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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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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

“喳!”

正当石珂娜扶着母亲穿过屏墙,向室内走去时,一位绯袍宫使,领着几十名宫中小儿,来到了“京东客栈”。那宫使望着门楣上的店匾,向左右询问一声后,就领着小儿们撩袍进店。

“嘘!”

守卫在栈门旁的长安县衙衙役,见这伙人向栈门拥来,有几人扬起铁戒尺,欲作阻挡,但即被一位老差人嘘住了:“瞎了你们的眼啦!那是奉敕于京畿的花鸟大使牛贵牛大人啊!去惹他?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听“花鸟使”和“牛贵”这些名号,衙役们突然如鼠见猫,在一瞬间,无声无响地溜了个精光。

原来玄宗在下敕于西京、东都间广造千间行宫不久,又下敕大建骊山温泉宫室,成千上万的宫室、厅事、游苑,自然需要奇禽异兽、鲜花丽葩来装饰,也需要众多的歌姬舞伎去侍驾。于是,捧着黄敕的花鸟使便出现在全国各道各州各县。

在高力士为皇帝寻来杨太真,因而宠幸更深之后,宫使们也都费尽心机,暗地寻找世间丽姝邀宠。武惠妃故去,在后宫威势锐减的牛贵儿,奉敕搜寻花鸟时,更望寻觅到一位可与现在后宫威仪如皇后的杨太真媲美的绝代佳人,重新续他脱绯换紫的美梦。

数日前,他手下一名小儿告诉他:这京东客栈的石珂娜,不仅有着太真般婀娜风流的体态,且能歌、善舞、通晓辞赋,是一位名噪京师的胡家尤物!

闻报,他赶紧领着随从,紧催坐骑,从城东行宫前的桂洛行宫奔回西京。可惜昨日到西京时时辰已晚,今早听到开禁钲声,便急急忙忙率着众人闯入京东客栈。

听着甬道上传来一阵杂沓、急促的足步声,正在帐房结算帐目的本栈少当家、石珂娜的丈夫,大感诧异。他从长案边立起身来,屏息细听。就这时,却见本店两个胡姬一头钻进帐房,脸色煞白,气喘吁呼地对他说:“牛贵儿领着人闯入找中来了,你快躲起来吧!”

一听“牛贵儿”这名字,少当家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猛地回过头去,伸手去拔那悬于房壁的新月形佩刀,两个胡姫却忙挡住他:“他这次不是来搜查什么人的。”

“啊!”

“他是领着花鸟使来的!”一个胡姬悄声解释,“我们担心你不知这狗贼来到、贸然撞上……快藏好吧!”

“把银子交给我们,快点打发他们走!”另一个胡姬提醒少当家。

少当家听了,重新转向钱柜,开锁取银子。

“那么大群人,没有几百两银子,只怕难打发。”一个胡姬心痛地咕噜着。

“唉,也只有给啊!”另一个胡姬叹着气,愤愤然地说,“记得去年么?那伙花鸟使嫌我们给得不足,竟把十几篓毒蛇、丑死了的虾蟆打开篓盖,强行‘存’放在我们栈里,把客商都吓跑了。后来,金菊阿姆又忍痛给了……五百两啊!”

少当家打开银柜,正思索着该取多少,忽听击瓯厅里传来一片喧闹声、啼哭声!

“呵?”三个人都惊呆了。就这时,只听帐房外人们气愤的议论声:

“这些宫奴也太不成体统,竟敢到官府指定我们下榻、温习诗书的客栈来生事!”

“仁兄,这些花鸟使,连各道、州、县的官儿也怕他们十分,你我还是闭门攻读,准备应试去吧!”

“唉,可怜那石珂娜,人家是有夫之妇啊!”

“石珂娜?!”三人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少当家意识到了几分,他再次猛冲到墙边一下子拔出刀来,朝房门冲去。

“少当家!”

“不能!千万不能呵!”

两个胡姬一见他的举动,吓得魂飞魄丧,一齐扑上去,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双腿,提醒他:“你如被牛贵儿认出,我们全栈就会被他杀得鸡犬不留了!”

“当!”

这提醒,使激愤的少当家稍稍清醒过来。那手中之刀,也一下子掉在地上。

“阿姆!阿——姆呵!”

房外过道上,传来了石珂娜拚命呼救声。虽然她只唤“阿姆”,但少当家明白,她的心底,也正在悲惨地呼喊着自己呵!冲出去……不说自己一拳难敌他百手,即或能杀出一条血路,救下石珂娜,但未经乔装打扮便出现在牛贵儿面前,若被他认出,这爿栈房里老老少少,定会遭毒手,不救,不忍;欲救,不能呵!

“阿——姆呀~~”

“娜儿~~!”

“哈哈哈哈!~~”

爱妻老母的惨呼,牛贵儿的狞笑,到底把少当家激得发狂了!他一下子推开两个胡姬,从地上拾起佩刀,象一头久囚樊笼、突然挣破笼门的猛兽,狂叫着,向过道上冲去!

第十五章

“啊哟,中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呀?”

“哦?贺老大人、晁秘书呵?”

正当京东客栈少当家要挥刀冲出帐房,为救其妻石珂娜拚命时,帐房中的人们,突然听见过道上传来太子宾客贺知章,秘书监晁衡惊奇的问话声。好似救命菩萨从天而降,两个胡姬惊喜非常,她们连忙站起来,拉着少当家的胳膊,悄声道:“快放下刀吧,你放心,这两位大人,会把珂娜阿妹救下来的!”

“贺老大人、晁秘书……”少当家虽稍稍安稳些了,但他却兀自喃喃着,脸上露出疑虑的神情。他并未归刀于鞘,仍紧贴房门,听着过道上的动静。

“贺老大人!晁大人!救婢子一命呵!”过道上,被两个凶恶的宫中小儿紧相挟持的石珂娜,一见贺、晁二人,挣扎着,悲呼救命。

这时,才刚被牛贵儿拳打足踢、打倒在地的公孙金菊,也由店伙们搀扶着,追到了过道上。远远地一见贺、晁二人,也一头跪在过道中间,发髻散乱地朝贺、晁二人叩着头,呼天抢地地哀嚎道:“请二位大人给金菊作主呵!……”

“公孙金菊,你起来吧!”贺知章四下一打量,已明白牛贵儿在店中干的勾当了。他强压怒火,苦涩地笑着,捋着项下银须,向金菊一抬手,并对挟持着石珂娜的两个宫中小儿道,“放开她吧!此乃众应荐晋京的贤良秀士下榻之所,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两个宫中小儿一听,朝牛贵儿看去,见牛贵儿眯缝着眼,嘴角泛出鄙夷的笑纹,便也朝栈房的天花板一仰脑袋,撇撇嘴,把石珂娜挟持得更紧了。

“贺老大人的话,尔等未听见么?”晁衡见小儿无状,脸色一下子气得铁青。指着那两个人,气恼地问。

对银须银发、身着紫袍、腰悬紫金鱼袋的太子宾客贺知章还稍有忌惮的牛贵儿,根本就没有把晁衡放在眼里。见这位日本人发火,他正好扯鸡骂狗,顶撞知章:“哟!晁秘书,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呢?”他翻着白眼仁,又是讥刺,又是教训地说道,“你虽是大唐官员,但此时来这里,不过是要饮酒散心;而我这大唐中使,却是奉敕公干的!恕不奉陪了!尔等站在这儿干吗?还不快快回宫缴旨!”

“喳!”

宫中小儿一听,都狐假虎威地大声应答着,拖起石珂娜,便要冲出客栈大门。

一听是“奉敕公干”,公孙金菊傻了眼。眼睁睁看着牛贵儿等人将石珂娜推着、牵着,往店外带,她却既不敢呼,又不敢哭,也不敢再向贺、衡二人呼救。

“慢!”晃衡却更加恼怒地挡住牛贵儿。

“呵?晁秘书还有何教谕?”

“哼哼!中使所奉何敕,竟可在光天化日之下,掠人妇女?晁衡不才,也在秘书监供职,为何从未见过授命中使掠人妇女的敕令?”

晁衡虽然问得理直气壮,但站在他身后的贺知章,却在暗自摇头:“哎,我的气盛的异邦同僚呵!你也知道:这班花鸟使,名为奉敕搜觅奇禽异葩,实则无恶不作,干着为六宫和千座行宫搜觅美色妙姝的勾当!这牛贵儿更恃今上之宠,何等样事干不出来?与之碰撞,石珂娜更难得救了……”

“哼!”晁衡的喝问,激得牛贵儿火冒三丈!他朝晁衡一抖手中麈尾,冷笑着道,“秘书公虽在秘书监供职,但可叹有许多敕令,你这绯袍秘书,实实无缘得知!知趣些吧!——带走!”

“你?……”晁衡被牛贵儿的口吻、举止,气得一撩绯袍,横冲过去,挡住了牛贵儿的去路。牛贵儿象是受到奇耻大辱似地,也气青了脸,将头上高山冠一掀,猛地扬起手中麈尾,向晁衡当面挥去!

贺知章一见,深怕那麈尾伤着晁衡的脸面,一边朝牛贵儿吼着:“不得无礼!”一边要上前拉开晁衡。这时,一直站在贺、晁身后冷眼旁观的一位头戴席帽、身穿提花玉色绫衫、足蹬线履的四十开外的男子,一把拉开贺知章,拔出佩剑,朝牛贵儿和晁衡之间挥去,只见牛贵儿的麈尾,齐刷刷地被那长剑斩断,飘落于地!

“呵!”

牛贵儿正在大逞骄横之时,却见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他和随从们都吓得失魂丧魄地惊叫起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手中那柄曾助他大抖威风许多年的麈尾,变成了个光杵杵!

趁宫中小儿们慌张失措,机灵的石珂娜一下子挣脱出来,象一阵旋风似地跑到了贺知章和那戴席帽的执剑者身后。

“席帽?绫衫!……撞你娘的鬼哟!”怔怔发呆的牛贵儿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粗粗打量了一番那挥剑者的穿戴之后,象势利的看门犬善于从衣着上辨别贫富一样,立即判断出这多事者不过是一介白衣草民!这发现,使他恼羞成怒,他狂怒地对小儿们喝道:“把这不要命的,给我乱棍打死!”

听牛贵儿一声怒吼,宫中小儿们也纷纷回过神。他们奔进栈内,抓起坐墩、食案、扁担,向执剑者拥去。

贺知章、晁衡一见,紧张地护着执剑者。贺知章急切地对牛贵儿摆着双手,道:“中使休要胡来!”

“哼!他敢断我麈尾,我就要叫他碎尸万段!”牛贵儿唾沫乱溅地打断贺知章的话,晃着手中象牙柄儿,吼道,“我要让他用这条小命,赔我的麈尾!”他领着挥墩扬棍的宫中小儿,扑到了执剑者面前,恶狠狠地向执剑者的头顶挥柄击去,宫中小儿们也把手中的扁担木棍、朝执剑者头顶砸去!

“呵!呵!……”眼看执剑者就要被牛贵儿等人致于死命,金菊母女和店伙、胡姬都恐惧地惊呼起来。

“哈哈哈哈!”然而,执剑者却横剑仰天大笑起来,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的牛贵儿等人被这朗朗大笑陡地镇住了!

“你!你……死到临头,还笑!”牛贵儿被执剑者笑得昏了头,心慌意乱地指点着执剑者道。

“死到临头?哈哈哈哈!”

“你竟敢毁了本大使的麈尾,难道不该死?”

“你只知你有一柄麈尾,不见我这里也有一柄麈尾么?”执剑者止住大笑,从佩袋里“唰”地声亮出一柄麈尾来,直伸到牛贵儿眼前。

“呵?!”

牛贵儿只瞧了一眼,就象被高明的击毬手猛击了一下的空心木毬,直直地朝后溜去。

那是一柄极其华贵的犀麈尾,那漆黑油亮而又柔软的缕缕犀尾,在牛贵儿眼里,比那柄长剑更令他胆颤心惊。他偷偷觑着那麈尾的柄儿:没错!玳瑁柄,装饰着凤形花饰——那是玉真观主、今上爱妹之一的镇观宝物呵!

玉真公主,是今上宠爱的胞妹,当年与今上的宠妃武惠妃十分不和。对惠妃左右之人,如牛贵儿,她也十分厌嫌!……惠妃已死,“我牛贵儿岂可惹她老人家生气?”想到这儿,牛贵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项脖。与此同时,他才感到了执麈尾者的分量!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飞快地转过身去,象一只被盘旋云空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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