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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妙锦一怔道,“王钺要回去了?”
“是的!”马骐点点头道,“后天辰时三刻,奴婢一行出西门南返!”
“西门?你们南返金陵,从东面的李村渡过河不是更方便?”
“小姐不知道么?”马骐望了妙锦一眼道,“据报,眼下燕王大军已到了无极,离东门不过三四十里地。王公公怕从东门出城,被燕王派人给截了,所以改走西门,也安全些。”
原来是这样!听马骐这么一说,妙锦心中大概明白了:王钺八成是受炆哥哥之命,催耿老头进军。耿老头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把这位中使大人糊弄了过去。恐怕短期内真定大营是不会大举出兵了!
搞清楚了内幕,妙锦顿时心中大急:马骐所说,大姐夫肯定还不知道,必须要尽快让他知得详情!想到这里,妙锦恨不得立刻赶到燕军大营。正可谓军情如火,这可是一刻也耽搁不得的!
“小姐,小姐!”就在妙锦想着给大姐夫报信时,马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妙锦抬头一瞧,马骐正满怀期冀地望着自己,她顿时反应过来:这马骐该如何处置?
想了一想,妙锦对马骐道:“你今日之言,可为我保密不?”
“当然,奴婢绝不泄露半字!”马骐大喜,当即痛快应诺。自打认出妙锦身份的那一刻起,马骐便想到了脱身之法。他之所以将狗儿他们支开,并表明自己身份,再主动坦白,这一切都是为了要打动妙锦。与老实本分的马云不同,马骐是个精明人,他一看架势就明白,若是向狗儿他们求情,那肯定是对牛弹琴,这两个武艺高强的燕藩奴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隐患的。但妙锦不同,从她曾仗义助自己一节可知,这位小姐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善性人,只要打动了她,自己就有活命希望。而从眼下看,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那好,我放你回去。不过你回去后,万不可跟别人提起!”妙锦下定决心道。
“小姐不可!”突然,狗儿和尹庆推开门,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原来他们二人顾忌妙锦安危,一直躲在门口偷听,马骐的话也被他们一字不漏收入耳中。本来见马骐坦白,他二人顿时大喜。但听得妙锦要放人,两人立时又大惊失色,连忙闯了进来。
“小姐。此人放不得。若他是蒙我们的可怎么办?一旦他回去后向王钺告发,那后果岂堪设想?”狗儿神情急切地劝道。
“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此番又坦诚相告。既如此,我等岂能害其性命?”
“可是小姐……”
“不用说了!”妙锦面色坚毅地道,“这事就按我说的去办!若他真向王钺告密,那也是我瞎了眼,救了只白眼狼。到时候我一力承当也就是了!”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狗儿心中暗自嘀咕。不过妙锦是主,他二人是奴,她既已决定,那二人也不好说什么。想了一想,狗儿抽出短刀,架到马骐脖子上,狠狠道:“若你敢泄露半字,小爷我定将你大卸八块!”
先前马骐强自镇定,是因为胸有定计,此刻既已脱险,那他自也再无强横的底气了。瞧着明晃晃的钢刀,马骐心惊胆颤,忙不迭地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绝敢不出卖小姐……”
待放走马骐,妙锦三个也即刻离开荒宅。第二日一大早,他们便赶紧出城,直向燕军营地奔去。
八
妙锦一行抵达无极时,朱棣正在中军帐中和金忠商讨与南军决战事宜。
到进军无极为止,燕军的进展十分成功。但到无极,他们却遇到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当初,耿炳文定下坚守待机之策后,为了防止燕军断其粮道,便将十三万大军一分为二。其中九万在真定城内,其余四万则由右副将李坚统率,驻扎在滹沱河南岸的李村渡。李村渡位于真定下游十八里处,正好连着北平到河南的官道。耿炳文屯重兵于此,是为了防止燕军从这里过河,进而沿官道南下直扑大名府。大名府是南军粮饷转运的根据之地,万不可有任何闪失。而之所以选择在南岸扎营,亦是为了一旦燕军从别的地方渡河南下,这部人马可以不经渡河便可迅速回援,确保后方无恙。
本来,耿炳文的这番布置也是用心良苦。诚然,大军分驻大河两岸,一旦燕军杀至,南军若要出城迎战便十分不利。但耿炳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燕军决战。毕竟朱棣只有三四万人,真定则有十三万南军,强弱之比太过悬殊。在耿炳文看来,莫说朱棣没道理来真定,就是他真的来了,只要自己闭门不出,那朱棣也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不管是有九万大军镇守的真定城,还是隔河扎营的四万李坚部众,都不是燕军能够强攻得下的。
但就是耿炳文的这番用心良苦,却让燕藩君臣窥到了可乘之机。还在雄县时,朱棣与金忠便得知了真定南军分兵驻扎的消息。当时二人当机立断,修改了此前拟定的攻打河间的计划,转而要利用真定南军一分为二的良机,将他们逼到郊外的平川之地与己决战。十三万南军倾巢而出,燕军能否取胜还真不好说,但若南军分成两部,而燕军只选其一部交手的话,那胜算自然大大增加。
本来,按照二人事先设想,燕军先破雄县、莫州四万大军,继而策反保定,如今又兵临真定城下,事已至此,耿炳文无论如何也该出兵了。且朱棣已从京城得了消息,朝中要求速平燕藩的呼声高涨,这更让他暗自高兴,认定耿炳文会经受不住压力出战。为此,朱棣和金忠还费尽心机地准备好一个绝妙的办法,就等着两军交战时给南军一个好看。
可就在朱棣与金忠估摸耿炳文必将出战之时,妙锦来到了无极。这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把所得南军内情这么一说,朱棣二人顿被浇了个透心凉。没想到这耿炳文竟能这般沉得住气,被燕军欺负到家门口都能忍住。最让二人感到意外的是,就连前来催促进军的中使都被他说服!从眼下形势看,耿炳文是铁了心坚守不出。果真如此,形势便对燕藩十分不利了:尽管雄、莫兵败,但南军主力并无损伤,对燕藩的包围也仍是坚若磐石!若不能尽快击垮真定的南军主力,那几个月功夫过去,等到大宁、大同等地整顿完毕,那朝廷便占据了绝对优势。到时候耿炳文大旗一挥,四方雄兵呼啸而下,直扑北平,他朱棣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败亡之局!
姜还是老的辣啊!朱棣思索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长叹一声,把期望的目光瞄向金忠。
金忠也是眉头紧锁。过了好一阵,他方面色阴沉地道:“耿炳文老谋深算,竟然这般能扛,臣倒是低估他了!”
“难道就无方法补救?”见金忠话中也颇无奈,朱棣的心顿时一沉。
“办法倒也有一个!”金忠缓缓说道。
“是什么?”朱棣眼光一亮。
金忠一笑,却不答话,转而问一旁的妙锦道:“徐小姐,您方才说,中使一行明早将出西门,此言可是无差?”
“恩!没错!辰时三刻!那个马骐亲口跟我说的!”妙锦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金忠冷冷一哼道,“耿炳文能说动王钺,能掩盖莫雄败绩、保定易主,可他掩盖得了中使被杀的事实么?”
“咿呀!”妙锦一声惊呼道,“莫非你要……”
“不错!”金忠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只要能在中使出城之时将其截杀,那耿炳文就是想忍也忍下去了!到时候他纵有千般不愿,也必须立即与我军一决雌雄!否则莫说皇上震怒,就是京中言官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不可!”金忠话音一落,妙锦却忽然大叫道,“王钺不是坏人,你怎能不明不白把他杀了呢?”
见妙锦如此反应,金忠不由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小姐,如今我燕藩与朝廷已势不两立,王钺乃朝廷中使,他若不是坏人,难道王爷是坏人不成?杀他就是杀敌,这哪是不明不白了?”
“这……”妙锦一时语塞。其实她与建文本身倒没什么大矛盾,不过是看不惯他削燕罢了。尽管到北平之后,她对朝廷与燕藩恩恩怨怨也有了些了解,但也只是笼统的听听而已。直到昨日,她才从狗儿要杀马骐的态度中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你死我活的态势。此时金忠又提出要杀王钺以逼耿炳文,妙锦虽然惊恐,但稍一思索,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妙锦一阵沉默。若以想法和作为论,她徐妙锦绝对是燕藩这边的人。但正如金忠所说,王钺也确实是燕藩之敌。既然如此,两军对阵,杀他这个敌人实是理所当然,金忠之言无措?可是妙锦却又实在不能把他和敌人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在妙锦的认识中,敌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而这王钺,一直都是勤勉本份,对自己也是恭恭敬敬,从哪方面看,他也不像是自己的敌人啊?妙锦左思右想,却怎么也辨不清这其中纠葛,一时陷入深深迷茫中。
见妙锦满脸迷惘,朱棣微微一笑道:“小妹想什么呢?其实这王钺也未必就非杀不可!”
“咿呀!”妙锦眼光一亮道,“大姐夫说的是真的?”
“当然!”朱棣微笑着道,“只需吓吓他就行了。速平燕藩乃朝堂众臣的共识,皇上也持此意。然耿炳文却冒天下之大不韪,龟缩不出,已是让朝廷不满;且其连败两场,丧师辱国,其处境必然更加艰难。就算王钺愿帮他说话,可若我在城下施以偷袭,就算不成,王钺必也惊恐不已,进而对耿炳文大为光火。且中使被袭,此事耿炳文无论如何也瞒不住,到时候皇上得知,必然大发雷霆。种种情事汇集一起,耿炳文岂能不被降罪?他若不想身败名裂,唯有速与我军决战,力争求胜以将功补过。只要他出战,本王意图便已达到。至于区区一王钺,其生死又何足道哉?”
“大姐夫英明!”妙锦高兴得大叫。能不杀王钺,当然再好不过了。有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她先前的那些迷惘彷徨顿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对朱棣更是敬佩不已。
金忠思索一番,亦觉得朱棣之言有理,遂也不再坚持己见。不过接下来朱棣的话,却让金忠和妙锦都惊的目瞪口呆。
“本王决意,明日亲自带马和、狗儿、尹庆三人突袭中使!”朱棣稍作思忖,锵锵言道。
“什么……”妙锦和金忠吓了一跳,齐齐出声道,“万万不可!”
见二人异口同声,朱棣不由一乐:“但凡上阵,本王从来都是冲锋陷阵,此次偷袭怎就不可?”
“王爷乃三军统帅,岂能弃大军而逞一夫之勇?且偷袭中使,一偏将既可为之,又何劳王爷亲自出马?”金忠当即反驳。
“岂是一夫之勇?”朱棣摇头道,“偷袭中使,事关此役成败。本王亲自出马,更能让那王钺怒不可遏,从而迫使耿炳文不得不战。若仅遣偏将为之,唯虑耿炳文又巧言令色,糊弄过去。果真如此,则功亏一篑,决战亦将遥遥无期,对我燕军大为不利!”
“即便如此,王爷也不能冒这般大险!”金忠诚恳言道,“中使一行,仅扈从官军便不下百人,再加上耿炳文之护卫亲兵,其力岂可小觑?王爷仅率三骑出马,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世忠信不过本王武艺么?”朱棣呵呵一笑,解释道,“既为偷袭,其要领便在于出其不意,又哪是倚多为胜?且我军现在城东,要绕至西门,其间路程亦需十几里,若所携兵马过多,则很难避过南军哨骑。一旦南军得知我部移动,中使又岂敢出城?故携三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