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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去了。
贝斯洛从被打扰的愠怒中恢复过来之后,他们开始了两人之间的交谈。他们漫步在岸边,下坠的太阳触摸着水面,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银色。贝斯洛把他对于会说话的鱼的体验告诉了她。“那太奇特了,”他说。“开始的时候,我从它们那里得不到任何信息一只是有一种被托举的感觉,你明白吗?和它们一起在水中很惬意。
它们是些美丽的动物——很像地球上的那些领航鲸。就是这样,过了一会儿,我从它们那里得到了什么,我敢说那是鱼们想要告诉我一些什么。”
“它们告诉你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杨丹问。
贝斯洛的肩膀微微地向上耸了耸:“没有。我得到的全都是温馨的感觉……我怎么给你说呢——那是一种真正的平和与满足的感觉。它们看起来是一些幸福的动物,是的,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杨丹把她的发现,以及她又是如何和那些鱼们交谈的体验告诉了他,把一切都说完之后,贝斯洛问她是否有什么烦心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她问。
“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的话,你是绝对不会跑来和我谈话的。我们并不是最好的朋友,这你知道。还有,你说起来喋喋不休,就像是嚼牛肉干似的反复运动你的双唇。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情。”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告诉他。“说实话,我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无法保持心灵的宁静——好像一切都失控了一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正被人拖拽着向前奔跑。”她总结说。
“那就停止奔跑。”他说。
停止奔跑?怎么?她要是意识不到正在向前奔跑呢?“追随之神是不会休息的,直到所有的人都认识了他,”贝斯洛说。“这是安西告诉我的。”
此刻,她坐在岸边,看着夜幕松松地垂落到大地上,刚才听来的话在她的耳边回荡:追随之神是不会休息的……
好,可是我不是同样盼望过向你学习的机会吗?她向无所不在的神发问。我不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学习、去理解了吗?还有别的什么呢?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别的吗?你还可能需要更多的什么呢?停止奔跑?我在奔跑吗?我是从什么地方跑到这里来的呢?屈服。
一个多么古老的词汇:放弃,屈服,把自己献给另一个人,完全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杨丹清理着自己的思绪。啊,是有一些矛盾之处。我觉得自己被人拖拽着,与之同时,我又在向前奔跑,她想。被一个她所不愿意屈服的现实拖拽着——于是她才向前奔跑。而且,她还被一人追逐。
此刻,同样残酷的现实又一次逼近了她的面前。无所不在的神……追逐之神。
她必须奔跑,把现实搁置在一旁,奔跑。否则,她只能坐在这里,简单地等待——无论未来将要发生什么,就让它发生好了。
她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是不愿意就让事情这样发生的。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反抗的愿望,这是与恐惧和自我意识一样与生俱来的。她已经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滋长了这种反抗愿望的。如果没有这种愿望她能活下去吗?如果屈服,她将走向何方呢?想想你要到哪里去,杨丹。想想你自己。你正在走向崩溃。你在潮湿而多风的岸边坐了整整一夜,你是为了麻木自己。你不知道需要什么,或你要去什么地方。
你迷路了,你失控了,因为有些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
你的交感能力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法宝,但是它没有给你带来片刻的幸福。你奇怪这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它们不是你控制周围事物的另一种方法吗?控制。杨丹,那就是一切。你最怕的是什么呢?失去控制。不过,请你告诉我,现在是谁在控制这一切呢?
第三十四章
告诉我,是谁在控制?杨丹听到她自己在回答这个问题,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意识的声音,但似乎又不太像。
是我在控制!她回答说,但立即,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知道吗?你的心知道得更多。杨丹,放弃吧。
又是那个古老的词汇:屈服。
如果我向你投降,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她问。
某些你现在所没有的东西:和平。
和平。是的,那可是我希望得到的。卸掉并非难以承受的重负,走开,休息,寻找避难所。但是她能够相信追随之神,那个无所不在的蓄谋要赢得她的神灵吗?她能够相信他不剥夺她的个性,并把她变成一个不再有自己思想的蟒蛇吗?杨丹,那是一个责备的声音,她清醒过来,向四周打量。你看见了什么?我的人民都是些没有思想的蟒蛇吗?他们因为献身于我而受到了剥夺吗?我是无所不在的神,杨丹。我有足够的耐心,让你变成原来的你。现在我为什么要摧毁我所建立的一切?我有必要去证明一个根本就无须证明的观点吗?你奔跑,是因为你害怕失去自己,害怕失去控制。尽管我告诉过你,你已经失去了自我,你以为曾经拥有过的控制也不过是个假象。你直到现在才发现真相,是因为你曾经把真相隐藏得那么好,又隐藏了那么长的时间。可是你现在终于明白了真相,这让你感到恐慌。
控制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可是,你现在是否已经明白,在你的一生中,渴望控制所给予你的痛苦远比快乐要多?你控制的欲望每次都在你就要接近于向美好的事情屈服的时候,而阻碍了你的脚步。
这就是你不能去爱托勒的原因。他曾经以为你爱他,就像他爱你一样。但是,你却提出爱应该按你的意愿,否则,你就根本不去爱。你给他下了最后通碟,他拒绝了,于是你也拒绝了他。对你来说,他是个威胁,因为你不能控制他。
是吗?他现在不再是威胁了吗?她问道。
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你,杨丹,不是托勒。现在,此时,我所需要的是你,选择必须由你自己作出。
我能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呢?她内心的声音颤栗着,她的心几乎要撕裂了。
你仍然可以保持你原来的样子。
我怎么能呢?杨丹激动起来。你已经向我描述出了事情原本应该具有的样子,现在又逼我作出选择。我还没有准备好,我需要更多的时间。
倾听你灵魂的声音,杨丹。事情应该具有的样子……是你先说,你害怕我会剥夺你,然后你承认你的感受,而且你需要更多。是的,你觉得并且发现这样很好。
你为什么还要迟疑呢?你以为会从等待中领悟到什么,等待会让你作出更果断的决定吗?我告诉你不会的,不会的,你已经具备了作出决定之前所具备的一切。你还拥有了所要求的欲望。
我要求过吗?我什么时候要求有欲望了?你想一想吧,是谁想要成为艺术家呢?艺术家?我想成为艺术家和这有什么关系呢?你渴望真实,渴望去创造美。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抵御一切真实与美的源泉,给了你内心以欲望的那个人呢?对此,杨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跟我来,杨丹。把你的礼物给我,我会给你远远超乎你的想象的礼物。杨丹,相信我,跟我来吧。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震动起来。杨丹想象着时间已经停止了,而且会停止到她作出回答的时候。星星、海洋、风以及血管中的血液——一切都停滞了,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是的,我会相信你的,她想,是的!从这一刻起,她便充满了渴望。神灵赞许的一个征兆,感情的一阵涌动——或者是诸如此类的反应。但只有风轻轻地吹动沙粒所发出的回声、远处地平线上太阳所射出的第一缕淡淡光线和她的心跳声。
一切都过去了,她想。一切都已结束,奔跑也结束了。
杨丹的心中有了信仰。她躺下去,让自己的肌肉活动一下;她把手放在脖颈轻轻地揉着。她站起来,改变了固有的姿势,就像是花朵慢慢地将自己绽放开来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注视着黎明的水面和早晨那微弱光线下暗绿色的海水——她还是第一次注意到面前的水,尽管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夜,但她对面前的海水却一点也没有注意——接着,她打了一个哈欠,舒展身子,感到有点累,头也因缺乏睡眠而感到昏沉沉的。但她也不是毫无所获——她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个温暖的所在,尽管空间不大,但它正在无限地向外扩张,她的内心深处已经非常宁静了。
杨丹对自己笑了笑,转过身来,开始沿着海岸走回费瑞人的营地。但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发现远远的海岸边,从对面的悬崖方向,有一个人向这边走来——不。
是两个,一个是人,还有一个是深色的,在人的身旁跑来跑去似乎猫一样的动物,这个幽灵一般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夜色将要褪去的晨曦中。
奇怪。谁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走那么长的路呢?营地里也没有猫似的这种动物,会是谁呢?杨丹继续向前走,那人离她越来越近了。那人除了腰里缠着一条腰袋外,其余部位全部裸露,他的手里还抓着一件长长的东西。猫轻松地跳跃着,不时停下来,用它的爪子在水面上拍一拍,或者干脆在水中嬉戏一会儿。
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面前的这个人让杨丹感到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似乎认识他,但又无法确定。她的脉搏跳动加快了。什么人?他是谁呢?她加快步伐。
走近了。
不!哦,不!不可能。
她僵在了那里,双手将脸捂住。不!仁慈的上帝,不!但事实的确如此。
库拉克!因消灭了狄哈根人而志得意满的纪律防线开始撤退。坦克慢慢地向后退,纪律防线列队在它的后面步行,他们十分警觉,仍处在临战状态。
他们在撤退!当托勒看到撤退的敌人身上竟没有一处烧焦的地方时,怒火从他的心头油然而生,就像有人将滚烫的沥青浇在了他心上一样。
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眶。一切都结束了。纪律防线赢了。现在,他们要在老区展开一场清洗,他们会把所有能够躲藏的地方都搜查遍,两个、十个甚至上千幸存者都要被他们处以极刑,而且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得了他们。
不过即使是在这些无望的想法充满了托勒头脑的时候,他的心中仍然萌动着几丝希望。又一次,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心,他虽然觉得这奇特的信心来得毫无道理,笼罩在他心上浓稠的失望却渐渐稀释,恐惧和挫折感也不见了。
他透过弥漫的烟雾向战场上望去。第一辆坦克已经开到了进入老区的那个狭窄入口,正准备向着目标前进。但是,这架要命的机器刚刚转过弯来,它的身体就慢慢地离开了地面,随后便腾起一团灰色的烟雾。
随着坦克底盘的一声爆炸,坦克飞到了空中,立即便化做无数金属的碎块,落雨般地散落下来。爆炸声传到托勒这边。几秒钟后,纪律防线在爆炸掀起的气浪中倒了下去,另一部分纪律防线则被散落的坦克碎片击中。
走在中间的两辆坦克立即停下来,最后的那辆坦克迟疑了一下,想要掉过头来。
但太晚了。第二声爆炸将它的前半部分全部掀掉,随之便是红色的火焰,掩体也被炸开了。躲在坦克后面的纪律防线纷纷倒地身亡,在爆炸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中间的两辆坦克还没有来得及撤退,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叛军便冲到了它们面前。喊杀声在战场上回荡,特伍德的团队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