标,我们大家必须一起抵达伯劳鸟的地盘。我们需要一种方法,来进行抉择。”
“我们可以选一个领导者。”卡萨德说。
“去他娘的。”诗人的口气滑稽得很。桌上的其他人也摇头不赞成。
“好吧,”领事说道,“我们来投票。这是我们第一个决定,是温特伯先生提出来的,大家看看,是不是要把我们过去和海伯利安的联系说出来。”
“要么同意,要么否决,”海特·马斯蒂恩说,“要么我们每一个人都分享自己的故事,要么不讲。我们少数服从多数。”
“那就这样,”领事说,他突然很想听听其他人讲述他们的故事,同样,他也确信自己不会讲他自己的故事,“有谁赞成讲故事?”
“同意,”索尔·温特伯说。
“同意,”海特·马斯蒂恩说。
“完全同意,”马丁·塞利纳斯说。“我可不会错过这场持续一个月在粪坑里兴奋洗澡的滑稽戏的。”
“我也赞成,”领事说完,让他自己也觉得诧异万分。
“有谁反对?”
“我不愿意,”霍伊特牧师说,声音无精打采。
“我觉得这主意蠢透了,”布劳恩·拉米亚说。
领事转向卡萨德。“上校?”
费德曼·卡萨德耸耸肩,不置可否。
“计票如下:四张赞成,两张反对,一张弃权,”领事说,“赞成者多数。那谁先开始说?”
毫无动静。马丁·塞利纳斯在一小片纸上写着什么,最后抬起头来。他把纸撕成好几片碎片。“我记下了一到七,总共七个数字,”他说,“抓阄决定讲故事先后吧?”
“听上去真是幼稚。”拉米亚说。
“我是个幼稚的家伙,”塞利纳斯脸上带着色鬼的笑容,回应道,“大使先生,”他朝领事点点头,“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用来做帽子的镀金枕头?”
领事递过他的三角帽,折叠的纸片扔进了帽子中,传给了众人。索尔·温特伯第一个抽,马丁·塞利纳斯最后一个。
领事打开纸片,确认没有人看得见。他是第七个。他如释重负,就像空气从打满气的气球溢出一样。他推断,情况很有可能是,在轮到他讲故事之前,事情会干预进来,打断讲故事的环节。或许战争会让事情不切实际。或许大家会对故事失去兴趣。或许国王死掉。或许马死掉。或许他可以教马说话。①
没有威士忌了,领事想。
“谁第一个?”马丁·塞利纳斯问。
片刻的静默,领事听到树叶和着微风飒飒抖动的声音。
“我,”霍伊特牧师说。牧师的表情显示出他正忍受着活活的痛苦,这种表情,领事曾经在那些并处于晚期的朋友脸上见到过。霍伊特摊开纸片,上面清楚地涂着一个大大的“1”。
“好,”塞利纳斯说,“开始。”
“现在?”牧师问。
“干嘛不?”诗人说。他至少喝了两瓶酒,但仅有的迹象是,圆脸上微现出一点深晕,某种魔力倾附在他弯弯的眉毛上。“离降落还有几小时,”他说,“我打算睡个觉,把冰冻沉眠的痛苦甩掉,然后我们安全着陆,安顿在当地人那儿。”
“我们的朋友的看法是,”索尔·温特伯轻声说,“每天午餐后的几小时是讲故事的最佳时间。”
霍伊特牧师叹息着,站起身。“等一会。”他说完,便离开了餐桌。
过了几分钟,布劳恩·拉米亚说:“你们觉得他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不,”雷纳·霍伊特说,他从木梯子(一个主干楼梯)的顶上爬了出来,“我需要这些,”他把两本又小又脏的笔记本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可不能照着祷告本逐字逐句读啊,”塞利纳斯说,“魔术师,我们要讲我们自己的荒诞故事。”
“他妈的,给我闭嘴!”霍伊特叫道。他在脸上画着十字,手触到胸前。这一夜,领事第二次发觉,他正在看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抱歉,”霍伊特牧师说,“不过,假如要讲我的故事,我必须同时讲述其他人的故事。这些日记属于一个人,当初我为什么来海伯利安,今日又为何返回,正是为了这个人。”霍伊特深深地吸了口气。
领事触摸着日记。它似乎曾罹患火难。“你的朋友是个怀旧的人,”他说,“假如他仍旧书面记日记的话。”
“是的,”霍伊特说,“假如你们都准备就绪了,那我就开始讲了。”
桌边的众人点点头。在就餐台下,一千米长的巨树之舰正在冷夜中航行,生命的脉动无比强烈。索尔·温特伯将熟睡的宝宝从婴儿筐中抱起,小心地放在地上一块加了衬垫的毯子中,就在他座位边上。他拿出通信志,将它放在毯子边上,按了下触显,设定成噪声模式。这一星期大的婴孩趴在那,睡着。
领事伸了个懒腰,抬头发现了一颗蓝绿相间的星星,那就是海伯利安。他看着它慢慢变大。海特·马斯蒂恩把兜帽往前拉,整张脸埋在阴影之下。索尔·温特伯点上烟斗。其他人则加了咖啡,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椅子中。
马丁·塞利纳斯看上去则是听众中最生龙活虎,最期盼的一位了。他身体前倾,小声吟道:
“他说:‘好罢,
既然这故事游戏,得由在下我率先,
那请以上帝之名,欢迎最短第一签!
诸君友听吾道来,策马骑乘走向前。’
朝圣众耳闻此语,当下便不再停歇,
讲者立刻就开始,欢乐笑意布满脸,
完整故事和陈述,全数皆写在下面。”①
第二章
牧师的故事:
“为上帝而哭之人”
“有时候,正统的热忱和叛教仅在一线之隔。”雷纳·霍伊特神父说。
就这样,牧师的故事开始了。后来,领事记下了完完整整的一个故事,只去掉了霍伊特中间的停顿,粗重的喘息,跑题的开头,以及人类说话时惯用的添油加醋。他将故事口述进了通信志。
雷纳·霍伊特是佩森②这个天主教星球上的一个年轻牧师,出生于此,成长于此。他那牧师之职是最近才被任命的,同时他还被授予了他首次的外世界使命:护送受人敬仰的耶稣会神父保罗·杜雷,此人将被放逐到海伯利安这个殖民世界上。
保罗·杜雷神父,要是身处另一个时代,肯定会成为红衣主教,也许还会成为教皇。他身材高挑,瘦削,刻苦修行,白发在高高的额头上向后退去,眼神中带着久经世故的锋芒,掩盖了痛苦。保罗·杜雷是圣忒亚③的追随者,也是考古学家、神学家、人类文化学者、杰出的耶稣会神学家。虽然天主教会日薄西山,人们已经把它忘得差不多了,因为它实在太古怪,脱离了霸主的主流生活。但是,耶稣会的信条还是没有失去所有的追随者。杜雷神父也没有失去他的信念,圣洁的天主使徒教会仍然是人类对永生最后最美好的期冀。
在雷纳·霍伊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杜雷神父莅临过学前神学院,当然次数很少,而他们这些即将成为神学院学生的人,有时候也会参观新梵蒂冈,那种待遇就更加少见啦,但是就在这些罕见的机会下,霍伊特匆匆瞥见了杜雷神父,在他心里,他就是个像神一样的人。然后,霍伊特进入了神学院,而他在那学习的几年里,杜雷正在附近的阿马加斯特星球执行一项重要任务:在那进行考古挖掘。此任务是由教会资助的。当这名耶稣会教士返回佩森,霍伊特刚刚在几星期前被任命为神父,刹那之间迷雾重重。新梵蒂冈高层以外的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传闻说他将被逐出教会,甚至听说会把他交给宗教裁判所裁决,然而,自地球灭亡以来,宗教裁判所已经蛰伏了四个世纪了。
海伯利安,大多数人对这个星球的了解,仅限于古怪的伯劳教会,因为教会起源于那儿。然而,杜雷神父却请求赴该地任职,于是霍伊特牧师被选中,陪伴他飞赴海伯利安。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融合了作学徒、护卫、间谍三重身份的最难受之处,甚至连欣赏一个新世界的机会都没有;霍伊特得到的命令是,一旦将杜雷神父送达海伯利安的太空港,他必须即刻就登上同一艘回旋飞船,返回世界网。主教大人给予雷纳·霍伊特的,是二十个月的冰冻沉眠,是旅程结束前几星期的近系统航行,是八年的时间债,使他落后他那些前班友,无法请求梵蒂冈任职和布教。
出于顺从,带着戒律教导,雷纳·霍伊特二话没说,便接受了任命。
他们的运输船,古老的回旋飞船,“娜嘉·欧列号霸舰”,是架布满麻点的金属舰船,非驱动状态下飞行时,没有任何人工重力,也没有提供给乘客的任何观景点,连舰内娱乐活动也没有,仅仅只有连接进数据链的刺激模拟,让乘客老老实实待在他们的吊床和沉眠睡床中。从沉眠中苏醒后,乘客们,大多数是外世界的工人,想省钱的旅客,还有一些信奉教会的神秘人物和自命的伯劳鸟自杀者,为了额外的报酬而入伙,睡在那些同样大小的吊床和沉眠睡床中,在毫无特色的膳食平台上吃着再生食品,慢慢应付太空病和无聊时间,飞船从中止回旋点零重力滑行到海伯利安,需要十二天时间。
他们被迫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霍伊特神父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