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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马二那三分稚气的仗义样,郭惠好不感动,她问:“你小小年纪,懂得怎么回事吗?你为什么骂他?”
马二说:“娘娘对他好,他不敢来,他忘恩负义,是不是?”
“你可别乱说呀?选”郭惠心里想,他怎么敢来?从前,我未嫁之时,他都吓住了,何况现在?都是我自作多情。他转对马二解释说,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她只是想问蓝将军几句话。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马二反觉得娘娘看扁了他,低估了他的忠诚,心里挺不是滋味。
马二却说:“娘娘,我虽够不上个男人了,可我不傻,我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既然发过毒誓了,日后就是把我切成一千段、一万段,也不会从奴才嘴里掏出半句话的。”
郭惠把马二情不自禁地搂过来,泪水涟涟地说:“他真的不如你呀。”
“娘娘别想不开,”马二说,“你若发话,我带人去揍他个龟孙子,替你出气。”
“你打人家干什么?选”郭惠说,“你知道蓝玉是谁吗?常遇春的三十万大军全归蓝玉统帅了,除了徐达,没有人能超过他了,日后封王拜相,都是指日可待的。马二,若你是他,你肯丢了这些吗?”
马二说:“我不懂,我不知道。”
郭惠拍了他一下,苦笑了。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到了此时,她的心已经灰到了极点,连她舍得托付全部感情的人尚且如此,这世上还有什么她值得留恋的呢?
第七十四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最终自己得被逼着上了贼船,那是充满肉欲诱惑的船。情人的香魂一缕即将逝去,飞将军又把她拉回到人间,皇上又多了一顶绿盔。
胡惟庸从奉先殿台阶上下来,有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在叫他:“胡相国别来无恙啊?”
胡惟庸一回头,见是达兰,马上恭恭敬敬地站住,“是真妃娘娘啊!我在这给你请安了。”
达兰说她有点小事想麻烦丞相,正想打发人去请他,正巧碰上了,他问胡惟庸能到她那坐一会儿吗?
胡惟庸显然有所顾忌,向奉先殿望望,没有马上回答。达兰说:“你望着奉先殿看什么?皇上一天到晚忙着贴纸条,哪有工夫看着你?”
胡惟庸说,皇上本来就博闻强记,又加上每天把事无巨细要办的事情写成纸条,这一来轻重缓急,纹丝不乱。
“你真会说话。”达兰说,“怪不得你这么快就爬到了丞相宝座上。你把我从鄱阳湖上拐来的时候,你还是没入流的芝麻官吧?”
胡惟庸不好认真,只是笑了笑。
“敢不敢来呀?”达兰叫板地说,他若怕有瓜田李下之嫌,她就先上殿去禀明圣上。
这一来,胡惟庸只好跟她走了:“好吧,那就到真妃娘娘处讨茶吃了。不过我真的琐事缠身……”
“你以为我会把你留在仁和宫里养起来呀!”达兰哈哈一乐,弄得胡惟庸好不尴尬。
胡惟庸走进仁和宫大厅,第一眼就看见李醒芳为朱梓画的像,已裱好,挂在了正面墙上,画得生气勃勃,活泼可爱。旁边有几张是从前李醒芳为达兰画的,个个妩媚动人。画像下面摆着松石绿地粉彩双耳瓶和粉彩云蝠纹赏瓶。达兰先在上面坐了,说:“请坐吧,丞相大人。”
胡惟庸说:“我还是站着的好,不敢放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达兰说:“胡惟庸,你是不是以为我应当感谢你呀?”
胡惟庸说:“我怎么敢有这样的奢望!娘娘好了,我胡某人高兴。”
达兰说,有奢望也说得过去呀。她不过是亡国之君的女人,是他胡惟庸费尽心机把她弄来,总算没有饿死街头,又当了皇妃,生了皇子,她还不该感激他吗?
胡惟庸忙表白,这都是娘娘的福气,是上苍所赐,他胡惟庸可不敢冒功。
达兰说:“其实我也不欠你了。你把我当成美人献给了你的主子,买你主子欢心,你当了丞相,你够本,我也够本,是不是?”她又大笑起来,笑得门外的太监宫女频频向里张望。
胡惟庸大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虽不知她想干什么,却也感受到了她的厉害,他说:“娘娘如果没事,我走了。”
“忙什么!”达兰冲门外太监叫,“去看看梓儿从文楼书房里下课回来了没有?”
小太监答:“回来了,都进了宫门了。”
胡惟庸说:“啊,是潭王下学了?”
这时刚刚散学的朱梓在小太监引领下,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向达兰问候了一声:“母妃安好。”
达兰提示儿子这儿还有胡丞相呢。
朱梓又说:“丞相好。”
胡惟庸没话找话,恭维说,听宋先生说,潭王书念得好,聪明得很,很有当今皇上之风。
“你这样认为?”达兰有点揶揄地说。
朱梓说了句:“我要换衣服去了。”便向他的房子走去。
达兰有意地看着朱梓的画像,像是很平淡地问胡惟庸:“你看潭王的像画得怎样?”
胡惟庸心里一惊,这是个敏感的话题。他走过来装作很认真地看了看,称赞潭王很有神韵,透着天真、睿智,画的和真人一样。
达兰说不想听他夸赞,只问丞相看他长的像谁?
胡惟庸回答得很快,很肯定:“当然是像皇上了!”这是不能有半点差池的。
“像哪个皇上啊?”达兰咄咄逼人地问,“是像当今皇上啊,还是像陈友谅啊?”她流露出一脸阴险。
胡惟庸吓了一跳,忐忑地看了达兰一眼,说:“娘娘这玩笑也开得吗?”
“你别在这儿装蒜!”达兰说,“玩笑不是我开的,你不是在背地里议论,说潭王长得和陈友谅一模一样吗?”
胡惟庸吓坏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这样说,胡惟庸怎么承受得起!你这不是往死路上推我吗?”
达兰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分明是你把我们母子往死路上推,怎么又倒过来说呀。”
胡惟庸说:“我真的没说过,若说过,嘴上长疔。”
达兰说:“早晚得长疔。那天李醒芳来画像,你和李醒芳不是背着我这么议论的吗?隔墙有耳,你大概想不到,我当时就在屏风后,听了个一清二楚。你还想抵赖吗?”
胡惟庸一下子冒汗了,有气无力地解释说:“都是李醒芳胡说八道,不是我的意思。”
他可实在不敢小看这女人了,她竟这样有心计!他现在明白,今天达兰是有预谋地向他兴师问罪的。不过暂时还弄不明白她的目的是什么?是吓唬吓唬他,让他三缄其口,别在背后嚼舌头?有这种意图,胡惟庸也真的很后悔,他是走一步都要量量步子大小的人,那天怎么会那么轻率地与李醒芳背地里议论这样敏感的话题呢?这不,招祸来了?
看来,他只有认错,才可息事宁人了。
这时达兰又换上了轻松的笑脸,叫宫女端上来一些蜜饯果,她说是她亲手做的,还亲自用小银勺舀了一点玫瑰蜜饯送到胡惟庸口中叫他品尝,胡惟庸吓得连连后退,她早已把蜜饯塞到了他口中,下巴上还粘了一小块,她笑着说挂幌子了,又伸出纤纤细指替他在脸上抹了去,弄得他心慌意乱。
他一直在寻找良机逃之夭夭。
达兰却不放他走,她仍然纠缠着朱梓像谁的话题,不管胡惟庸怎样否认。
达兰说:“你还嘴硬!你不是连我提前一个月生下潭王都算准了吗?你不是嘲笑皇上那么精明却甘心戴这个绿头巾吗?你为什么不去提醒皇上啊?你不去,一会儿我去提醒皇上,有本事你当皇上面把这话再说一遍。”
看来是来者不善啊,如果一再示弱,她会以为自己怕她。于是胡惟庸也改用强硬战术。
胡惟庸站起身,也冷笑道:“你若有胆量闹出来,你还有命吗?你自己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这一手也是杀手锏,达兰愣了一下。是啊,怀了别人的孩子,却向朱元璋瞒报,还要冒充是正宗龙子,连篡姓夺权的罪名都安得上的,事情犯了,那她和梓儿还不是要粉身碎骨吗?
但她不能示弱。她并不怕胡惟庸揭发此事,那他也逃不了干系,她的目的是把手握大权的胡惟庸镇住,把他拉到自己身旁,甚至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为梓儿将来坐江山当马前卒。
达兰说:“闹大了,大不了皇上废了我,打入冷宫,或者处死。可你也完了,我的丞相,你还有命吗?你把一个有身孕的女人送给他,你这叫忠吗?你明知道串了种,潭王不是朱元璋的,你在背地里嚼舌头,不去报告,这叫忠吗?”
胡惟庸没想到这女人如此老辣,他和解地说:“我保证不说,算了,反正抖出去鱼死网也破了。”
“那可不一定。”达兰说,“我会在皇上在仁和宫最销魂的时候奏你一本,看他会信谁的。”
胡惟庸的汗越出越多:“娘娘何必跟我过不去呢!”他深信她什么都干得出来,在被窝里吹枕头风,抵得上千军万马,胡惟庸怎能不甘拜下风?他恨达兰,真是应了俗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犹可,最狠妇人心,一点不假。眼下必须与她妥协,相安无事才好。但达兰认为还没有彻底把他拿下马,攻势仍旧凌厉。
达兰冷笑又往下编,她甚至可以说,她来到皇上跟前时,曾对胡惟庸说过,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陈友谅的孩子,不方便。而胡惟庸却说没事,七个月、八个月生下来的常见,也许这正是替陈友谅悄悄夺回江山的机会呢!
胡惟庸简直气昏了,猛地抓起板凳想往达妃头上砸,但板凳停在了半空。达兰根本不惧,抱着肩说:“砸呀!怎么又胆怯了?”
胡惟庸还是软了,乖乖放下凳子。他说:“你说吧,你想干什么?要我干什么?”
达兰说:“这还像人话。我告诉你,胡惟庸,在这件事上,你别想躲清净,你我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我下水,你也别想身上不湿。”
胡惟庸说:“是。”
达兰说她忍辱负重活下来是为了什么,他应当清楚。
胡惟庸装傻:“我明白,人生一世,谁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为了江山。”达兰加重语气命令他从今往后要在皇上面前不断地吹风,说潭王好话,说他是治国平天下的英才,想法让皇上废了太子立潭王。
胡惟庸说:“你真敢想啊。太子没有大过,谁敢轻言废立?况且废长立幼是古来大忌,就是皇上要干,大臣们也会群起反对。你这胃口太大了,打死我也不敢贸然应承。”
“你不是首辅,不是大臣的头吗?”达兰说。
胡惟庸试图浇灭她的邪念,就是大臣们闭嘴,皇上也不会轻易走这一步棋。朝野上下都知道,皇上认为太子太心软,太仁慈,恐将来镇不住邪!他最中意的是老四燕王,说燕王才真正有他自己的影子,长的像,做派像,为人处事都像。可就是这样,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岂敢动真的?那是犯了皇家大忌。
达兰退了一步说暂时也不逼他,潭王才七岁,也不着急。稍大一大,她要胡惟庸想办法说服皇上,尽快让他到长沙封地去,叫胡惟庸给他物色几个奇才,像刘伯温那样的,当潭王的左右臂。并说胡惟庸心里有他没他,她都会知道。最后办成办不成,一半是天命,另一半就看他了。
事到这一步,胡惟庸只好应承说:“我都答应,正如你所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吧。”他这也是想尽快脱身的办法。
达兰早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步步紧逼,胡惟庸没有办法,只好应付、敷衍,这并不表明他会死心塌地为她卖命。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为了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