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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汝怎么不吭声了?不会是在外风流成性纵欲无度,一昏头就顺手给了某个女人吧!”
“嗬,汝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看吧看吧,果真是在水里丢了不肯承认,这么芝麻大点儿的事,有什么可害臊的,汝这人真是太要面子了……”
“吾没有!”
“汝有。”
“吾没有!”
“汝就认了吧。”
“吾怎么有了!”
……
“各位大人,有急使来报。”
馆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一片熙攘嘈杂后,分外的寂静使得窗外萧风打落叶的飒飒声响震动耳膜。抚琴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如尼和离思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如尼说道:“让他进来。”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一个信使飞奔进来,气喘吁吁,裤脚和衣襟上沾满了尘土。
“报如尼座主,王军来剿,梨卧泊南隘口沦陷,掌门重伤,形势危急,请座主火速遣人救援。”
离思蓦地站起来,刚要说话,却被开铎敏捷地插话道:“梨卧泊南关口陷落是何时之事?其余关口情况如何?”
“回公子:隘口失守是在三天前。现北关口由红魔、梨卧泊共守,且敌军未至,暂无大碍;东关隘由敌军君主亲征,战局最烈,幸有玉骥沂轲掌门及时赶来助阵,双方僵持不下,西关是南铎权佐率部下拼死据守,然势单力薄,恐不能持久,需借支援方能有一线生机。”
“武林其他门派可有受到波及?”离思顾不得桀骜的脸色逐渐苍白,径直发问。
“有一小撮龙骑卫聚集到玉骥山脚下,不过很快被砻索阁主击退;东米兰受到袭击,然而纷扰很快被平息。其余地区不同程度上都有王军来攻,好在兵力分散,各派足以应付,只是梨卧泊附近一带的小帮派恐难保自身。”
众人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紧接着谢抚琴轻声问道:“那敌军的头领是?”
“邶可汗岱尉。”
☆、一潭深绪独不见
邶国君主率兵围剿武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巴塞岭,顿时闹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几个与梨卧泊互有往来的门派首领不等净剑仪式开始,纷纷先行告退,有些大帮的门主也即刻回府,准备调兵遣将。邶可汗本来素与武林相善,此次翻脸,打了个武林措手不及,自然激起了众人的极大愤慨,皆骂那岱尉是卑鄙之徒,口蜜腹剑。而邶可汗与沂轲的那段旧事也被重新拉到桌面上成为了谈资。毕竟,沂掌门对可汗一往情深是人人不言自明之事,这次邶国动作如此迅捷,似有内应,所以正如如尼预料的那样,玉骥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万幸沂轲接到离思情报后马上动身前去迎敌,而且冲锋在前,这才打消了漫天的疑虑。近些天来,巴塞岭的警戒连连飙升,随处可见哨岗僧兵,净剑日期也被提前,各会馆间的走动更频繁了,生怕漏过了什么风吹草动。
“这就是汝跟吾来巴塞岭的原因?”开铎狐疑地看着歪在榻上手执经卷的谢抚琴,“汝早就知道邶国有如此行动?”
“说吾知道,不如说吾猜得准。”抚琴悠闲地答道,“邶可汗来访吾米兰,此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米兰身处武林腹地,乃各大门派交易信息情报的枢纽,若想探听到什么机密,选在此处落脚自然再好不过了。汝不是也有预感么!否则怎么会独自前来巴塞岭,而将大队兵马留在营寨?”
“吾只是有些不放心罢了,”开铎沉思道,“然而当时吾万万未想到岱尉果真会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举来──他平素可是以重情重义著称的人。”
“汝也别太怨他,这是他身份使然,”抚琴叹了口气,一边翻过一页手中卷宗,“江湖与朝廷之争,又不是最近才有的事,坚持了这么些年没有大动乱已是不易。人和人之间又能有多少不同呢?吾等都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其实要论那滥杀无辜,恩将仇报,吾武林对百姓造成的困苦,并不比朝廷要少,而吾等多将其归为苟全自保,因而也谈不上谁对谁错。”
开铎仔细玩味这其中的意思,慢慢地说:“那么抚琴兄认为,岱尉是迫不得已才要进攻武林的?”
抚琴摆摆手:“这是汝说的,吾可不知道。邶可汗与沂轲间情谊深挚,不见得就是假的──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尤其是涉及到这两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可汗决不会放任自己国家不管,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唯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开铎张开了嘴,但当他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时候,只好又把嘴闭上了。
“好啦,别再管他们了,先来考虑一下咱自己的事吧!”抚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门派的人走掉这么多,明天皈谛那老头子大概想召集各派重新敲定一下净剑的人选,汝好歹还是准备准备。”
客离思这几日发现塞桀骜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自从那天从如尼的酒宴上回来,桀骜就愁眉不展,成天长吁短叹,有时安静得可怕,却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四处踱步,激动地搓着双手,和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大相径庭。这天他本应坐在书桌前给穆宗师写一封短笺,离思却见他目光呆滞,似在出神,手中狼毫一动不动,于是走近看他的信简,只瞅见信头有“穆宗师亲启”等寥寥数字,此外纸上一片空白,下端淌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墨迹,而朱雀阁主毛笔上的墨汁还在滴滴嗒嗒向下落个不停。离思吓了一跳,问:“桀骜,汝这是何故?”
朱雀阁主愣了愣,随后如梦初醒般抓起稿纸,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晓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赶紧站起来跑去再拿了几张信纸,连连道歉:“离思弟真是对不住啊,吾最近脑子不够用了,马上信就写好了,汝不要太着急啊。”随后飞快地在砚台上抹了抹,龙飞凤舞地挥动大笔,力道深厚直透纸背,离思只觉得那薄薄一层白宣快要被他戳破了。
“他还好吧。”离思看着桀骜的背影,缓缓地说。
“谁知道,”塞桀骜手下没停,连头也不扭,“地脉已经被打开,净剑势在必行,吾在这个关头也不可能去关心其他事情。”
离思无言以对,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最终未果,只得说:“梨卧泊那边的消息,吾会第一时间通知汝。”
“那真是太感谢啦,离思老弟,”桀骜大声地回答,却颇有些不自然,“他会没事的。”他喘了口气继续说──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青龙阁主突然感到屋里闷得慌,便嗯了一声,走出门外。会馆两头种着桑树,这几日风大,时不时地一阵刮来,桑葚就一串串飘到地上,行人踏过,青石板上便印下了斑驳的紫色,伴着潺潺的溪水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其间还夹杂着几棵桂树。客离思就是顺着这条小径溜了出去。
塞桀骜这个家伙也真是,客离思百无聊赖地想道,既然身在江湖,就得有生离死别的觉悟,打打杀杀十余年,在腥风血雨中跌打滚爬,按道理什么都该看得淡了。如今他堂堂朱雀阁主有大任在身,却为私情魂不守舍,顾小失大,说出去简直是有辱玉骥颜面。倘若是老子遇上这类事的话……
又一习凉风吹来,几粒桑葚窸窸窣窣地掉到溪上,林间落叶簌簌,两三片桂叶从离思脸颊边掠过,他慢慢停住了脚步。
是啊,若是吾的话……
他凝视着那从树上剥落的紫果,这紫是那样浓郁和深邃,甚至近乎于黑色了。它们点缀在细流里,荡起一脉脉的涟漪,在夕阳中泛起柔和的光泽,就像是明亮的黑眸。他隔着那层层澄澈的波澜望向它,感到它也平静地望着他,一瞬间他恍如回到了从前。
桂叶带来了泥土特有的清新气味,那抹紫黑色在小溪里一沉一浮,最终隐没在碧水中。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恐怕还要不济吧。他有些狼狈地咳嗽起来,况且这是已被证实过的。自己却如此嘲笑他人,未免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了。
日薄西山,黄昏微弱的霞光即将褪去,客离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华丽地一动不动站了好久。他本欲在周围逛一宿,可忆起心中诸多不爽,颇有些烦恼,便没精打采地原路返回,在会馆的后院拔剑,于空中一通乱劈乱砍,总算使心情平复不少。这番下来,已是傍晚,离思估摸着塞桀骜应该已将今日事务处理停当,便整了整衣领走进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离思皱了皱眉头,唤来侍从:
“朱雀阁主现在何处?”
“回大人:塞阁主方才拎着壶酒出去了,小的以为他是去找您了,所以未曾多问。”
“吾知晓了,汝退下吧。”离思挥了挥手,随即离开了。
山岭的夜晚比起白昼来要冷很多。今天的夜空云霭缭绕,看不见星辰和初月,空气中浮动着薄薄的霜雾。青龙阁主一面爬坡,一面习惯性地怨念起不知所终的塞桀骜,害他深更半夜还在作孤魂游荡。这一分心,脚下在湿润的苔藓上打滑,顿时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仰八叉,可把离思的忍耐力冲到了极限。他爬起来刚想骂几个难听的脏字,却在弥漫的雾气中捕捉到一缕熟悉而细微的震动。
离思微微怔了怔,顾不得开骂,赶紧透过林间的缝隙向下看去:坡下一个八角亭里,模模糊糊可见一个人影歪在石凳上,旁边石桌摆着几团圆形的东西,像是杯壶茶盏。
走近了看,那人枕着亭柱,摇摇晃晃地为自己斟酒,壶嘴磕碰在酒碗上,发出丁零的脆响,正是塞桀骜。
“汝还是担心他。”
塞桀骜眼皮抬了抬,看见客离思站在身前,歉然一笑:“哟,离思老弟,不想汝还是找到这儿来了。汝且等一下,吾清醒清醒再说。”于是他跌撞着立起来,扶着石栏踉跄到河边。离思听到水花哗啦哗啦飞溅的声音,然后头发、袍子上淋湿一片的桀骜走了过来。
“吾知道汝是怎么看吾的,”他拧干了衣角,“汝一定在想,为了些风花雪月就消沉颓废,实在不配玉骥朱雀阁主这个位子。吾也不希望这样,”他的目光幽幽投向远处,“但吾情不自己──吾晓得这是荒唐烂俗的话,汝不见得能体会。贤弟汝天性风流,对谁都是一个样子,见过的人多,忘掉的也多。”
离思沉默着,桀骜便径自说了下去。
“吾记得刚认识汝时,吾就对沂轲说,他人皆言客离思轻佻薄情,以此为恶,而吾认为这于江湖中人来说,未尝不是一大幸。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做事也不必思前想后,如履薄冰,正应了江湖弟子漂泊放浪、四海为家的本性。吾等亦本应如此。可谁知道呢,有一天突然就遇到这么个人,令汝手足无措起来,汝也就这么心甘情愿地陷进去了,”他摊了摊手,“从这点说来,离思,吾还是挺羡慕汝的。”
“其实是一样的。”离思低声道。“是么。”桀骜扫了他一眼,也不再多问。
“放心吧,老弟,”塞桀骜笑了起来,虽然带着些勉强,“吾是很无能,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玉骥净剑之事必不会被耽误,汝难道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离思猛然抬头:“汝不去了吗?”
“去哪儿?”桀骜不解地望着他。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梨卧泊!”离思揪住桀骜的衣领,“汝要想去就去,别老在这里磨磨叽叽的,让老子替汝干着急啊!”
“汝可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净剑乃武林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