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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石和甚三郎把晴信的行为逐一向板垣信方报告。
「这事可能也已经传到老爷耳中,真让人为难。」
信方虽然思索著这件事,却没有向晴信进谏,只是命令石和甚三郎钜细靡遗地向他报告。
那天早上,晴信黎明即起,站在庭院裏召见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晴信露出一双异乎
寻常的澄亮眼睛,那是一双经过熟睡的眼睛,也是时而会露出思索的眼睛。石和甚三郎知
道,每当晴信露出这种眼神时,必定会有惊人的举动出现。
晴信拍著马向前,来到笛吹川的上游。路上仍留著夜间的露水,因此三骑人马走过,也未
扬起沙尘。不久,他们骑过笛吹川沿岸的平原,到达通往雁坂峠的秩父公路。从这儿开始
,马的速度也开始减慢。坡度突然变得十分陡急,道路益形狭窄,而在狭谷状的地形谷部
,发出了笛吹川潺潺的流水声。这儿是甲府盆地的末端,从此开始是连绵不绝的层峦叠壁
。
沿著河流攀登一段距离之後,晴信把马勒住,让马儿调平气喘的呼吸。他下马坐在道路旁
边的岩石上,望著冲积在岩石上,流过笛吹川的河水。两个家将亦陪侍在近处,同样注视
著川流不息的河水。
晴信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立即回头看。
有个年轻人骑著马从下游爬上坡来,从晴信的身後经过。虽然不算是急驰,但速度也相当
地快。随著晴信的眼光,石和甚三郎和塩津与兵卫也回头张望。
三人都以为这位骑在马上的年轻人会向晴信行礼後再通过,因为即使不认识晴信,只要看
他这一身装扮,也可以知道是位贵人,下马行礼乃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这位年轻人却
视若无睹,不!应该说是故意漠视!
当年轻人的身影隐没在树丛中时,晴信立刻说:
「我们去追那位年轻人。」
晴信并不是因为年轻人的漠视而动怒,而是注意到年轻人的坐骑。那并非一匹农耕用的马
,而是战阵所用的骑马。那匹青毛驹比晴信所骑的粟色马更为骏秀。晴信只是想知道是谁
在饲养这种马。
石和甚三郎一面追赶年轻人,一面对他的无礼感到气愤,心想晴信可能也为此事而下令追
赶:
塩津与兵卫则注意到年轻人的面貌,那是一张桀骛不驯,乍看之下是附近居民,但不似寻
常百姓的脸。虽然身无寸铁,但以他的体格来看,只要兵器在手,可能是个武艺高超的强
人。他以为晴信要追赶他,是因为他在此徘徊,而这条路是通往雁坂峠前往秩父的道路,
这位年轻人可能是敌国派来的间谍。
石和甚三郎俯伏在马背上,追赶在年轻人的後头:稍隔一段距离,晴信跟随在後:塩津与
兵卫在最後头,担任护卫的工作。
晴信主仆对马匹素有自信,并以为自己的马匹优秀,骑术精湛,要赶上年轻人是轻而易举
的事。事实上,年轻人的速度看起来似乎慢吞吞的,因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也逐渐缩短:然
而,每当年轻人的身影进入拐角,或者隐没於树荫而再度出现时,他们与年轻人的距离又
拉开了一大段。
换句话说,年轻人总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加快马速,向前赶路,而在被人看到的地方故意放
慢速度。
眼前突地豁然开朗起来。因为道路出了溪谷。在令人心旷神诒的明亮景色中,传来马嘶和
鸡鸣犬吠的声音。河流两旁是青翠的田野,靠近山麓的地方有个村落。
走在晴信主仆之前的年轻人,这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晴信看到不远处围绕著高约六尺的土垒及宽二丁四方的土豪邸宅。骑在马上看时,那些邸
宅显得非常整齐:但围绕在邸宅分散的民房,却十分地简陋。附近一带的农地也很贫瘠,
菜园裏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是谁的邸宅?」
晴信问石和甚三郎。
「属下这就去查问。」
晴信制止了石和甚三郎,把马头转向邸宅的方向。塩津与兵卫为前导,比他早一步通报裏
面的人,晴信驾临此处。
有几个人慌慌忙忙地出来迎接晴信。
「在下是仓科三郎左卫门。」有位长老迎接著晴信说。
「庄裏的隶农及下役总数有多少?」
晴信问三郎左卫门。在问的同时,他对自己身为领主的儿子感到有些羞赧。
「共有四十三人。」
在仓科三郎左卫门的额头上有道刀痕。经对方的询问,他回答说:
「这是朝仕信绳公与信虎公二代,在各地战役中所留下的伤痕。」
三郎左卫门又指著在他身旁的年轻人说:
「这是我的孙子源九郎和重兵卫二兄弟。」
这位源九郎就是在途中超越晴信一行的年轻人。
晴信深深地点点头。心想三郎左卫门这位乡土武士,必定是基於某种理由,故意派源九郎
将他引诱至此。虽然他并没有被人危害的感觉,却有几分不安。
「你叫源九郎吗?承蒙你带我们到此。你似乎颇精於马术,有没有战阵的经验?」
晴信问仓科源九郎。然而,源九郎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困惑的神情望著三郎左卫门。
「由於他的战术不精,故并未参加过战役。」三郎左卫门代他回答。
晴信对他的答覆感到十分地迷惘。源九郎及其弟重兵卫都是雄纠纠的武士:他们的眼神更
绝非一般的武士可比,看来是个武技精练的战士。他们没有战阵经验,或许是由於三郎左
卫门不允许他们参加的缘故。
「刚才听到马匹的嘶鸣,怎么没看到马?……」
「能上战场的马匹共有五头。」三郎左卫门率直地说。
「五头……!」
晴信对这个乡土武士的邸宅中拥有五匹路上所见的骏马感到非常惊奇。另一方面,也因为
发现这项资源而惊喜。
「源九郎的马术,刚才在路上已经领教过了;但重兵卫的马术则仍未见过。两位除了马术
之外,想必对枪法也十分熟悉。如果能够,我倒想看看乡民们的马术。」
三郎左卫门思索片刻之後,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那我们就表演仓科党的枪法给公子看。如果您觉得满意的话,希望能编入公子管辖的将
士之中。我愿意提供两个孙子为您效劳,但绝不让他们为现在的领主拚命。」
「为什么不肯为我父亲效命呢?他是甲斐国的领主,你应该知道不服从领主,会有什么後
果。」
「在下知道。但是我还是不愿让自己的孙子服事信虎公。」
老人以肯定的语气说。在晴信面前表明不愿听命於领主是需要很大的决心的。假如晴信把
这件事向父亲报告,那么,仓科党的人将在一天之内全部被杀。晴信心想这位老武士会说
出这样的话,背後必定有某些理由。同时,这种情形可能不仅仓科庄而已,附近的一些小
族也都抱著相同的想法:或者,仓科三郎左卫门其实就是他们的代表。
「只要时机成熟,我会把源九郎和重兵卫编入我的直属将士中。」
晴信以时机成熟作适当的敷衍。另一方面,他似乎也感觉到自从进入这邸宅的土垒後,周
围似乎发生了一些骚动。整座邸宅笼罩著一股慑人的气氛,仿佛有一些身怀绝技的武士隐
藏在土垒的内部。一位和源九郎一样而打扮简陋的年轻人跑进来,告诉三郎左卫门说:
「一切都准备好了。」
「请公子移步到马场。」
「马场?」
晴信从来没有想到这儿会有马场,因而露出讶异的神情。因为,如果从外面看这邸宅,根
本看不出会有马场:因此,如果有,可能是在村庄的尽头或远离农场的地方。这一点倒被
他料中了。
仓科三郎左卫门拿著晴信的马辔,带他到邸宅背後的山丘。沿著小路,攀登到山丘顶上时
,眼前出现两座小山,小山之间隔著沼泽,中间有一条小河。
山上是一片苍翠的浅绿,不时传来鸟啼的声音。
等晴信对地形有了概略的了解後,三郎左卫门的右手拿著八仙花的树枝,并将它高高地举
起,当作信号。这时原先隐藏在某处的四十骑兵马,出现在两座草山上。
「右山的二十骑由哥哥源九郎率领:左山的二十骑则由弟弟重兵卫所率领。」
三郎左卫门向他说明。右山的二十骑和左山的二十骑,虽然手持著长枪,却未配带武具,
且都身著农衣。两座山上的人马肃静无声,仿佛化石般地闻风不动。
三郎左卫门将高举的八仙花枝向下挥动,浅色的花朵散落在地,而以此做为信号,两队人
马一齐冲下山丘,有如雷霆万钧。二十骑变成一团冲下山,跳过沼泽中央的小河,彼此交
错,一气呵成地奔向上山的坡道。由於训练有素,二十骑看来仿佛只有一骑。当两队人马
集合在原先对方所在的山丘上时,立刻又转了一个方向,横越山腰,冲向晴信主仆立足的
这座山来。
晴信暗暗赞赏这精彩的表演,几乎不敢相信甲斐国竟有如此精良的马术团体。但是,原先
充满感叹而望著远方马队的他,对於二队兵马的转变方向却感到不安。他觉得这些横过草
原,直奔他们而来的队伍,似乎隐藏著某种企图。这种心中的不安与恐惧,随著人马愈接
近而愈强烈。
来自左侧的源九郎与来自右侧的重兵卫,怀裏都架著长枪,直视晴信的方向。
当晴信看到两队人马好似向他们进行夹攻时,愈感惊慌。
(难道是中计了?)
他心中想著,却又无计可施,因为这时即使想逃也为时已晚。在骑马的技术方面,晴信主
仆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两队人马就将接近晴信,虽然合起来只有四十骑,看起来恰似有四百或四千骑一般。马蹄
声如雷贯耳地传来。
仓科三郎左卫门再度挥动八仙花的树枝,朝著晴信主仆冲来的马队,在离晴信约二十间(
注:…间约…·八一八公尺)距离的地方又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同时,马上的年轻人将枪枝
瞄准前方,激动而整齐的呐喊声划过天空。两队的人马在瞬间又彼此交错而过。当他们交
错而过时,枪尖也因彼此碰触而发出光芒。他们持著真枪,向插枝在草原上的青梅进行突
击。每一个人用枪尖刺中一粒青梅之後,继续前进数间距离,然後立即掉头,朝著其他的
青梅刺去。
两队以相反的方向围绕著一棵梅树。虽然马匹全速前进,但他们却能刺中青梅,并且从未
伤到对方,著实令人叹为观止。
等到所有的青梅都被刺下後,三郎左卫门又挥动八仙花的树枝。
「刚才所表演的叫青梅之舞。」
三郎左卫门跪在晴信的面前说。同时,四十骑人马亦整齐地排列著。
「果然不同凡响,可说是甲斐的荣耀。」
晴信一面嘉许这场精彩的马术表演,一面担心自己刚才动摇的心意是否表现出来。
「不知公子是否满意?」
仓科三郎左卫门以骄傲的神情问。他明知仓科党的马术,早已让晴信惊讶万分!
「现在就由这些人替公子护驾,希望公子能和我去见一些人。」
他说的是一些人,而不是一人。方才自己已被这四十骑人马弄得心惊胆战,这会儿又要带
他去见哪些人呢?晴信感到非常不安。
「是否准许他们进谒?」
三郎左卫门口头上虽然礼貌的说,但他的眼神却充分表示:即使晴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