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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条法令,李斯每说出一条,领主们的脸色便黑上一分,说完之后,他们的脸上更是一会青,一会红,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片刻的安静之后,殿中“哄”的一声炸开了锅,领主们,朝中的老臣们,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会是真的。
土地,爵位,哪个不是他们祖先留下来的命根子啊,现在竟然说收回就收回了,这又是怎样的道理?这,这难道不是对祖宗的不忠不孝吗?
领主们也不顾之前的那些威胁了,他们纷纷高声嚷嚷道:
“我们不服!让我们交地!那是不可能的!”
还有些人开始指责谩骂李斯:
“你李斯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说变就变!君上!恳求杀了这人!以正朝风!”
一片吵吵嚷嚷声中,李斯冷冷的看着这一片混乱,就好像看到了这些人最后的挣扎,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韩国已经变了。
混乱的朝堂上,没有人注意到,一位披甲的将军和一位秀美的青年已经悄悄走上殿来,那两位,便是已经在这新郑城中消失长达一个月的韩厘和张平,在将这些领主们从封地召回新郑之后,李斯和韩非坐镇新郑城中,断绝他们和外面的一切往来,而韩厘和张平,则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在韩厘冲着李斯点了点头后,李斯拍了拍手,高声说道:
“诸位!我知道你们不服变法!”
“对,我们就是不服!”
“杀了我,我安阳郡一定反出韩国!”
“对!我宜阳也反!”
一个个威胁着要反出韩国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眼看着有这么多和自己站在一起,那些领主们也不怕了,他们在韩国根深蒂固,封地就如同国中之国,只要他们愿意,哪怕是带着封地反出韩国,也绝非不可能的事情。韩王又如何,丞相又如何,没有了他们这些领主,这新郑城,不过就是孤城一座!
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着他们的威胁,李斯的神情中没有一丝惊慌,相反,他冷冷一笑,又拍了拍掌,高声对着殿外的武士说道:
“呈上来!”
几位武士拖着木盘入殿,而木盘之上,赫然是几颗人头。
“这是……这是……”
看到了其中的一颗人头,一位领主已经噗咚一声跪倒在地,那个人头,分明是他留守封地的儿子啊!
随着几颗人头在殿中传阅着,不知有几人已经软倒在地,或是因为看到了亲人的人头,或是因为被这些人头吓的,一时间,殿堂之中充斥着抽泣的声音,偶尔还伴有悲伤的低嚎声:
“我儿……我儿啊……”
或许他是权臣,或许他是奸佞,但在这个时候,面对已经死去的爱子,他只是一个悲痛欲绝的父亲。
远远望着那些血淋淋的人头,高台上的韩非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有些不忍心的转过身去。
当年,申不害为变法立威,取了侠氏等三位权臣的人头,商君为法立威,在渭水河畔前后处决了六百多名人犯,渭水都被染成血红色,但是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现在,他们又在做什么呢?为了一个强国的梦想,屠戮那些无辜的人,利用别人的死,来让这些原本应该铁石心肠的人屈服,史书上会怎么记载他们呢?后人又会怎么看他们呢?
韩非在乎这些,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他的宗室,按照辈分,他们该叫他一声哥哥……
按照李斯和他最终敲定的计划,他一边把宗室们召回新郑,一边安排韩厘和张平赶往各个封地,收编地方亲兵,只有有所抵抗,便当场格杀。
那个时候,当李斯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想要反对,韩非的骨子里流的是韩氏的血,比起这些异姓大臣,他更信任自己的宗亲,但同时,他又明白,想要推行变法,韩氏一族就必须要做出牺牲。
韩非突然有些怨恨,他怨恨自己该死的无情和冷静。
而在另一边,与已经有些动摇的韩非不同,完全不为所动的李斯已经看准时机,冷冷的继续说道:
“诸位大人的亲兵已经整编入新军,诸位的家人也已经被妥善安排在新郑城,三日之内,移交封地所有大权于国府,违者,杀无赦。”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大殿中已经拜倒一片,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沙哑着声音齐呼道:
“我等愿意拥护变法!”
从公元前250年到公元前249年,蛰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一记惊雷,终于在新郑打响。
新选派的各县县丞被派往各地,秘密的冶铁厂每天都在生产着锋利无比的铁剑,新军开始了严酷的训练,稍稍劣质的铁剑已经通过秘密的商铺销往他国,携带重金的细作,也已经悄悄的潜入他国。
而在同一时刻,一位年轻人,也已经从魏国的出发,准备到韩国的新郑来碰碰运气。
这位年轻人,他的父亲是位看守城门的小卒,他本人正职是无业游民,副职是大盗,但是他最厉害的武器,不是刀剑,也不是拳头,而是他的这张嘴,一张抵得上雄兵百万的嘴。
32
战国时期;有这么一批从事政治活动的谋士;他们审察时势;或是选择“合纵”,或是选择“连横”;他们以布衣之身庭说诸侯,以三寸之舌退百万雄师,不费一兵一卒;只凭一张嘴;便可安邦定国。
他们这批人;被称为纵横家。
纵横之术,首先是由鬼谷子提出;后有苏秦,张仪将纵横之术发扬光大。
苏秦佩六国相印;联合六国抗秦,张仪巧舌如簧,只言片语便得楚六百里,他们二人的经历,无论到了哪个时代,都为众人所津津乐道和艳羡的。
现在,便有一位年轻人,千里迢迢从魏国大梁赶到韩国新郑,也正是想要成为不逊色于苏秦,张仪的功业。
而这个年轻人的名字,正是姚贾。在未来,也正是因为这位年轻人在赵国主持四国合纵,秦国朝野上下才会倍感压力,而在姚贾入秦之后,也正是他在出使的四年时间里,用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破坏了四国联盟,最终被秦王嬴政拜为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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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贾?”
突然从韩非的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斯拿着酒杯的手竟然不由一抖,几滴晶莹的酒液洒在了书案之上。
望着案上的几滴酒液在暗红色的书案上扩散,最后又消失不见,韩非微微皱眉。
“师弟认识那人?”
李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多么的不正常,现在的姚贾,还不是主持四国合纵的风云人物,现在的姚贾,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
所以,现在的李斯自然是不可能认识姚贾的,即使在上一世的时候,李斯和姚贾一起在秦国共事了十几年。
“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意思。”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气饮尽,李斯镇定的回答道。
将自己的目光从书案上转移到李斯身上,韩非恰好看见眼前人仰头之时,从微微张开的衣领处露出的白皙肌肤。
韩非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倾身,伸出了手,手指在衣领处轻轻摩擦着,一时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对于韩非这样的举动,李斯倒没有觉得诧异,古往今来,君主对臣下示好,大抵也就是拢拢衣领,系系腰带,更何况他和韩非,不仅仅是君臣,也更是师兄弟。
韩非抬眼朝李斯看去,却看见李斯眼中一片坦荡,根本没有对自己的举动有丝毫别的想法,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李斯的衣领向里拢了拢,又跪坐回去,继续问道:
“姚贾,这个名字怎么有趣了?”
“贾,商人之意,不知这个姚贾,是否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像是已经被李斯说中了,韩非只是朝李斯看了一眼,便没有再说话,空旷的宫殿中陷入了暂时寂静中,一时间,只能听见案前的韩非翻阅竹简的声音。
而在一旁的李斯,思绪却早已是百转千回。
姚贾这人,李斯是再清楚不过了,说他像商人般唯利是图,这个评价也是再正确不过了。
前世,李斯第一次听说姚贾的时候,姚贾正在赵国邯郸主持四国合纵,对付秦国,那个时候的姚贾,意气风发,自比苏秦,但从探子的口中,李斯却得知,姚贾的出生并不好,他的父亲是看城门的小吏,更重要的是,姚贾的人品也不太好,他曾经在魏国大梁做过大盗。
但不可否认的是,姚贾确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为了得到这个人,李斯让赵王身边的宠臣郭开进献谗言,姚贾被赵国驱逐,无奈之下,只得到了秦国,为秦国谋事。
到现在为止,新的法令推行的还算顺利,韩国的国库已经充盈了起来,内政已稳,下一步便是外交了,而要处理好与他国的邦交,他们需要的正是一个像姚贾这样的人。
既然姚贾已经也到了新郑,如果可以留住他,对韩国一定是大有好处的,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韩非到底愿不愿意用姚贾。
李斯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被迫入秦的韩非是在嬴政面前弹劾过姚贾,对于这样一个有才无德的人,韩非又是怎么看的呢?
“师兄觉得姚贾如何?”
李斯一边这样问道,一边小心观察着韩非脸上的表情。
韩非略微思索片刻,微微皱着眉评价:
“巧舌如簧,难以捉摸。”
李斯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韩非是不准备用姚贾了。
在停顿片刻后,韩非又继续说道:
“但不可否认,那个姚贾确实有邦交之才。”
提着的心瞬间被放了下来,李斯等着就是韩非这话,韩非能承认姚贾有邦交之才,就说明韩非也有用姚贾之心。
“不知师兄君上将姚贾安排在何处?”
李斯起身问道。
“新郑国府驿馆。”
“我这就去拜访他,斯先告退。”
李斯正准备离去,在转身之前,韩非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师弟,要是我不愿用姚贾,你有打算怎么做呢?”
李斯微微一愣,随后答道:
“姚贾有大才,如果他入山东六国,自然无妨,如果他为秦国谋事,必定会绝六国之谋,止六国之兵,这样的人,要么用,要么……就只能杀。”
说完,李斯便拱手离去,只留下韩非一人,跪坐在书案前自言自语。
“要么用,要么杀吗?”
对于怎么处置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人才,虽然李斯只是这么一答,但韩非,却已经将他的回答深深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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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匆忙赶完新郑城中的国府驿馆,门前却已经听了一辆轺车,而等候在车旁的,不正是张平府中的护卫吗?
难道,张平已经先自己一步,前来拜访刚刚和国君洽谈完毕的姚贾吗?
李斯这样想着的时候,等候在轺车旁的护卫也注意到了驾车而来的李斯,他恭敬行礼:
“丞相大人。”
李斯点头:“你家主人是在里面吗?”
护卫称诺,李斯的心中却是一凛。
张平先自己一步,也就是说,韩非是将姚贾的消息先告诉了张平,再告诉的自己。
李斯明白,韩非先派张平面见姚贾,也是出于谨慎的考虑。现在朝中的大权基本都掌握在了李斯手中,一个月前的那次对宗室的大清洗,更是让朝野上下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违抗这位铁腕丞相的命令,唯李斯的命令是从。
韩非想用姚贾,但却有些举棋未定,如果这事先让李决断,姚贾的去留或许就会由李斯直接决定,出于这样的考虑,韩非就先派了更为谨慎些的张平前去拜访姚贾,看看姚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这些道理,李斯都明白,但他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不痛快。
他将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