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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宁莲说:“所以呀,我一直想给他找个水命的干娘,栋儿又跟你挺亲的,你不正合适吗?”
金菊从提篮里端出米粉糕,朱栋扔下毛笔,抓起来就吃。金菊说:“皇妃不是开玩笑吧?”
郭宁莲说:“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我都向皇上奏明了。”她又问儿子,认这个干娘行不行?朱栋巴不得呢,忙点头。
金菊激动得泪花闪闪,说不出话来。
郭宁莲看了她一眼,对儿子说:“别光顾吃,喊一声干娘!”
朱栋真的喊了声:“干娘。”金菊竟至呜咽起来。
第八十四章
图穷匕首现,灭徐达翦除政敌,却牵出了麻太医投毒旧案,朱元璋技高一筹,抢先抓住筹码,井中的祥瑞于是成了凶兆,剩的只有铤而走险了,对皇上不满者皆我盟友。
郭桓一案对开国不久的大明王朝的震动,远远胜于事情本身,有的高官显爵是心理的震撼。有几个人屁股底下是没有屎的呢?朱元璋绝不容许他的臣子贪墨,这是不容置疑的,想瞒过朱元璋的眼睛更是最难的事。
胡惟庸被徐达咬了一口已胆战心惊,皇上又单独留下了徐达,焉知不是对付他的?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走出奉先殿时竟失足摔了一跤。李善长看在眼里,特地约了弟弟李存义一起过胡府去安慰几句,利益所系,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李善长要他别在乎徐达,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武将嘛,他劝胡丞相不必介意。皇上不是没说什么吗?
李存义说:“皇上可是又把徐达单独留下密谈了。”
李善长叫他们不要疑神疑鬼了。皇上这次杀了六部和地方大员那么多,短时间不会再大兴狱讼了,大家谨慎些为好。郭桓这些人也实在太不像样子了,咎由自取。
李存义说:“我看皇上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胡惟庸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多疑。”李存义说他谁也信不着,连跟他起家的元老也一样说杀就杀,说贬就贬。如果我们不留条后路,日后说不定怎么样呢。
李善长说,怎么留后路?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把他请出来,是福是祸,都躲不了的。他提醒他们俩现在又结成儿女亲家了,地位本来显眼招人忌,更应慎而又慎才行。
李善长又补充说,谁都有打盹的时候,老虎也一样,但你不能因为老虎打盹你就以为他不再吃人。
他没有展开来分析,但听的人都懂,李善长是在暗示,如果老虎不打盹,再深究下去,胡惟庸也会被株连的。
李善长人老了尿频,他去厕所尿尿的时候,李存义小声对他亲家说:“幸亏皇上不耐烦了,郭桓案没好好细审全杀了,你可以舒一口气了。那些人断没想到会这么快上法场,还等着你救呢。”
胡惟庸尝到了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他预感到皇上对他是引而不发。
李存义说:“看来,不能等着送死了。”
胡惟庸看了他一眼。
胡惟庸送李家兄弟上轿前,一个内廷小太监在二门那里等他呢。胡惟庸忙把他拉到一旁。
小太监二乙早成了他的眼线,他来报告,徐达说了丞相一大堆坏话,他说不该将那些犯官杀得太快,一定能把胡惟庸牵扯出来。
胡惟庸咬牙切齿地说:“这老东西。”
二乙又说:“徐达说你包藏祸心,有好多事不向皇上报告,专权。正好刘基上了一份遗书,说你久后必反。”
胡惟庸问:“皇上怎么说?”
二乙说:“皇上只说了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胡惟庸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他对跟过来的管家说:“赏他两贯钱。”自己忙着与李善长道别去了。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胡惟庸恼恨自己流年不利,犯小人。从前是刘伯温总与他过不去,好歹这根刺拔出了,又蹦出个不要命的徐达。这根刺不拔,他没有好日子过,徐达不比别人,他的资历、地位、功劳,都是独一无二的,他说话的分量举足轻重,对胡惟庸的危害也最大。
他辗转反侧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除刺的办法,他要买通徐达跟前的一个人。
这天散朝后,浑身疲软的胡惟庸半躺在榻上,门人领了一个壮实汉子进来,胡惟庸客气地坐起来,对侍从吩咐:“给福寿倒茶。”这个福寿就是徐达府上的把门人。
“小人可不敢当。”福寿莫名其妙地看着胡惟庸,“不知丞相大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胡惟庸说:“你坐。你在徐达府上干什么呀?”
福寿道:“把门。”
“很辛苦啊。”胡惟庸又问他把了几年门了?
“六年了。”福寿答。
“这么长时间?”胡惟庸抱打不平地说,他府上把门的过了三五年,早都放了七品知县了,这徐达,太刻薄下人了。
福寿却毫无怨言,称自己也只会看门。当县太爷,他还打怵呢,不会过堂审案,不是误事吗?
“你真是个老实人。”胡惟庸说,“你到我这儿来,给我当贴身保镖,每月给你二十两银子,怎么样,来不来?”
福寿说:“丞相大人看上我什么了?我哪值这么大价钱啊?”
“你乐不乐意吧。”胡惟庸说。
“这么抬举我,哪有不乐意的。”福寿说,“只是,徐大将军待我也挺好的,我总得好好说一声,不然对不起人家。”
“随你。”胡惟庸又问他成亲没有?
福寿说,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谁肯跟我呀!
胡惟庸拍了拍手,立刻走出来十多个花枝招展的丫环,胡惟庸问福寿:“你看她们美不美?”
福寿只看了一眼,就低了头,脸通红。
胡惟庸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后说:“这些人当中,你随便挑,选中哪个,哪个就是你媳妇,成家的一切,你不用操心,我来管。”
福寿受宠若惊,又百思不解地问:“我福寿是个什么人物啊,值得丞相这么为我操心?莫不是胡丞相有什么事要我办?”
“你真是个聪明人。”胡惟庸说他有一个仇人,想请福寿帮他除掉。
福寿点了点头,说:“行。其实,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想除掉谁,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不就完事了吗?还用自己操心?”
胡惟庸说他的这个仇人不是随便能抓、能杀的,皇帝也让他三分。
福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说,说,徐,徐大大将、将军?”
胡惟庸点点头:“不然就不请你了。”
福寿的头摇得同货郎鼓似的,连连说:“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对他下手。”
胡惟庸问:“为什么?”
福寿说:“人得讲良心啊,我跟了大将军这么多年……”
“跟了六年,不还是个把门的吗?”胡惟庸不屑地说,“把门的狗而已,他有什么良心!”
福寿说:“反正说什么也不行,丞相另找别人吧。”
胡惟庸放下脸来:“你不干,你还能走出我的相府吗?”
福寿傻了:“丞相……”
胡惟庸又笑了:“你就是出得去,你回到徐达那里也没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福寿惶惑地盯着他。
胡惟庸告诉福寿徐府里有他的耳目,你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你不下手,我的人就会把你的事告诉徐达,我事先写了一封叫你下手杀他的信,把这信往徐达手上一交,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你想想吧。说罢,胡惟庸伸了个懒腰走了。
扔下福寿一个人可怜地在那里发呆。
福寿当然也想得银子,说上一房亲事,可那代价是杀自己的主人。他当然不能干。不干自己就得罪了丞相,胡惟庸要处置他这么个小人物,不和捻死个蚂蚁一样吗?
福寿好不犯愁,便买了一斤酒,也不吃菜,在门房里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竟误了事。
夜里,徐达骑马归来,却见大门紧闭。随从大叫:“反了!看见将军回来,怎么不开门?”
随从跑到门房一看,福寿正在喝酒,已喝得东倒西歪,还在喝。随从上去打了他两个嘴巴,福寿才醒过来,问:“大,大将军回来了吗?”
随从不理他,自己去开了大门。
徐达大怒,叫人把福寿押到了大厅里,徐达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守规矩的人。
福寿跪在他面前,徐达说:“你跟我不是一年半年了,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当班看门的时候喝起酒来?”
福寿说:“小人心里有事难过,是借酒浇愁啊。”
徐达笑了,感兴趣地问:“我倒想听听,我们福寿浇的是什么愁啊?”
福寿说:“有人雇我来杀你,我不下手,就陷害我,说要借大将军之手除掉我。我跟大将军这么多年,别人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能动心,也不能背主啊。”
徐达沉吟了片刻,问:“想杀我的人只有一个,胡惟庸,对不对?”
福寿吃惊地看着他:“我都告诉大人了,他再陷害我,你可千万别信啊。”
徐达说:“你说了实话,我还会信别人的吗?”
福寿被徐达派到塞外蓝玉那里去谋差了,徐达并不在意胡惟庸的小手段。
这天他有意绕远路过胡惟庸相府前,只见门前车水马龙,来往的轿子不断,大门洞开,门口放了收礼的红毡桌子。
徐达拍拍大轿扶手,叫轿夫停一下。
落轿后,徐达问:“胡丞相家办什么喜事这样贺客盈门?我怎么一点信不知道,去打听一下。”
跟随跑去问了,马上回来说,胡丞相府中出了奇事,一口很深的古井里忽然长出一棵竹笋来,蹿出水面十丈多高,因为称奇,一传十,十传百,文武百官都来观看贺喜。
徐达皱起了眉头。
随从问:“进去看看?”
徐达说:“别扫人家兴,走。”
大轿抬过去了,显然胡惟庸得到了徐达路过的消息,带儿子胡正跑出来,却不见影,忙问门人:“徐大将军呢?”
门人答:“停了一下又走了。”
胡惟庸怅然若失。李存义也来到了他身边,方才他看了一下上贺礼的单子,六部九卿、五都督府、通政使司、钦天监、太医院、行人司、御史台、堂官、司官差不多都到了。胡惟庸说:“我看看单子。”
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名,就说:“不对吧,怎么才这几个名单?再说,这汤和什么时候来过?”
李存义笑了,谁来了无须记,把谁没来记下来了就全有了。这是没来送礼的人名。
胡惟庸很赞赏他这亲家办事高人一筹。其实,长不长竹笋,是不是祥瑞之气,都无关紧要,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借此看看人心,谁在他这边,谁敢拗着他。
李存义说:“来的人也并不都是真心。”
“那当然。”胡惟庸说,有的是真心,有的是随大流,有的是惹不起,有的是想提个一官半职,这也好,各怀心腹事,各念各的经。只要他们怕胡惟庸,谄媚我,都是好事。
李存义说:“井中出祥瑞的事,皇上会不会忌讳呀?”
胡惟庸岂会落这个空?他早上贺表了,他说,这是大明王朝社稷之祥瑞呀!只要文武百僚不这么认为就行。
朱元璋岂是那么好欺哄的?当徐达上殿来告诉他,胡府门庭若市,京官们争相去看井中竹笋时,朱元璋很淡然地笑笑,他捧着五彩群仙祝寿图案的官窑茶碗,品着茶,说胡惟庸上了贺表了,说井中长笋,是国家祥瑞之兆。井中有笋、有树,这本来是可能的,井壁有土,就能生根。但这样招摇,文武群臣都去观赏、祝贺,还上礼,这就大不一般了,为谁祝贺呀?
一听朱元璋看得如此明彻,徐达放下心来,说起福寿的事,徐达不免在气愤之余也担忧,他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