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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的时候,未曦才恍恍惚惚地从包厢里出来。直直地往下走,木制楼梯又高又窄,下楼的时候险险踏空了一级,隔着四个台阶,人就摔了下去。
店员马上过来,扶她起来,见她胳膊上腿上都有擦伤。尤其是腿,蹭掉了一块皮,露出红色的肉,血淋淋的。
“小姐,你伤得很厉害,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未曦推开所有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睁着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着了魔似的往外走。
这家菜馆建在半山上,吃饭的人都是开车来,此刻天又黑了,山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她一个,像具没了心思的行尸走肉,一路失魂落魄。
“她才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订婚已经两年了。不过,你不用伤心,因为你不是第三者,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次‘我爱你’?是你以为我在爱着你。果然是小女孩,男人给几分颜色,你就当真了。
“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的时间、金钱和精力,你以为我要什么?你的身体?还是你的感情?你觉得你值吗?”
未曦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在路旁的草地上。她像只劫后余生的小白鼠,将自己蜷成一团。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泪如雨下,不断地告诉自己,“我睡醒了就没事了,天亮了就没事了。再长的夜都会过去,只要我睁开眼睛,就是新的一天。如非还在等我,我们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还要画画,我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
未曦挣扎着爬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和腿都受了伤。想打电话给如非,却发现自己离开饭店的时候没有带出来,而天已经很晚了。
一个过路的男人,看到她这样狼狈,走过来问:“小姐,要帮忙吗?”
“先生,能不能借我用一下电话?”未曦抬起头,看见这个男人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
男人掏出手机,问:“你要打给谁?”
“我的朋友,我想让她来接我。”未曦忽然感到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男人笑了笑,“那还是别打了,因为……”他摘下墨镜,“你回不去了。”
第三十二章 借刀杀人
天意如此,你别怪我。你说过,无法单为我而生,却愿为我而死。那你,就去死吧……
※ ※ ※ ※ ※ ※
陆壬曦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阮劭南正坐在易天顶楼的办公室,品着一瓶新开的八二年拉菲。
“你竟然会打电话给我,真让我吃惊。”
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气急败坏,“阮劭南,少跟我来这套。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你应该知道,我早晚会找你算账。”
阮劭南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说你也是个世家子,请注意你的修养。再说,我答应你什么了吗?我们之间签过什么合同?有过什么协议?我就算过河拆桥,也好过有些人监守自盗,又异想天开地以为出卖了自己的老子,就能换回自己的平安和荣华富贵。你小时候读书一定不好,‘覆巢之下无完卵’,怎么这句话你没听过?”
陆壬曦怒极反笑,“我承认,论歹毒我不如你,这次我栽了,不过……”他狠狠咬牙,“你也不用得意!阮劭南,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手里。”
阮劭南很惊讶,“你抓了未曦?”
陆壬曦冷笑,“所以你最好放聪明点,不然,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
“你想怎么样?”
“两千万,我要现金,明天早上你一个人带过来,不许耍花样!”
那边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阮劭南笑着说:“两千万?陆少爷,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让我这个陆家的仇人,带着两千万去你那里,赎你的亲妹妹?”
陆壬曦口气有些不稳,“你什么意思?”
“我想,我是你们的家务事,我这个外人不便多问,更没道理白拿出来钱赎你的妹妹,要留要放,要杀要剐,你自己定夺吧。”
听他这么说,陆壬曦冷笑道:“阮劭南,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你?我跟了你们不止一两天了,你对她怎么样,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告诉你,见不到钱……我活剐了她!”
阮劭南沉吟片刻,问:“我怎么知道人真的在你手上,你让她跟我说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肉体碰撞的沉闷声,接着是一阵咳嗽,一个人气若游丝地喘着气。
阮劭南低声问:“未曦,是你吗?”
“是……”未曦拿着电话,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跟脸上的血和泥土混在一起。
阮劭南叹了口气,“早就告诉你出门小心点了,我们刚骗光了陆家的钱,又害死了两个孩子,陆壬曦怎么会放过你呢?”
未曦听得肝胆俱裂,抖着嗓子问:“你说什么?”
陆壬曦一把抢过电话,鬼一样叫着:“原来是你们这对没人性的狗男女!”回手就是一巴掌,未曦倒在地上,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还没等喘过气,男人又是狠狠一脚,正踢在肋骨上,她吐出一口血水,五内俱裂,一颗心犹如被人千刀万剐,只剩了绝望。
阮劭南在另一边静静听着,陆壬曦揪住未曦的头发,对着电话喊道:“我现在要四千万!你给是不给,就等着收尸吧!”
阮劭南慢慢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的电话装了信号追踪系统,已经自动报警了。你现在放了她,向警方投降,还能少判几年。”
“王八蛋!”
电话即刻断了,阮劭南慢慢将它放回桌上,又拿起酒杯,对着繁华的夜景轻酌慢饮。
一直坐在他对面的凌落川摇了摇头,放下酒杯叹道:“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你玩弄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可怜了。你又何必落井下石?你这样说,估计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阮劭南轻笑,“我没有落井下石,我是借刀杀人。我不想做第二个陆子续,送上门的机会,自然要斩草除根。”
凌落川只是摇头,“毕竟好过一场,你怎么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陆壬曦现在可是一只没人性的疯狗,不折磨个够本,不会让她轻易死掉。”
“所以我报了警,他没有多少时间。终究是一死,我也算对得起她了。”
“害了人家还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你可真够狠!”
阮劭南并不恼,对着他举起酒杯,就像庆祝他们共同的胜利,“彼此彼此,人是你帮我骗回来的,主意也是你出的,我们是共犯。”
凌落川扶额而笑,“呵呵,你不说,我倒忘了。对,我是你的同谋。”
他单手拄着下巴,看着对面的好友,玩味道:“不过,你会这么做,还真让我惊讶。我一度以为你真的爱上了她,最好起码会给她留条活路。”
“不让全世界都以为我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那条老狐狸怎么会不钩?那可是他最后的资本,当初我们逼得他大女儿上吊,他都不肯拿出来救她。如果不是想临死前给孙子换条活路,你以为他会这么大方?”
凌落川有些好奇,“他怎么知道陆未曦一定会照顾那两个孩子?就不怕她独吞那笔钱?”
“因为他跟我一样狡猾,一样了解他这个女儿。可惜,他还不够了解我。性格决定命运,从她开口求我放过陆幼曦开始,我就知道,她一定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而事实也正是如此,陆家人一求饶,她就心软了跑来求我。”阮劭南嘲弄地笑了笑,“还一副战战兢兢、低声下气的样子……”
“只是她不知道,你面上怒气冲天,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凌落川笑着放下酒杯。
他双手垫在脑后,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胜景,长叹一声,“唉,都被你算进骨子里了……你说,她现在在想什么?”
阮劭南轻笑一声,“她在想,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我。”
他端着酒杯,拿起桌子上嵌着未曦照片的相框,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照片上鲜活的面容,被掩埋在肮脏的烟灰和纸屑中。
阮劭南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自语道:“天意如此,你别怪我。你说过,你无法单为我而生,却愿意为我而死。那你,就去死吧……”
第三十三章 炼狱,也不过如此
阮劭南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随意。”
※ ※ ※ ※ ※ ※
那一夜过去之后,再也没有人提起陆未曦。似乎随着这场“歼灭战”的尘埃落定,她在这两个坐拥天下的男人心中也一并消失了。如同夏季连日的尘埃,一场暴雨过后,就洗刷得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的痕迹。
阮劭南自然是风光得意,谷咏凌听说他办完了事,从新加坡飞过来为他庆生。他给自己放了几天假,陪着未婚妻将城郊的景区游览了一遍,两个人如胶似漆,已经开始计划婚期。
凌落川过惯了悠闲自在的日子,见陆家的事已经完结,自己的“皇朝”也从这场收购战中获利不少,索性买了一张单飞夏威夷的机票,打算给自己放一个悠长假期。
坐在出国的飞机上,他随手翻看报纸,不经意看到一条新闻。原来陆壬曦已经落网了,法院最后判了死刑,其他的只字未提。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绝色倾城”见到未曦时的样子,好像初夏的荷塘盛开的莲花,晚风吹过,款款娉婷。眉心那点小小的朱砂痣,如同惊鸿一瞥就藏入眼中的图腾。
他转过脸,看着窗外城市的风景。鳞次栉比的高楼,金碧辉煌的大厦,数千万的人口,仿佛魔术师瞬间变幻出的人间奇迹。最后,陆地消失了,眼前是迷雾一般的白云。
陆未曦的样子在他心头轻轻飘过,好像斜阳夕照下鸽子掉落的美丽翎羽,如同惨淡的命运中永远抵挡不住的无言歌声。
可终究只是飘过,好似春光灿烂时坠入水中的残花,泛起点点美丽的涟漪,春过后,了无痕迹。
他放下报纸,轻轻闭上眼睛。
半年之后……
八月的城市,正是梅雨季,雨水很重。密密斜织的牛毛雨,一下就是一天,难得一个艳阳天,又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凌落川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景。不过半年,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就起了这样大的变化,到处都是拆了建,建了拆。繁华热闹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未免让人觉得无趣。
车子进入商业区,在潮水般的车流中慢了下去。凌落川可有可无地看了看窗外。
忽然,树荫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一袭露肩白裙,身量修长,很熟悉的感觉,却又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他心里纳罕,让司机放慢了速度。
她走得很慢,犹犹豫豫地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凌落川有些拿不准,只让车跟在后面。后面的车提不上速度,急得都在按喇叭,一时间,震天响的喇叭声响彻整条街道。
她听到后面的骚动,于是回头瞧了瞧。凌落川这才确定:没错,真的是陆未曦!原来她将头发剪短了,现在只够肩膀的长度,又用丝巾遮住了大半边脸,可是眉心那颗小巧的朱砂痣没有变,他还记得。
凌落川心中不由得一动,让司机将车随便停在路边,自己走了下去。
未曦也站住了,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满面焦虑地四处张望。
“未曦……”他在身后叫她的名字。
前面的人疑惑地回头,就在这回眸的瞬间,凌落川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着实吓了一跳。刚才离得远,他没有看清楚,现在离着近才瞧见。
手不由自主地触了上去,他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怎么弄成这样?”
未曦花容失色,向后退了一大步,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