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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接著说:“第二个和第三个`他',是甘铁生和方铁生。”
我点头:“毫无疑问是,小说中写著:计划是他提出来,他同意执行的,参照前文,方铁生和甘铁生在讨论时,参谋长自然在一旁。
白素微抬起了头:“从这一段来看,他,他,他,这三个`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闷哼一声:“他们是袍泽
军人和军人之间的专称,出典很古,诗经。”
白素皱著眉,半晌不说话,才低叹了一声:事实情形的复杂,可能远在我们的想像之上。”
我用力挥了一下手:“我看我们象某些`红学专家'一样,太钻牛角尖了,这是一部小说,我们却把它当作事实一样来研究。”
白素固执地摇头:“我觉得这里所写的一切,全是事实,至少,人际关系,各大小战役等等,全是根据事实写下来的。”
她讲到这里,停了一停,不等我有反应,作了一个手势,阻止我说下去,她一字一顿:“写下这些事实来的人,一定就是`那个人',第一个`他',团或师的参谋长,他把自己隐去,可是却又无法不在某些场合中显露出来。那次被认为十分重要的演出,演出者三个人:甘铁生、方铁生和那个`他'。”
我没有打断她的话头,等到她一口气说完,我才道:“别忘记,这是一个女作家的作品,这个女作家姓一个僻姓:`君',她叫君花。”
白素一挥手:“两个可能,有人口述,女作家笔录之后再加以艺术渲染。一个是君花根本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不是女人,有可能,参谋长是女人。”
我怔了一怔:“这说不过去吧,如果这样一个军官是女性,小说中应该大书特书才是。”
白素道:“既然有心要把这个人物隐去,那自然也不会再提。”
我不说什么,用沉默来表示我不同意她的意见。白素指著稿纸:“你看这一段,写他心中空空荡荡
在那种环境下,还会有这样的内心活动,这个人就有可能是女人。他又说不知靠向谁才好,是靠向甘铁生呢?还是靠向方铁生,这总不太像是男性的心理,而且,这一段文字,几乎是全书的唯一内心剖白。”
我叹了一声:“在那个时代,女性当兵的极少,当到高级军官的更少,我想,这一段,可能是刻意描写人在极度危险的环境之下的那一种反常的心理活动。或者,执笔者是女性,所以才有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内心剖白。”
白素沉吟了一下:“可惜那时,你象是不很有兴趣,我也想不到小说会那么吸引人,所以由得来人把稿子留下来就算了。”
我耸了耸肩,不表示什么。
白素又道:“我想应该多瞭解一下那个叫君花的作家的情形。”
我哈哈大笑起来,当那歌唱家取出这部稿子来的时候,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这时,却好奇之极,心道:“请歌唱家来问问?”
白素立时表示同意。
所以,又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再度和那歌唱家的对话,十分有趣,记述如下:
歌唱家一听白素说君花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就用她那美妙的歌喉,发出动听的笑声:“你们的想象力真丰富,难怪她一听得我认识你们,就千托万托,要我把稿子带来给你们看看。”
白素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忙加问:“她要把她写的小说给我们看,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和要求?”
歌唱家这时,神情活现,她自然也知道上次来的时候,受了我的冷落,所以此际,就伺机报复,真是小人气度之至,她扬起了头:“请别抢著发问。”
我在肚里骂了她一句,面上自然不敢显露什么,她得意洋洋地笑:“当然是女人,我认识她三年了,她是我的邻居,岂有不知她是女人之理?”
白素想了一会,象是对歌唱家的回答,还有所怀疑一样,歌唱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夸张地叫了起来:“别以为我是连男人和女人也分不出来的白痴。”
白素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创作这部小说的经过,你可知道?”
歌唱家道:“这倒不是很清楚,她一个人独居,我的屋子和她比邻,她把花园弄得十分整齐,是一个十分爱清洁的女人,沉默寡言,对人很客气,约莫六十岁,或者更老一些。”
白素“哦”地一声:“原来年纪那么大……不过,也应该是这个年纪。”
我知道白素的意思,心道:“我不认为一个参谋长会是女人。”
歌唱家看著我们争论,神情莫名其妙:“你们在讨论甚么?这部小说中的人物?这部小说真的那么吸引人。”
白素道:“小说写得很好,值得研究的是,小说写了一场绝对不应该发生的背叛,可是竟然发生了,似乎有十分神秘,怪异的因素,所以值得研究
你难道没有看过?”
歌唱家摆了摆手:“我不习惯看中文小说。”
我把我的问题,重问了一遍,歌唱家用手指轻轻敲著她自己的额角:“她一听说我认识你们,就现出极激动的神情,拿出了这些稿子来,说什么这是根据事实写下来的,里面有一个迷,她一直解不透,想不通,两位善解疑难,可能会有所发现,所以希望你们抽空看一看,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明知可能会碰钉子,还是来了。”
她说到这里,向我瞪了一眼,这女人,报仇也算报得酣畅淋漓了。
我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计较,所以只是嘿嘿干笑两声了事。偏偏她还不识趣:“里面究竟有什么迷,说出来,或许我解得开。”
我立时冷冷道:那你必须先看完你不喜欢看的中文小说才行。”
她碰了一个钉子,不再说什么,白素忙打圆场,又向她问了一些那个女作家君花的情形,不过由于君花深居简出,根本没有什么社交,歌唱家虽然活跃,以邻居的身份请她十次,她都不来一次,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来往,所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送走了歌唱家,我道:“作者和参谋长是两个人。”
白素结结实实想了一会:“保留。”
我跳起来想和她争,她伸手向我一挡:“现在,我不和你争这个问题,先看看那场绝不应该发生的背叛,究竟怎么会发生的。”
我瞪了她好一会,才勉强同意。
要知道那场绝不应该发生的背叛是怎么会发生的,对那篇小说中的若干情节,必须先知道,所以,又要节录若干,不然,会无头无脑,看不明白。
小说用了许多字,写十一个敢死队员如何依照计划,在旷地上扮成死人,逐寸向前移动,终于在七个小时之后,移到了高地火力的死角。
【第五章】
在壕沟中伺伏的两个铁生,早已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黑暗中看来,方铁生的虬髯,闪闪生光,和甘铁生白皙的肤色,成为强烈的对比。经过长期的盯视,他们的眼睛,一闭上,眼皮上,反而会传来剧烈的刺痛,他们眼看著敢死队员一点一点向前移动,在黎明之前,天色特别黑暗的时候,他们看到他移动得最快,几下子就进入了高地的阴影之中,其余的人也都跟了上去。
两个铁生同时发出了一声吆喝,号兵把几乎捏得发烫的小号凑上唇去,鼓气吹出了雄壮的冲锋号,高地上的敌军立即开火。
两个铁生在这时候,互望了一眼,才把相互紧握著的手松了开来。
他们不必讲话,只是凭眼色的交换,就可以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们都在说:敌军的指挥官一定大大迷惑了,何以吹起了冲锋号,却没有人进攻?
进攻当然是有的,但是在高地上的守军看不到,进攻者在长期的,耐心的、几乎无可忍受的、怀著万分之一达到目的的希望,已经来到了高地之下,冲锋号一响起,他们正迅速向上攀著。
偷袭是极可怕的事,偷袭不成,偷袭者粉身碎骨,偷袭成了,被偷袭者到死,还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偷袭和背叛,彷彿也有某种联系,把这两种行为用文字表达,排列起来看:
偷袭
背叛
偷和背相对,袭和叛相对,都是在暗中突然发作的行为,被偷袭者和被背叛者,事先连一点防备的工作都无法做,那绝对违背了公平竞争的原则,是人类行为中极可耻的一类。)
两个铁生盯著离他们并不远的高地,看到他最早攀上去,在守兵的机枪喷射出来的火花中,甚至可以看到他咬紧牙关的那种坚决的神情。
也是他第一个抛出炸药包,他抛出炸药包的时候,左手攀住了石角,支持著全身的分量。
甘铁生在这时,哺哺说了一句:“老天,别让他支持不住。”
接著,他右臂挥动,挥动的幅度极大,由身后到身前,划出了一个极美丽的弧形,点著了引线,在引线上迸出少量火星的炸药包,在半空之中,呈抛物线向前落去,竟然毫无偏差地落向一个正在怒吼喷火的机枪管。
甘铁生和方铁生,不由自主,大声惊呼著,站了起来。
也就在那时,高地之上,传来了第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所发生的火光,先是寂静无声地陡然一闪,照亮了长长壕沟之中每一个人的脸,然后才是巨响的传来。
在第一下爆炸之后,一下接一下的爆炸,连续不断,高地之上,大团大团的火球在滚来滚去,甘铁生看看时机已到,大喝一声,和方铁生同时冲出战壕,向前疾冲了出去,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潮水一样涌向前的进攻者。
七号高地一举攻克,那个原来以为不能克服的碉堡完全不见,十一个敢死队员,伤了六个,一个阵亡,甘铁生站在被炸成坑的凹地中,面向东方,这时,东方的天际,才现出了第一线曙光。
冲上高地,歼灭了敌军的官兵,在高地上跳著,发出实在没有什么意义的叫嚷声,有的甚至兴奋到了用步枪互相格斗刺搏。
甘铁生下达了向师部报捷的命令,缓缓转动身子,在东方透出朦朦胧胧的灰白光芒之时,他一转身,就自然而然,接触到了方铁生的目光。
方铁生咧著大嘴:“等了一夜,突然可以站起来的那一刹那,简直就象
”他说到这里,用力一挥手,吐了一口口水,忽然满是虬髯的脸上,在晨曦之中,现出几分扭怩的神色来,没有说下去。
甘铁生则“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几百人的呼唤呐喊声中,听来仍然十分嘹亮:“对,简直就象。”
方铁生并没有说出简直象什么一样,但甘铁生立刻就知道了。
那是真正的感受:在经过长期的压抑之后,突然的、畅快的、兴奋刺激之极的爆发,那种快意的发泄,还有什么别的感觉可以比拟?那是雄性人类所能感觉的最原始、最天真的感受。
两个铁生都一起笑起来,他们笑得那么欢畅,当他们的笑声影响了所有人,大家都静下来时,第一线朝霞已经浮起,方铁生举起枪来,向天连射,彷彿他的发泄还未曾够,而甘铁生只是沉静地站著,看得出,他不止是站著,从他的神情上看得出,他正在思索。
他在想什么呢?除了他之处;还有人知道吗?
方铁生一手举枪,还在不断地射击,他身形壮大,虬髯扩张,双眼圆睁,枪声自他手上产生,象是天神的手中产生炸雷,神威凛凛,看得人都痴了。
甘铁生只是静静地站著,在朝霞下,他苍白的脸上,看来像是有些血色,可是他坚毅,充满了智慧,却也绝不逊色,叫人看得心折。
两个铁生这时,一个动,一个静,他们的视线,却是射向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