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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其他逃兵早被杀死,张玉等人追过来,将百户一刀枭首。做完这一切后,张玉将正坐在地上喘气的薛六一把拽起,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错,不错,不愧是王爷看重的猛士,如此危险之事尔也敢为,胆子着实不小!”
薛六刚才那一扑其实十分危险,时机把握的稍有不对,很有可能就被马头撞上。凭着马当时的速度,薛六又无铠甲,恐怕一撞之下便会当场殒命。
薛六拿起葫芦樽猛灌了口水,擦擦嘴笑道:“将军说笑了,当时是一时心急,顾不得许多,如今俺想起来也十分后怕哩!”说完,他又是一阵憨憨地傻笑。众人见他鲁直,也都不禁莞尔。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刘家口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没多久,朱棣便亲率一群亲卫飞驰而来。此时刘家口已告破,除了随百户北逃之人,其余非死即降。得知逃跑之人全数被歼,朱棣喜上眉梢——袭取大宁,终于开了一个好头。
刘家口一破,燕军也不歇息,连夜向大宁进发。尽管道不好走,但因行踪隐秘,一路北行倒也顺畅。十月六日,燕军抵达大宁。
当燕军身影出现在大宁城下,大宁都指挥使房宽顿时惊呆了。他一直把目光锁定在西南方向的松亭关,没想到燕军竟从东南面的刘家口奔了过来!房宽不敢迎战,忙命闭城死守。
可房宽要守,他手下的将士却未必都这么想。见燕军杀至,北平旧将和允中、毛整带着亲兵杀散南门门卒,打开了城门,丘福与高煦领着燕山铁骑一涌而入,大宁就此易主。
进入大宁城内,朱棣匆匆交待下属安抚城内军民,自己则带着高煦,直往城中宁王府奔去。
“大兄!”刚到宁王府端礼门前,宁王朱权便尖声一唤扑了过来。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亲王已被软禁了好几个月,此时燕军进城,他也终于重见天日。
“十七弟!”朱棣欣喜一唤,随即翻身下马,和朱权抱在一起。
“小弟盼星盼月,总算把大兄盼来了。若非大兄相救,小弟必将被奸人所害!”朱权甫脱樊篱,心中万分激动,说话的嗓音都有些颤抖。
“十七弟受苦了!”望着神形消瘦的朱权,朱棣一阵安慰。靖难之初,朱棣欲拉诸塞王入伙,结果其余各王多虚以为蛇,而朱权却响应得十分积极。虽说他行事不秘,被房宽先行制住,但有这份“情谊”在,朱棣对这位十七弟自然好感大增,此时兄弟相见,他言语间也颇有几分激动。
絮叨了一阵子,朱权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抹掉眼下的泪花,朱权一笑道:“小弟已在府内备下酒菜,为大兄与侄儿接风洗尘,兼谢此番相救之恩!”
朱棣亦微笑道:“此番你方脱牢笼,怎又操持这些琐事?你我兄弟情深,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酒菜也都是现成的。房宽这厮虽囚我于府,一应供应还是不缺的,今大兄前来救我,小弟自当聊表谢意,又何来操持一说!”朱权边说边把身子一侧,做出一个请让之势。
见朱权这般诚恳,朱棣便也不再推辞,遂挽着朱权之手,兄弟俩高高兴兴地进府畅饮。
席间兄弟二人叙谈的十分畅快。酒过三巡,朱棣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对朱权道:“十七弟,此番四哥前来,一来是为救你出苦海;二来,哥哥也是有一事求你相助!”
朱权的眼角蓦的一跳,旋马上又面露微笑道:“大兄与小弟说话,又何用一个求字,但请直言!”
“是这样!”朱棣轻轻叹了口气道,“十七弟这段时间被圈禁于高墙内,外界之事或有所不知。为兄奉天靖难已有一段日子,上月在真定大破耿炳文,斩获甚多。然皇上受奸臣蒙蔽,不仅不就此罢手,反而变本加厉,又派李九江率兵来战。为兄此番北上,便是想请十七弟相助,率大宁兵马南下北平,与为兄一起破敌!”
朱棣娓娓道来,朱权一直面带微笑,洗耳恭听。待朱棣道闭,朱权思索一番,慷慨笑道:“大兄奉天靖难,乃吊民伐罪之义举,小弟虽不才,亦愿与大兄一道讨伐奸佞,匡扶我大明社稷!”
见朱权如此痛快,朱棣当即大喜。他正欲出言赞赏,不料朱权话锋一转,满脸忧虑道:“只是小弟受皇考之封,国于大宁。大宁孤悬塞外,无依无凭,若小弟就此南下,恐藩国被鞑子所侵。非弟眷恋藩土,实因大宁亦乃祖宗之地,若被鞑子趁虚夺去,弟又有何面目见皇考于九泉之下?弟方才思忖再三,却实在不能放心离开。故还请大兄体谅小弟一片苦心,容我为大兄暂守这一片疆土!待大兄靖难成功,四海平定,小弟必第一个赴京,贺大兄建此擎天护国大功!”
朱权说完,朱棣犹如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心中寒凉一片。半晌,他方挤出一丝笑容道:“权弟誓全祖宗之地,其志可嘉!然事有缓急,今九江兵临北平城下,为兄之燕藩危在旦夕。不怕十七弟笑话,若无大宁军马相助,为兄此役恐无必胜把握。若为兄万一战败,靖难大业便将付诸流水,皇考辛苦肇建之基业,恐就此落入奸人之手,其间轻重,还望十七弟三思!”
朱权眼珠一转,长叹一声道:“大兄所说在理。但大宁乃祖宗之地,弟终不敢轻弃之!”说到这里,朱权眼角一瞄,见朱棣已是满脸冰霜,他忙又满脸堆笑道:“然弟亦不能坐视大兄落败,任由奸臣窃我大明江山!不如这般,今房宽已被擒,大宁境内已无与大兄作对之人。弟可修书一封送至松亭关,将营州三护卫调回大宁城,并劝陈亨、刘真二人归附大兄。此外,大宁城中和允中、毛整二部皆为大兄旧属,此番便也交由大兄带回北平。如此一来,燕藩可平添四万大军。以大兄之英明天纵,得此四万人马,亦足以大破九江!臣弟在大宁,亦自殚精竭虑,率所剩兵马尽力抵御鞑靼,为大兄之边塞屏障。如此安排,可谓两全其美,不知大兄意下如何?”
朱棣神色几变,过了好一阵,方皮笑肉不笑地道:“十七弟忠心谋国,倒真让我这做兄长的汗颜了!”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见朱棣并未反对,朱权心下稍安,赶紧举起案上酒杯道,“小弟所言,皆是为保全我大明社稷。大兄能加体谅,弟敬佩万分。小弟便再敬大兄一杯,提前祝贺大兄旗开得胜,一举击破李九江!”说完,朱权也不待朱棣作答,当即脖子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朱棣胸中犹如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几乎就要迸发出来。不过他终于忍住,只是淡淡一笑,默默将酒吞下肚去。
当天夜晚,朱棣在宁王府内留宿。谢绝了朱权将自己寝宫腾出来供其使用的建议,朱棣带着一干亲卫在靠近宁府广智门的一座小宫室内落脚。进屋坐下后不久,金忠便悄悄地溜了进来。
一见金忠,朱棣便将席间与朱权的交谈内容说了,末了气不打一处来地道:“这十七弟朝三暮四的好没道理。当年他应允起兵靖难时倒十分痛快,如今被房宽囚了一次,按理与朝廷的怨仇应该更大了才对,却不想转眼间却又变得推三阻四起来,真让人莫名其妙!”
金忠静静地听朱棣发完牢骚,又思忖一番,方淡淡笑道:“其实宁王如此,不仅不是莫名其妙,反而大有深意!”
“此话怎讲?”朱棣眼角一跳,追问道。
金忠先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后不紧不慢地道:“之前宁王愿响应王爷,是因为大宁尚在其掌握中。有大宁兵马为凭,宁王声势上不仅不输殿下您,或许还稍胜几分。到时候靖难成了,宁王实力强大,功勋卓著,自然会和王爷您一起入朝摄政,效周、召二公共辅天子之旧例;而若靖难失败,那宁王亦可将责任推给殿下,只言自己是受燕藩蛊惑,才有此逆举;反正王爷您才是靖难主谋,朝廷的主要敌人亦是您。宁王若能‘幡然悔悟’,凭着他‘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的实力,再加上有燕藩被逼靖难这个前车之鉴在,想来朝廷也不会太过降罪,到时候他仍不失一方诸侯。甚至,若见局势不妙,宁王大可以反戈一击,摇身一变成为朝廷的平燕功臣!”
金忠语调平和,朱棣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看着朱棣目瞪口呆的样子,金忠冷冷一笑,又道:“然如今形势不同。宁王被囚于王府之内达数月之久,大宁兵权早已失去。今虽得脱,但来大宁救他的却是您这位大宁军的旧主。王爷既来,自然要将大宁纳入靖难大业之中;而经此连续数事,宁王对大宁兵马的掌控却大不如前。若宁王此时再行靖难,其实力、地位却远逊当初,进而从与王爷并驾齐驱沦落为王爷的附庸。到时候靖难功成,宁王亦不过一普通亲王,与之前并无不同;若败,宁王则会为王爷陪葬。此等有赔无赚的买卖,以宁王之精明又岂愿为之?”
朱棣终于恍然大悟。愣怔半晌,他方冷笑一声道:“不想这十七弟年纪轻轻,倒是一肚子鬼机灵。本王之前小看他了!”
“世人皆称‘燕王善战、宁王善谋’。宁王就藩不过数载,便能与王爷您齐名,自然绝非俗品!”说到这里,金忠又嘿嘿一笑道,“宁王确实厉害,筵席之上,他金口一开,便将大宁半数兵马送给王爷,自也是明白王爷既来,绝不可能空手而回。眼下他拼得大出血本,就是要将您这尊大佛安安稳稳地送出大宁,以保得自己安宁!短短时间内,便能想通前因后果,并做出这断臂之举,他也果真当得起这‘善谋’二字。”
“事到如今,松亭关二将又岂会听他吩咐?至于和允中和毛整,更非他指派的了的。此番他看似大方,也不过是做空手人情罢了!”朱棣咬牙一阵冷笑。
愠怒过后,朱棣冷静了下来。眼下他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顺顺当当地把这位十七弟带回北平。
朱权必须去北平,这是朱棣一早就想好的。一来,虽说朱棣曾经统领过大宁军,但毕竟已隔了好几年。洪武末年以来,大宁兵马的统帅一直是宁王朱权。此番要征召大宁军,若朱权不一起南下,那必然造成军心浮动。不管怎么样,宁王在大宁军中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最起码在松亭关的营州三护卫就未必肯弃宁附燕。只有燕宁合流,将宁王带到北平,才能在最大程度上稳住大宁军心,让他们为自己的靖难大业浴血奋战。二来,除了安抚军心,朱棣欲拉朱权入伙,还别有一番用意。自靖难以来,朱棣传檄各地,邀诸王一同起兵,但到现在为止,却连一个响应的没有。这样的结果,在舆论上将燕藩推到了一个十分不利的位置。你说因为朝廷虐待藩王,才不得已起兵靖难,可这么久过去了,怎么就没别的藩王来响应你?这种状况让朱棣觉得十分难堪。所以,哪怕只是为了和朝廷打嘴皮子仗时嗓门更大,朱棣也都要让朱权去北平给自己撑场面。
“对十七弟,世忠可有应付之法?”朱棣询问金忠道。
金忠镇定自若地一笑道:“宁王固然智谋过人,可如今大宁已在我燕军手中,只要王爷坚持让他南下,他手中无兵无将,纵有天大本事又能奈何?只不过我等需小心筹划,尽量不要露出破绽,使外人以为宁王受王爷胁迫!”
“恩,世忠言之有理!”朱棣微微颔首道,“那尔可有妙策,让十七弟乖乖就范?”
金忠微微一笑,将嘴巴凑近朱棣耳边低语一番,朱棣听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接下来的几日里,朱棣兴致大发,整日在宁王府中与朱权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