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唐代的长孙皇后堪为表率。”范孺人补充说,但大多贤惠的要属宋朝,干政的少,又提倡俭朴之风。
“好。”马秀英便命她将宋代的后妃传抄录下来,刻印成书,在后宫分发。
范孺人说:“其实还用学古人吗?娘娘就是师表,你看你的衣服,从来都是洗得发白了还在穿。”她说得很平实,毫无谄媚之嫌。
马秀英说:“奢侈糜费是亡国之根啊。”她说自己是在做力所能及的本分事。
范孺人说:“没事了吧?我先走了?”
“等等。”郭宁莲叫住了她,问皇上是不是从开封带来个妃子?
“还没封妃,也没封嫔。”范孺人说,时下只是个宫女,皇上叫她来叩见娘娘呢,这几天皇后忙,她也忘了。
郭宁莲说:“外面不是在选秀吗?要招多少宫女进来呀?”
范孺人说:“这是地方官的事,由内廷派人去监办,这个我不知道。”
马秀英说:“你去吧。”
女史走了出去。
郭宁莲愤愤地说:“太不像话,他从外面带回个野女人来,居然压根儿不告诉我们。”
马秀英劝她省点事为好,现在不比从前了,咱们是皇家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后宫粉黛三千,这话大家又不是没听过。如果你不能容忍这些,你当初就不该嫁他呀。
“可那时他不是皇上。”郭宁莲辩解说。
“可你父亲那时断定他能当皇帝,”马秀英说,“这才叫你两个哥哥和你全都死心塌地跟了他。”
“你又揭我短。”郭宁莲说,“坏了,总改不过口来,我该口口声声叫你娘娘才对。”
“人前不失礼就是了。”马秀英说,“我们姐妹是共患难过来的,分什么彼此。”
郭宁莲开玩笑地说:“不分彼此,你把皇后让给我!”
“疯丫头!”马秀英说,“这可怪你自己了。当初我再三让你当元配,我为妾,可是你自己让出来的呀。”
“翻这陈年谷子旧年糠干吗!”郭宁莲说,“好像我真要跟你抢皇后似的。”停了一下,她说:“咱们彼此贴心,那个人可得防着点。”
“你说真妃?”马秀英问。
“这人我看着就不舒服。”郭宁莲说。
“皇上看着顺眼就行啊。”马秀英笑道,“你不喜欢人家,不就因为她曾是陈友谅的皇后吗?”
“不完全是,”郭宁莲说,“你瞧她那水性杨花的眼睛!这人心术不正。我听宫女们说,因为她的亲戚没得到封赏,一肚子怨言。”
马秀英说:“她只要不出大格,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后宫平静,皇上也能省一条肠子。”
郭宁莲走后,云奇来了,他向马秀英求救来了。
云奇垂手站在马秀英面前,眼泪汪汪,一五一十地把如悟下狱的事说了,他说:“我想来想去,能救如悟一命的,只有娘娘了。”
马秀英说她影影绰绰听人讲过,这几天一直没见到皇上,也没问。她不知道这如悟怎么会去击鼓闯殿呢?
云奇说,他过去在庙里当烧火僧的时候就傻乎乎、愣头愣脑的,谁装药他都放炮,缺心眼儿,可是个好人。他跟皇上讨过一年饭。他若是有心眼,能在百官面前揭皇上这个短吗?
马秀英说:“其实这也不叫揭短,人穷,遇到过危难不丢丑,我能不能救下他来,真说不准;你去吧,我尽力就是了。这事别跟别人说,你常给他送点吃的去,别跟他说我要为他求情的事,他露了风声不好。”
云奇又跪下去叩头:“我替可怜的如悟给娘娘磕头了。”
朱元璋料定,他虽声严色厉地下令删削《孟子》,贬斥孟子,可千百年来读书人心目中的亚圣,是不易从他们心目中连根掘出的。他也明白,他不能学秦始皇,不好把《孟子》付之一炬,他不愿担个焚书坑儒的骂名。他虽知他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可必须按自己的意旨去做。可恨那个山东道御史游义生,居然为孟子被逐出圣庙的事,吞金死谏!这确也够令朱元璋恼火又挠头的了。无论如何,他认为,《孟子》的君轻民贵思想,确实是对他的皇权和尊严的挑战,不能容忍,那就如敝屣一样弃之。
他决定亲自动手对《孟子》大杀大砍。
朱元璋伏案删削《孟子》,书中用朱笔画了个乱七八糟,写满了眉批、行间批,结果越砍越多,脸色也越不好看。
天已向晚,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也从大殿滑下去了,他仍在工作。
他实在累了,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身,站在屏风前看他的纸条出神。
廊上廊下静悄悄的,武士、侍从们各司其职,站在岗位上如木偶一样。
朱元璋忽然转过身来,命值殿官把陈宁叫来,胡惟庸也行。
没想到胡惟庸应声从殿下出来,说:“臣在。”
朱元璋很奇怪:“晚朝早散朝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胡惟庸应对说,皇上没走,臣不敢走,怕皇上万一有事,来不及。
朱元璋十分满意,点点头,问李彬剥皮的事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胡惟庸答,实草皮人就摆在了应天府大堂进门处。他盛赞皇上这一招高明。其实,贪心人人有,惧怕惩处而时时自戒,虽不是良策,毕竟是好事。能吓住有贪欲的人,逼他们当清官。
“你说得对,贪心人人有。”朱元璋又指出他说的不够全面,还有一种人,不是因为怕严法酷刑而不贪,他们心中有一个德字约束,这就是古人说的君子。
“皇上训诲的是。”胡惟庸忽然瞥见屏风上有一张醒目的朱笔字条,是“苏坦妹”三个字,他的脑海里立刻转开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又想起了他几年前杀掉的江南才女?一时不得要领,需要对朱元璋察言观色。
朱元璋问:“为杀李彬的事,李善长怎么样啊?很丢面子是不是?”
“他很懊悔。”胡惟庸说,“他不是上了谢罪表了吗?”
“做个样子谁不会!”朱元璋说,“他是老糊涂了。他是你恩人,你自然为他说话。”
胡惟庸有几分心惊,忙说:“臣最大的恩人是皇上啊。”
“你很会说话。”朱元璋说,“李善长三天不上朝了吧?”
“他不是告病了吗?”胡惟庸说,“他真有心口疼的病,皇上不是派御医去了吗?”
“也许他该颐养天年了。”朱元璋望着大殿彩绘棚顶,像自语似的说,胡惟庸吓了一跳,眨着一对小眼睛思索了半天,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人老了是犯糊涂,人家刘基决心替皇上惩贪除恶,他李善长应当站出来拿亲戚开刀才是,皇上杀儿子已有楷模在嘛。他这么一来,自己失了威望事小,叫皇上多寒心啊。”
朱元璋扫了他一眼,他显然说到朱元璋心里去了。
胡惟庸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那本批乱了的《孟子》,便问:“皇上在批孟子?臣已遵旨,下令天下圣殿里拆除孟子像了。书禁不禁?”
朱元璋叹了口气,说:“禁了不好。为禁《孟子》一事,山东御史游义生不是宁可吞金来死谏吗?不过,今后不能让天下人再念从前版本的《孟子》了,回头你把朕亲手删改的拿去印行。”
胡惟庸答应着,看了看一片朱红的《孟子》,简直像腰斩活人鲜血淋漓一样,令人怵目惊心。他问删了多少?
朱元璋回答得很平淡,不多,删除八十五章谬种流传的言论,还剩一百七十余章。
胡惟庸吓了一跳,这不是删掉三分之一了吗?还不多!
“这都便宜他了,孟子教唆人对君不逊,岂可容忍?剩一半也行,就叫《孟子节文》。”
胡惟庸唯唯。
胡惟庸犯不上像迂腐的山东御史那样,用自己的性命去捍卫孟夫子。别看他从小是喝孔孟乳汁长大的文人,如果朱元璋执意要把这两位圣人全铲除,他也不会吭一声的。
还嫌不解气,朱元璋又说:“如果孟轲这老儿活到今天,朕非杀他头,剥他皮填上草示众不可。”
这更令胡惟庸瞠目结舌。
朱元璋说:“你听孟子说的是什么话!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还有君臣了吗?”
胡惟庸随声附和,说自己过去都白念一回《孟子》了,不走脑子,没往深里想,不知其害如此之深。
对他的表白,朱元璋并不全信,毕竟听起来不逆耳,不逆耳总是舒服的。
第六十二章
天从人意,带有罪己诏味道的石碑神秘地不翼而飞,与廖永忠的疯傻异曲同工。对小和尚的宽免是皇后促成的意外。
孟子的话题未免过于沉重,胡惟庸及时地换了个轻松、快慰的话题,谈到了后宫选秀一事。他早有耳闻,没有出类拔萃的秀女脱颖而出。朱元璋言辞之中,大有怪罪司官办事不力的意思。
胡惟庸对朱元璋说:“我听内廷人说,这次选秀不甚中意。”
朱元璋说:“朕还没来得及一一过目。”
胡惟庸趁机奏报,有两个色艺双绝的人,他觉得应侍奉皇上。
“比达兰如何?”朱元璋问。
此时提起达兰,当然是一种暗示,表示朱元璋没忘记胡惟庸为献美所付出的辛劳和忠诚。
胡惟庸笑而不答。
“光笑是何意?”朱元璋有点心痒难耐,催问是哪两个。
胡惟庸道:“一个叫楚方玉,萍踪不定。”
“楚方玉?”朱元璋早听说过,这不是与苏坦妹并称楚苏的才女吗?朱元璋还读过她的诗呢。
胡惟庸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过去战乱,天地阻隔,现在天下一统,想找个人,应当不难,不过总是费时日,他已在着手访察。
“好。”朱元璋说,“你知道朕不光看姿色,也重仪态,更重才华。另一个呢?”
“另一个唾手可得,就在南京。”胡惟庸说,“她是熊宣使的妹妹。”
朱元璋很惊异,也很生气,想不到熊宣使家倒有一颗夜明珠。
在朱元璋看来,家有美女,作为臣僚,应当及早送入宫中,而不是逃避、隐匿。于是他下了口谕,叫胡惟庸去宣熊宣使的妹妹进宫应选。
“还有一点周折。”胡惟庸说。
朱元璋敏感地问:“已经许配人家了?”
“是。”胡惟庸说,“但并未过门。夫家是杨宪的弟弟杨希圣。”
朱元璋说:“这就不好了。朕如强要,不是有君夺臣妻之嫌了吗?”
胡惟庸献计道:“皇上怎么知道熊家女子已许配于人?陛下装不知道,对熊宣使面谕就是了,那杨家还不明智地退避三舍?”
朱元璋露出了满意笑容。
这时胡惟庸的目光又溜向了屏风上写有“苏坦妹”的纸条。
朱元璋发现了他的目光,问:“你看它干什么?认为苏坦妹杀得可惜?”
“人死不能复活,”胡惟庸说,“陛下是不是把苏坦妹当成了一桩心事呀?”
“朕会有什么心事?”朱元璋显然在支吾搪塞,他说,“正如你所言,人已死了。”
胡惟庸道:“人死碑在呀。”
朱元璋惊疑而又高兴,心想,这胡惟庸真是善解人意呀。
从前,朱元璋为了取悦浙西四贤,使他们为他所驱使,朱元璋不惜立碑勒石,曲意晦言,承认自己错杀了无辜,并有向天下读书人忏悔之意,那是收到了良好效果的,不但刘基、宋濂尽释前嫌来归,天下人也传为美谈。
但这件事,一直是朱元璋一块心病,那块沉重的石碑如泰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这是他的耻辱之碑呀。过去未称帝时,这种耻辱感还不那么强烈,现在却日渐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了,这又恰恰是不能对人说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