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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为乐?”
“不是。她是不懂得别人的感情,并不是以玩弄感情为乐,就好像因为自己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很感兴趣似的。我想她看到男人向自己求爱时,也是抱着同样的兴趣。”
“所以说是实验啊,原来如此。”我凝视着亚矢子:“而你对她的这种实验很反感。”
“没错。她那么美,只要她想,多帅的男朋友都找得到,可她却那么随便地跟男人交往,让我讨厌得不行,有时甚至是憎恨。”亚矢子望着我:“这种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吧。”
“是不懂。”我老实回答。亚矢子眯起了眼睛。
“不过,我知道你喜欢樽宫同学。” 棒槌学堂·出品
“对,我喜欢由纪子。”亚矢子警惕地瞪着我:“不过可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只有愚蠢的心理学者和报界人士才把什么都扯到性的意义上,恋爱和友情是不同的。”我把从医师那听来的话现趸现卖给亚矢子。
“你不也是报界人士吗?”
“是啊。”我微笑着继续问:“如果当作实验那般交往,男方也会不知所措吧。”
“岂止不知所措而已。”亚矢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窃笑起来。
明明直到刚才还那么悲伤。这个年龄的少女,心就如风车般回转不定。
“好像越是深信由纪子钟情于自己的人就越倒霉。”
“譬如说,谁?”
“多得是。由纪子对男人是随心所欲的。”亚矢子以恶作剧般的眼神看着我:“你想知道她交往的对象?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岩左邦马,我们高中的体育老师。”
邦马。K。这正是我在公园捡到的打火机上所刻的缩写字母【注5】。我暗想。
【注1】日本传统歌舞伎的演出节目之一,发音同“sukeroku”。
【注2】歌舞伎名剧《四谷怪谈》中伊右卫门的名字读音同“iemon”,“头飞起来动给我看看”是其名台词。
【注3】此句为双关语,缠头带为歌舞伎的装束,深紫则指Deep Purple乐队,英国重金属乐队的开山鼻祖,1968年成立于伦敦。
【注4】《speed king》为Deep Purple乐队的名曲。
【注5】邦马的罗马音拼写为kunima。
第七章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四,堀之内报告了初步的侧写结果:
○年龄在二十六七岁到三十四五岁,很可能是肥胖体型。独身,在东京都内独自生活,与家人也没有往来……
○喜爱孤独的性格。排斥与他人的关系,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高智商,可能是高学历,教养良好。比起外出更喜欢待在家里……
○可能的心理倾向——自恋、精神分裂症(可能是初期阶段)、乖离性人格障碍,伴有幻觉、幻听、妄想的可能性很高……
“这种东西我也会写。”村木把报告书丢到办公桌上。“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晚上八点,刑事课久违地全员到齐,各自浏览了发下来的堀之内的报告书后,纷纷随意发表感想。
“就是。”松元歪着头:“说是犯罪心理分析,还以为会提出更加新颖的结果报告,结果都是老一套的内容。”
“全东京有多少二十六七岁的独身男人啊。”村木继续不满地说。“他该不是想说叫那帮刑警们全部都去访查吧。”
“乖离性人格障碍到底是什么?”下川问。
“多重人格。”村木向他说明。“一个人的内心存在复数的人格。”
“那直接这么写不就好了。”下川嘀咕说。“为什么专家都喜欢写得高深莫测。”
“不写得高深莫测就无利可图了。”村木浮出嘲讽的笑容,伸手拿起盛有淡咖啡的茶杯。
“乖离性人格障碍啊。最近乱七八糟的精神问题太多了。”松元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柏青哥【注】依赖症啦,购物依赖症啦,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也是医生的营销手段吧。”下川回答。“企图开拓新的患者的阴谋。”
“不,这倒未必。”村木插口说:“那些人无法根据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往柏青哥跑,都想去购物,所以成了种毛病。”
“那些行为过去是说成沉迷赌博和浪费癖的。”松元笑了起来。
“我认识的女性里也有人得了购物依赖症……”站在窗边的进藤想加入话题,却被村木打断。
“浪费癖是性格所致,没必要治疗,但购物依赖症是种病,不治不行。如果一件事自己明明深感痛苦却又按捺不住去做,很明显是种病态,就像爱好喝酒和酒精依赖症的区别。”
“我不太喜欢把什么都说成是精神问题。”松元语气温和地说:“要照那么说,谁都会在什么地方有毛病了。”
矶部想起了上井田警部的话。
所谓“普通”究竟是什么含义? 棒槌学堂·出品
人人都想理解杀人的动机,不愿相信世界上存在毫无意义杀人的人。
“精神疾病太多了确实让人厌烦。”村木认同松元的意见:“不安分的小孩子是多动症,性格恶劣的家伙是人格障碍,不良少年是行为障碍。搞得什么事情都是因为轻度的精神障碍。”
“专家不管什么事都要说得高深莫测。”下川重申了自己的意见。
“从过去就有小学生不能集中精力听课,不是突然站起来,就是开始干别的事。”村木继续说。“过去认为对这种孩子要严加管教,现在却是去看精神科医生,开利他林的处方。”
“利他林是什么?”下川问。
“抗忧郁剂,促进脑内分泌多巴胺的药。”村木微微一笑:“说白了就是效果短暂的兴奋剂。”
“吃了那玩意,注意力容易涣散的小学生也能集中精神听课吗?”下川吃惊地摇头:“要是不用打兴奋剂也不用睡觉就能精神抖擞地干活,那不是很奇怪?”
“没错。只要能控制脑内物质,那就万事OK。我们的行动全是由伟大的脑内物质支配的!”村木摊开双手,转为预言般的语调:“再过一阵,医药公司就会开发出抗不良药。这是治疗行为障碍的划时代的药物,只消一天服用一片,就能改善梳大背头啦,穿着沙滩凉鞋蹲坐这些症状。”
“如今这年头可没有这么小意思的不良少年啦。”进藤笑着说。
矶部也有同感。现代的不良少年看起来很平凡,干的事情却只有更恶劣。他们不是扒窃,而是抢劫;不是吸稀释剂,而是吸幻觉剂;不是强行泡妞,而是用铁管打倒强奸;不是一对一的打架,而是一帮人对一个人私刑制裁。
而且,大部分少年犯罪都会闹出人命。
较之一看就一清二楚的不良少年,在立领校服的内侧口袋里暗藏刀子的少年要可怕得多。这是矶部作为一线刑警的真实感受。不良少年还会反省和悔恨,那些少年根本不知反省和悔恨为何物。
“抗不良剂肯定会受不良少年的欢迎,”村木无视年轻一代的意见,继续发表预言:“因为效果多半就类似抗忧郁剂——也就是兴奋剂。不良少年们主动前往精神科诊所,开到抗不良剂,然后把攒下的片剂一口气吃掉,马上high起来。”
“这种药我坚决反对。”下川说。“闹腾的小毛头再多下去可吃不消。”
矶部一边细读堀之内的报告书,一边凝神倾听刑警们的闲谈。
“你的散步好像没派上多大用场啊,小朋友。”看到矶部这个样子,下川笑着说。
“拜托不要叫我小朋友啦。”矶部有点恼火:“这才是第一次的报告书,情报肯定还不充分,如果有更多的情报,就能分析得更深入……”
这时,窗外闪过耀眼的白光,雷声打断了矶部的话,大家都凝视着窗外。
“倾盆大雨啊。”进藤眺望着窗外说。“这下回去麻烦了。”
正如进藤所言,从窗边往外看去,目黑大街一排路灯的灯光中,暴雨如银色的斜线般倾盆而降。雨点敲打柏油路面的声音,车轮冲过水洼的声音,时远时近轰鸣的雷声,宛如打击乐的合奏响彻夜空。雨水独特的气息弥漫在夜晚的街道上。
“情报不是已经很充分了吗,只是没被纳入分析而已。”村木说。矶部被雷声吸引了注意力,一时没意识到村木是在问自己。
“没被纳入分析?”矶部反问。
“坦白说,堀之内警视正的分析遗漏了关键的一点。”
“关键的一点?”
“对。”村木说着,拿起桌上的剪刀给矶部看。“就是剪刀,你发现的另一把剪刀。为什么现场会有两把剪刀,堀之内警视正的报告书里没有分析。”
“那是凶手遗落的吧。”矶部当即答道。
“是这样吗?”村木把剪刀一下合上一下打开:“如果另一把剪刀是遗落在遗体旁边或者公园的草坪上,这么考虑未尝不可。但另一把剪刀是落在哪里?那是你找到的吧?”
没错,因为另一把剪刀是矶部找到的,他记得很清楚。剪刀是在离遗体有一定距离的树林中。
“剪刀是在树林里找到的。” 棒槌学堂·出品
村木把手中剪刀的刀刃朝下:“而且尖端刺入地面,就像是从稍远处往树林里抛过去的一样。”
“假设是凶手杀害被害者后抛掉的呢?”矶部指出。
“为什么要抛掉?凶手准备了两把剪刀,绞杀被害者后,将一把剪刀刺入咽喉,这就够了。为什么之后非抛掉另一把剪刀不可?如果那把剪刀用不上,带回去不就好了。就像堀之内警视正所说,剪刀男应该是个慎重周到的家伙,他为什么要故意给自己增加一件遗留物呢?”
“因为脑筋不正常吧。”下川耸耸肩:“不管作出什么不自然的行动都不足为怪。”
“这也有可能。”村木点点头:“但问题是什么样的脑筋不正常。再反常的杀人魔,行动也理应具有一贯性。即使在我们看来异常的行动,在他来说却是有整合性的。无论怎样的反常者,行动也应该合乎逻辑……哪怕是疯狂的逻辑,对吧。”
村木用力合上剪刀,发出金属摩擦碰撞的尖锐声音。
“我想堀之内警视正也会同意这一看法,不然的话犯罪心理分析就不成立了。当然,剪刀男的行动也应该具有一贯性,但另一把剪刀却怎么看都脱离了他的一贯性。我就是对这一点很在意。”
“关于另一把剪刀,村木你有什么解释?”一直默默倾听的上井田警部第一次插口了。
“搞不懂啊,怎么也想不出解释。”村木的表情变得很困扰:“所以才期待堀之内警视正的分析结果,想着会不会给出敏锐的解释,但报告书里对此没有任何分析,不由得就想抱怨了。”
“堀之内警视正对两把剪刀是很感兴趣的。”松元静静地说。“我向他报告被害者的有关情况时,他曾这么说过,听口气他非常关注。”
“他也很关注啊。”村木手托下巴沉思着。“那好,直接问他的意见看看。喂,矶部,堀之内警视正在小会议室吧?”
村木站起身,准备立刻就去堀之内的临时办公室。矶部慌忙制止:“堀之内先生已经回家了。”
“回去了?”村木吃惊地脱口而出,朝矶部回过头。
“警视正阁下定时回家的呀。”下川冷笑:“还真悠闲。”
“他昨晚在署里熬了一夜完成报告书。”矶部为堀之内的名誉作说明。
今天早上在临时办公室见面时,一向仪容整洁的堀之内竟然有了邋遢的胡子,吓了矶部一跳。
“好久没熬通宵了。”堀之内发红充血的眼睛看向矶部,露出疲倦的微笑。
办公桌上,喷墨式打印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