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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是有啊,不过绝对不是‘幽闭空间恐惧症’。”
李润野带着几分火气挂断电话,恨恨地坐在椅子里骂:
我就知道那小子胡扯呢,幽闭空间恐惧症?我明天就给他“幽闭”了!
顾之泽,你居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扯什么“幽闭”,你当你师父我是文盲么!
顾之泽,你居然明目张胆地骗我!骗我!骗我!
李润野越想越火大,觉得顾之泽这个没有任何科技含量的瞎话简直就是对自己赤|裸裸的抵触和敷衍。
李润野第一次惊觉,原来那个甫一见面就敢凑上来“强吻”自己的顾之泽,那个在自己跟前嘁嘁喳喳百无禁忌的顾之泽,那个细致聪明,会给自己准备精致可口晚餐的顾之泽,从来没有真正亲近、信任过自己!
他或许怕自己,或许感激自己,或许钦佩自己,或许尊敬自己……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师徒”关系上的,都是基于工作层面;于私,他们之间并无交集!
顾之泽会和马轩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饭,会和张晓璇聊八卦吃早餐,甚至还会去蹭刘明远的车。在工作之余,顾之泽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除了自己。
李润野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的“恶人”形象又一次刷新了记录了。
***
李润野烦躁地抓抓头发去卫生间洗澡,快一点的时候,他裹了条毛巾浴衣蹩进厨房给自己沏了壶茶。
李润野的厨房可能是这个城市里最干净的厨房了,干净到灶台上一点儿油烟都没有,所有的炊具就好像今天刚刚从超市买回来一样。唯一能看出经常使用的是一个电水壶,正发出嗡嗡的声音。其实橱柜里还有一套精致的虹吸式咖啡壶,当然,咖啡壶也几乎是全新的,那是李润野砸了重金买回来的,因为李舸非常喜欢喝浓郁的咖啡,还会在咖啡中兑上威士忌或者肉桂粉等味道浓烈的调味品。两个人在一起时,整个房间里终日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李舸喝咖啡很讲究,所以李润野会利用各种关系给他买价格不菲的原产咖啡豆,至今家里还有一包哥伦比亚。但其实李润野本人不怎么喜欢喝咖啡,相比而言他更喜欢喝茶,清淡但是余香无穷的碧螺春,喝咖啡只是陪李舸而已。在他胃病加重之后,咖啡就彻底断了。
李润野拉开橱柜去拿茶壶,看到柜子的角落里还放着两瓶拉菲,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土,那也是李舸的,他喜欢放点儿音乐,用巨大的红酒杯斟一点红酒,然后悄悄去“袭击”在浴室洗澡的李润野。
烟、酒、咖啡,夜店癫狂,晨昏颠倒,爱得疯癫,走得决绝,活得恣意,这是李舸!是李润野曾经飞蛾扑火一般爱上的李舸。
李润野看着玻璃壶里逐渐舒展开来的绿色的芽片,叶片平展,青翠欲滴。刚刚还是暗淡枯萎的一团,只要给它一杯温度合适的水,它就能展现出全新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强大到可以把一杯无味的清水浸香染绿。
李润野端着这杯茶站在厨房里发愣,他恍惚间觉得手里捧着的那杯碧色的水就是顾之泽!
那种生命力温和却丰沛,张扬而不激烈,这就是一杯茶,浓香四溢,回味悠长。
咖啡……到底还是太烈了!
***
李润野捧着这杯茶踱回书房,电脑显示器上msn的对话框正在闪烁着,他瞟了一眼,是《视窗》的总编刘念。
“什么事儿?”李润野坐下,在键盘上敲下一串字符。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暴雨已经停了,风过云散,深邃幽蓝的天空和满天的繁星是李润野华美的背景。
“稿子写完了么?”
“不是后天才交么?你着什么急。”
“不着急,问问字数好给你留版面。”
“差不多一万五吧。”
“好。不过润野,你什么时候后来我这儿逛逛,你都很久没休假了。”
李润野看着这行字,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应该休息一下了,自从李舸走了,自己似乎一直在忙碌,年假和倒休加起来也快有一个月了。刘念在海南,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自己需要安静下来,重新梳理一遍生活。
“过两天我安排一下,”李润野写道,“我会提前跟你说。”
“没问题,你带着身份证上飞机就行,钱都不用拿。”
“我本来也就没想拿钱。”
“你小子!”
李润野关了msn打开word文档,在一片空白的页面上敲下一个题目《灵魂经济》。
这篇文章他写得很顺,顾之泽给了他一个思路和灵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特约撰稿人”的身份不宜公开,他真有心在文章的末尾加上一句“撰稿人里予谨以此文感谢顾之泽”。
是的,李润野是数家全国发行的期刊的特约撰稿人,事实上他还为国外媒体撰写一些介绍中国发展的文章。adair这个名字在欧美新闻评论圈里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的。但是,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里予”、“adair”和安宁市一个小小的社会版主编之间有什么关系。
第十九章
第二天中午时分,李润野走进办公区的时候发现刘明远已经回来,正坐在电脑前看报纸。
“明远?”李润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一点多,有点儿堵车,要不九点多就能到。”
“你直接从金江回来的?为什么不先回家歇歇。”
“嗯,来报社看看就回去。”
李润野点点头,他当然不会问刘明远来报社看什么,他能做的是赶紧从刘明远眼前消失掉,他决定一会儿就去辛奕那里蹭壶茶喝,或者去楼下健身房跑会儿步。
李润野刚要转身,刘明远的声音传来:“老板,顾之泽这篇文章写的真不错啊!”
李润野生生刹住脚步。
刘明远看着手里的报纸说:“我觉得顾之泽还是挺有发展前途的,视野挺开阔,难得的是,这小子有颗悲天悯人的心。”
李润野瞬间想起那盒“悲天悯人”的生滚牛肉粥,又想起刘明远的那份扬州炒饭。
“明远,”李润野攥了攥拳头,果断地说,“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些事儿想要跟你说。”
刘明远安安静静地放下报纸,跟着李润野进了办公室,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四下里一片寂静。
“明远,”李润野十指交叉,双肘支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非常诚恳而温和的姿势,他说,“咱俩人认识很多年了。”
“四年一个月。”刘明远从容不迫地说。
“四年,”李润野轻轻地重复一声,下定决心一样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刘明远,“这四年我们一直是非常好的合作伙伴,作为编辑,我非常庆幸能遇到你这样的记者。”
“老板,咱们能说重点么?”
“重点,重点就是我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种合作关系。”
“可是,”刘明远的双肩微微塌下来,声音里有着淡淡的失望和低落,“我们不太可能一直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的志向不在于此,你可能会暂时蛰居在这里,但《安宁晨报》是放不下你的,你的未来一定是在更广大的空间。而我,老板你应该非常清楚我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李润野叹口气,他就是太知道了,所以才如此头疼。
“明远,其实我也早就想跟你说了,你完全可以离开《晨报》,这个舞台太小了,你不能每天都穿梭在大街小巷,报道些老百姓的鸡毛蒜皮事。我记得上个月《环球》的老总还找过你,你不是一直想去做国际新闻么?”
“但是相比之下,我更想得到些别的。”
“那如果你一直得不到呢?”
刘明远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全身都松懈下来,他深深地靠进沙发的靠背里,那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类似一种“解脱”,好像熬过了最难过的一关,得到了一个辗转求之的答案,他很随意地说:“得不到就得不到吧,世间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难不成还寻死觅活?”
李润野心里骤然一松,这事儿解决得简直太容易了,他甚至有点儿懊恼没有更早些跟刘明远挑明。李润野轻轻挑起了嘴角,正想说点儿什么时,刘明远忽然俯下身子,大幅度地凑近,那距离近到让李润野产生了一种压迫感。这种感觉和当初顾之泽试图“强吻”自己时的感觉完全不同,顾之泽的举动让人觉得期待又可笑,而刘明远的举动让人惧怕又紧张,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李润野甚至有拔脚而逃的冲动。
刘明远死死地盯住李润野的眼睛,坚定地说:“尽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总得先‘谋’一下吧,如果实在‘谋’不到手,那我也只能认了。”
李润野瞬间头疼欲裂。
***
顾之泽在电梯口就看到了刘明远了,隔着老远就拼命挥手:“猴哥、猴哥。”
响亮的声音在偌大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往来的人都诧异地四处寻摸,想要看看八戒是谁。
顾之泽一点儿也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他三两步就冲到了刘明远跟前,兴奋地说:“猴哥,我昨天发了一篇稿子!”
“知道。”刘明远微笑着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呆子”,他喜欢顾之泽,虽然这小子给李润野找了不少麻烦,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欣赏他的真诚热情、聪慧明达,而且,这小子真的挺帅!
“至于高兴成这样么?以后有的是你发稿子的时候,很快就习惯了。”刘明远真心实意地说。
“啊,是么?”顾之泽有点儿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一笑然后热切地说,“大师兄,我有点儿事儿想要请教你,下个月我要和崔哥一起做一个专题。”
“专题?”刘明远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顾之泽,他没有想到这小子进步居然这么快,才两个多月,李润野就敢让他做专题了。
“是啊!”顾之泽的兴奋溢于言表,“我跟崔哥拟了一个提纲,想请你给看看,我俩……你也知道,老板说我俩是臭皮匠来着。”
刘明远听乐了,他痛快地说:“那你把提纲发到我邮箱里吧,我得回去睡觉,开了一上午车,忒累!”
顾之泽忙不迭把大师兄送出大门,笑眯眯地溜达上了12楼,书包还没放下,就看到李润野阴沉着脸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眉宇间有散不开的乌云。顾之泽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从书包的最里层翻出一个饭盒抱在怀里去敲李润野的门。
李润野扭过来头,看到那个带着一点点儿腼腆笑容的顾之泽,觉得满脑门青筋直跳,头,更疼了!
“师父,”顾之泽把那个乐扣饭盒放在李润野的桌子上,“我爸让我给你的,谢谢你送我回家。”
李润野疑惑地看着那个饭盒,里面酱红色一片看不清是什么。
“这个……是元宝肉,很好吃……就是个心意,自己家做的。”
“你做的?”
“我爸做的,我也会,就是不如我爸做的好吃。”
李润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饭盒自家做的吃食而已,全是情谊却又不值什么钱,这样的“谢礼”让人完全开不了口说“不”。李润野叹口气,想起昨夜老爷子站在自己车门前,向自己道谢,言语淡淡却又措辞真挚,既表达了对“儿子上司”的尊敬,又不显得奉承!
这个顾老爷子真不是一般人,把人情世故看得透透的,行事作风上礼节周全滴水不漏。
“替我谢谢你父亲。”李润野客气得有些疏离。
“哎,这事儿谁谢谁啊!”顾之泽乐了,“这是我们谢你啊师父!”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笑,觉得眼睛刺痛得厉害,他站在窗口没动,只是淡淡地问:“今天没新闻跑?”
“啊,有啊,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