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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烦透了!”崔隐甫好不容易才明白吉温在对他说什么,抱怨不已地道,“整整三日了!可怜我那平康坊中的新宠,有三日不见本宫,不知又凭添了几许憔悴呵……”
“既是如此,”吉温笑着,指着手中试卷对崔隐甫道,“我们就拿此人开刀!只要我们在口试时将此人速速处置,那数百草民,自然裹足不前。你我也就可早复圣命,乐得清闲了。”
“唔、唔!”崔隐甫舒展一下酸痛的腰部,应着,忽然,又耷着眉梢问,“哎,吉七哥,你说拿什么人开刀呀?”
他显然把打盹之前的事都忘记了。吉温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写这《明堂赋》的李白呀!”
“呵!”崔隐甫这才记起来,“是极!吉七哥,这家伙的字写得这么渣渣草草的,也敢来应试贤良!把他当众砍了,也免得天下的穷酸文魔,都想上京来和我们争乌纱戴!”
“驸马公,你错了。”
“我什么地方错了?”
“我说拿他开刀,是说想个法儿将他当众羞辱一番,然后赶出选院。不是真要他项上那颗脑袋!”
“这……哪解我的气呀!”
“驸马公,”吉温忙提醒他,“你我此番主持复试,是要大挫天下自恃文才学识之辈的锐气,让他们永罢登台入阁之念,不是为了杀一两个臭酸文士呵!”
“这我明白。”
“这李白不仅堪称本度应试贤良中的魁首,且曾与那适之等辈,结为挚友,号称‘酒中八仙’,我们只要将他重重整治一番,其余举子,自然就要退避三舍犹恐不及了!”
“啊,原来就是右相叮咛过的那个人呀!”崔隐甫总算记起来了,忙问,“七哥,你又有何妙计呢?”
吉温那鹰眸一转,走上一步,悄声对崔隐甫道:“少时点卯,你我可在‘酒’字上做这位酒仙的文章……”
“对,对!妙!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三郎当殿坐,听唱得宝歌!”
“哈哈哈哈!……”
“娘子舞霓裳,四海庆安康!”
“哈哈哈哈!……”
“圣——寿——延——长!……”
“哈哈哈哈……”
七月的夕阳,把原本澄净如洗的西边天空,涂抹得丹泻金流。被这灿灿余晖衬得如瑶池仙阙的金花落院里,桂蕊之香四处弥漫,欢乐的笑声和娇媚的鹦鹉学舌声阵阵传出。
皇帝李隆基被晋京朝觐的安禄山送来的这位“雪衣妙使”,逗得泪水直流,他笑得太过分了,感到胸部隐隐作痛,皇帝步履有些踉跄地走过悬挂鹦鹉的秋爽轩,撇下被鹦鹉吸引得忘记了世事的太真娘子,步入了桂蕊环绕的金花东落书斋。
一群鸟雀悄悄停在桂枝上,探头探脑地望着秋爽轩。皇帝的身影陡地出现在茜纱窗前,它们赶紧一拍双翅,轰的声从桂枝上飞起,窜入空中。皇帝反被它们吓了一跳。与此同时,那学舌奇鸟口呼“圣寿延长”时故作正经的俏皮模样,又闪现在他的眼前。
再有十日,就要普天同庆他的五十七岁“千秋万寿节”了。本年二月,随着年号更改为“天宝元年”,这位依群臣所请,加尊号为“大唐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的李隆基,确是以近年来少有的欢悦心情,准备着八月五日去西内太极殿接受万邦来使和本国臣民的盛大而隆重的祝贺。使用了二十九年的开元年号,使他自豪、陶醉。不是天命使然,谁又能令他,一位排行第三的区区亲王,能灭韦逆、除太平,身登大宝,开创出举世瞩目、万邦拱服、亿兆讴歌的开元中兴盛世?!也正是天命使然,灵符屡现于神州,神宝频显于宇内,在万方乐奏《得宝歌》之际,迎来了必将大胜畴昔的天宝之纪!……
“圣——寿——延——长!”
天降灵谕,连雀鸟也变人语而欢讴!独处书斋、心潮仍激荡不已的皇帝骤然记起了张九龄。当年,正是你这位宰相,劝朕处决安禄山。然朕不允。事隔几年?这安禄山不仅将杀主叛国的奚、契丹等部挫败,而且成了威镇北疆的大将!而今,不仅奏凯晋京,且献此奇禽,证我盛世不虚!……卿,若泉下有知,自当愧煞!你呀,屡屡抗旨,总欲以凡人俗情方圆天子。
天子,天之骄子!卿等人臣辈岂能束缚之……
想到这里,皇帝又记起近日正在吏部选院进行的选贤之事来了,他不禁手拈项下花白的胡须,微皱着那双因长出寿眉而减弱了当年锐气的剑眉。去岁吴筠、李适之等人提出此事时,他便不以为然。虽不能自比尧舜,但登极以来所创圣政,当不弱于太宗吧!以如此圣明之君,岂有未将天下贤良,尽揽于庙廊的道理?……但吴筠却说夜观天象,见文星齐汇于轩辕星座,故皇帝应有选拔贤良辅佐朝阁之举。鉴此,他才下敕天下,令荐贤良。但,复试今日完毕,尚未见吏部及中书省有何奏闻,“只怕并无贤良在野吧。”
皇帝想起妹子玉真公主数日前进宫为蜀人李白请托一事。皇帝不禁有些奇怪:“妹子说那李白将凭她的镇观之宝犀麈尾谒朕,为何至今不见这位诗名广播的‘谪仙人’到来呢?……”
从妹妹和辞君归山的吴筠处闻知李白诗名的皇帝,进而记起妹妹曾将一卷诗稿呈进,“朕何不寻来一览,以定心潮呢?”皇帝朝案头望去,顺手抽出一沓用蜀郡大麻纸写成的文稿来,倚案坐于软垫圈椅上,等他展稿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那是一册《汉武内传》,翻开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飞燕外传。”
这题目使皇帝想起正在凭轩逗鸟的太真。他悠悠笑着看下去。当看到汉武帝为体态轻盈异常的赵飞燕造一水晶舞盘,命宫人托于掌中、供飞燕舞蹈,又怕风吹宠妃,特制七宝避风屏置盘上时,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呵呀!撇下人家,在这儿看什么文书呵?”不料太真竟悄悄进了书斋,走到他的身后,用那细腻柔软的双手,扯着皇帝的夹绫皇袍衣领,嗔着问道。
“呀,了不得!”皇帝象个只有十来岁的俏皮孩孩似地,赶紧把那《汉武内传》藏进怀中,笑着,叫了起来。
“哼,那是卷什么东西呀!”太真起了疑心,转到皇帝面前,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盯住皇帝,问。
“莫问莫问!”皇帝看着太真那令人目眩的义髻,鸭黄蜀绣彩绫半臂,将那白玉般的胳膊衬得滚圆、修长,深红霞帔,从两肩垂下,束在惨绯的裙衫里,将那丰满的胸部,衬得如无疵白瑕。将这丰腴的体态和书中人一对比,忍俊不禁的皇帝,频频摇头,“若你知道,也向朕讨要,朕向何处去觅!”说着,他又朝太真望了一望,笑道,“不过,任凭风吹,卿则无须七宝屏风呵!”
“‘七宝屏风’?”太真一听,更加疑惑。她伸出双手,从皇帝怀里把那卷书抢了过来,急急看了一遍,“啐”地一声,把那书砸在地上,一撇嘴,“哼,我以为是什么呢!她算什么?‘霓裳’一曲,早已掩尽前古了!……呵?”
皇帝正欲细品太真的话,不料太真却愤怒地叫了一声,掩面伏案,抽泣起来。
“卿?呵!”皇帝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赶紧将太真揽入怀中,娓娓地劝解着,“朕是记起今日乃众应举士子复试完毕之期,欲取李白诗稿一览,不意取出此书,随意而看。卿,不须介意!不须介意……”
太真哭得更厉害了,根本不听皇帝解说。皇帝想了一想,突然朝外厉声叫道:“来人!”
“大家?”门口的宫女,赶紧掀帘而入,跪地回应。
“将那册书稿,速去焚了!”
“领敕!”那宫女勾着头,将《汉武内传》拾起,赶紧出了书斋。
“贤卿,贤卿!呵?笑了?哈哈哈哈!……”
“三郎,”倚在皇帝怀里含泪而笑的太真,与适才判若两人,媚声问道,“你想阅览李白的哪一篇诗文?”
“难道卿皆记得?朕不信!”皇帝被太真问得又惊又喜,却又似信非信地道,“卿可将彼《登锦城散花楼》句,诵与朕听?”
“这有何难!”太真仍依在皇帝怀中,象只小鸟以爪倚枝似的,拉着皇帝双腕,应声诵道,“‘日照锦城头,朝光散花楼。金窗夹绣户,珠箔悬银钩。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暮雨向三峡,春江绕双流。今来一登望,如上九天游!’如何呀,三郎?”
“啊呀,是朕失算了!”皇帝高兴得心花怒放,抚着太真肩头,装出后悔不迭的模样道,“竟点着你的家乡诗了!自然——”
“哼,稿中百首诗,凭你点来!”太真轻轻一跺足,将云髻一晃,赌气地说。
“那朕——”
“启奏大家,”突然,高力士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处。夕阳余辉里,他手捧疏表、跪地启奏。
太真见了,从皇帝怀中立起身来,站到书案之侧。皇帝笑吟吟地边唤力士平身、进斋,边问:“卿所捧何奏?”
“回奏大家,奴婢所捧,乃是右相、吏部尚书、御史中丞所上贺表。”力士进斋答道。
“贺表?”
“正是。”高力士脸上全无表情地回道,“今日口试复考已毕。三大臣奏道:诗、赋、论三考,全无及第者!”
“呵?”皇帝一时回不过神来,“那这贺——”
“三大臣敬贺野无遗贤!”
“‘野——无——遗——贤’?呵!是呀,野无遗贤!哈哈哈哈……”
夕阳,西沉。
第十六章
大唐开元天宝圣文神武皇帝李隆基,欣喜地接受了百官表贺“野无遗贤”十天后,即大唐天宝元年八月五日,头戴金龙通天皇冠,身着大裘冕,足蹬踏云履,驾御西内太极殿,临玉轩,设乐悬,陈车辂,备麾仗,揭开了庆改元、祝万寿的隆重庆典的序幕。
由于心情舒畅,兼之盛装临朝,须发虽已半白的皇帝,在依班肃立的友邦使节、诸蕃国王、满朝臣民的眼中,显得神采奕奕,气宇轩昂。在翎扇簇拥、金钺护持下,这位威震遐迩的皇唐君主,好似被祥云浮托、诸仙护座,降临人寰的天神。
右监门大将军、内侍省长官高力士,今日也一反常态,显得精神焕发。他头戴乌纱玉额幞头,身穿绣蟒紫金朝服。金銙玉带,在鳞鳞紫光间熠熠生辉。手中的镶玉象牙柄把的麈尾,恭捧右臂间。他看见皇帝临朝归座,便徐徐步于轩下,向轩右金帘遮罩的长廊轻扬麈尾,朗声宣告:“皇太子献寿,奏乐!”
金帘卷动,大唐太子李绍,恭捧象笏,俯首迈向玉轩下的丹池。他头戴进德太子冠,身着淡黄衮冕,足蹬绣龙厚底靴,远看显得威武而魁伟。近处一瞧,两鬓早生华发,过于恭谨,近乎惊怯的目光,和那裹在大朝贺的礼服里的身躯,显得凄楚可怜。好在太极殿的东西二廊,应着他步出金帘、奏起了《功成庆善乐》,这庄重典雅的乐声,稍稍掩盖了东宫之主的怯懦。当他走到轩下,于丹池上躬身捧笏站定时,从两廊处和着乐声,漫舞出八队、七十二个《九功舞》舞童来。这七十二个身材一般高,体态灵巧的舞童,皆戴着进德冠,身着紫绫袴褶,汇于太子身后的丹池上,亦舞亦歌:
寿邱唯旧迹,酆邑乃前基。
粤余成圣累,悬弧亦在兹。
弱龄逢运改,提剑郁匡时。
指麾八荒定,怀柔万国夷。
梯山咸入款,驾海亦来思。
单于陪武帐,日逐卫文螭。
端扆朝四岳,无为任百司。
霜节明秋景,轻冰结水湄。
芸黄遍原隰,禾颖即京坻。
共乐还乡宴,歌此大风诗!
随着歌辞渐尽,舞童们又按乐合拍,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