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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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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英平静地走到案前,拿了一幅刚写好的中堂叫朱元璋看:“你看,这是我写给你的。”

朱元璋一看,是“能屈者能伸”五个隶书大字。

朱元璋眼睛一亮,故意问:“什么意思?”

马秀英说:“你明白,我又何必说穿?”

朱元璋突然觉得自己太没分量了,怎么好在女人面前作女人状?他倒不怕马秀英笑自己儿女情长,倒是怕她笑自己英雄气短。

朱元璋渐渐平静了,多少有点失悔,便说:“其实也没什么。多喝了几杯酒,我也不知怎么的了。”他的掩饰也是很不周严的。

马秀英说:“方才你哭,是真情流露,现在这话就是敷衍了。我不强求你说,你也不必为难。”

朱元璋问:“你说我会有什么烦恼事?”

马秀英说:“被人猜忌,当然烦恼了。”

朱元璋说:“你听到什么了?”

马秀英说:“父亲很得意地告诉我,他认为你对他忠贞不二,他把你的四梁八柱全都要走了,你都没有怨言。”

朱元璋的泪水又淌了下来:“只要他还认为我忠诚于他,我也不白为他出生入死了。”

“这还是有怨言嘛!”马秀英说,“你别怪他,他耳朵软,没主见,我弟弟他们又总是容不得人,在他耳边吹阴风,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有我呢。”

朱元璋半夜三更在外面游荡不入新房,彻底激怒了新娘子。

郭宁莲大步走出新房。七巧从后面追出来:“小姐,你上哪儿去呀?”

见她要上楼,七巧急了,上来拉她:“你这么去了,闹起来多没面子呀?”

郭宁莲也不理睬她,已举步上楼了。

此时朱元璋心里亮堂多了,他解嘲似地说:“行了,哭几声好受多了,你一定笑话我了。”

“不,”马秀英说,“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愿意在我跟前哭一场,诉诉委屈,说明你不仅把我看成是夫人,也看作是红颜知己。我为什么写这五个字给你?其实响鼓何用重槌,你什么都明白。”

“谢谢夫人。”朱元璋很感动,说,“有机会你多在你父亲面前美言,我就无忧了。”他拿起她写的字幅,反复看,那才是语重心长啊。

马秀英说:“其实你够小心的了。去打横涧山时,部下用了你的旗号,你连忙制止,这都为了大局。我知道,那些名人志士都是看你朱元璋肯招天下贤才众望所归的,我父亲没有这个魄力,也难成大业,这我知道。”

朱元璋忙表白:“你千万别这么说,我可没有一点僭越的念头。”

马秀英说:“你看,你我虽为夫妻,你还是防我三分啊。也难怪,谁让我是元帅的女儿呢。”她认为向理不能向亲,有德者方能有成,否则费尽心机,天也不佑,她虽看不准朱元璋的日后到底会怎么样,但他踢的头三脚还是令人信服的,她让朱元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形,她都与他共生死。

朱元璋眼含热泪地拥抱了马秀英。

恰在此时,房门突然推开,郭宁莲出现在门外。马秀英怕发生不愉快的误会,忙从朱元璋怀中挣脱出来,朱元璋也忘记了脚还在水盆里,往起一站,带翻了铜盆,水洒了满地。

郭宁莲讥笑地说:“这怎么说!早知你们俩躲在这里如胶似漆地缠绵,我不该来呀。”

马秀英带笑说:“妹妹快请坐,我正要催他快回新房去呢。”

郭宁莲四顾打量着房中的陈设,说:“我可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

马秀英一本正经地说:“真对不起,今天他到我这儿来,完全不是儿女情长,我也不该瞒妹妹,他是受了委屈,只能到我这儿发泄发泄。”

“是呀,”郭宁莲分明看见了朱元璋脸上的泪痕,说,“难舍难分到哭一场的地步,也着实叫人同情。早知这样,又何必要我呢?我不是个多余的人吗?”

马秀英说:“妹妹误会了。”

朱元璋很气恼,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夹枪带棒的!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我连这点自由也没有了吗?”

这一说,郭宁莲扭身就走,说:“你永远留在这里才好呢。”

她一阵风地走了后,马秀英说:“真是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行了,你快过去吧,服个软,今天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呀。”

朱元璋索性开始脱衣服,往床上一躺,说他偏不去,今天就要睡在这儿。

马秀英板起面孔说:“你若这样,你永远别到我屋子里来。”

朱元璋坐起来:“怎么你也是这句话?”

马秀英说:“新婚之夜你睡在外面像话吗?”

朱元璋说:“你听听方才她阴阳怪气地说了些什么!”

马秀英善解人意地说:“换成我,也会像她一样。人家知道你和元配夫人怎么回事?说不定是元配挑唆的呢,不生气才怪,你不回去,不是连解释的余地都没了吗?”

朱元璋这才懒洋洋、迟疑着站起来。

金菊过来,把朱元璋的袍子往他身上一披,向门外一推,立刻把房门关上了。

朱元璋只得往外走,才发现还光着脚呢。又回去敲门,里面两个女人咯咯笑着,又把一双鞋从门缝里丢了出来。

第十五章

新婚之夜约法三章,红颜不愿深闺藏娇,要陪丈夫驰骋疆场打天下,送给丈夫的是铠甲,第二件礼物是两员上将军。

后半夜的院子里有了凉意,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叫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新房里已经熄了灯,窗上黑漆漆一片。门口的红纱灯还亮着,在风中摇来晃去的。

朱元璋站在门外,推了推门,从里面锁了。伸手想拍门,却又犹豫着缩回手来,他在门口走来走去的。

终于,他伸手去敲门。

里面没有回音。朱元璋再次敲时,惊动了在院子里巡逻的上更士兵,朱元璋感到丢人,忙躲到一棵树后,待巡逻兵走后,才又出来敲。

其实郭宁莲并没有睡,她只是气。

丫环七巧一直站在窗前,撩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她小声说:“在门外转呢,若不,给他开开吧。”

郭宁莲不点头,她脸冲里躺在床上。

三星已经平西了,院子里除了小虫在草间唧唧地叫,阒无人声。

朱元璋蜷伏在树下睡着了。

马秀英也没睡,担心性子刚烈的郭宁莲会让朱元璋难堪,就打发金菊去探个究竟。

金菊悄悄走来,一见他睡露天的可怜样子,赶紧往回跑,在楼梯口碰上下楼来的马秀英,向大树下一指说:“咱把他叫到楼上来吧,多可怜啊。”

马秀英既心疼丈夫,又生郭宁莲的气。可她还是冷静了下来,为了今后家庭的和睦,她必须狠下一条心。

马秀英说:“不行。人家郭宁莲有气,撒够了气就好了,咱这个时候兜揽他,那是火上浇油了。”她狠了狠心,又回楼上去了。

这一切,都在七巧的侦察范围里,她把这一切都报告了郭宁莲,郭宁莲的气消了一大半,口气却不能软。

郭宁莲翻了个身,七巧说:“叫他进来吧,怪可怜的。”

郭宁莲说:“你可怜他你去叫,可不是我心软了。”

七巧忙出去开门,不禁偷着笑了起来。

七巧来到大树下,摇着朱元璋,叫道:“姑爷快醒醒,在外面睡会着凉的。”

朱元璋揉揉眼睛,站起来:“小姐不是拒绝接纳我吗?”

七巧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主意,小姐就能开心了。我家小姐吃软不吃硬,你一服软,她什么仇都不记你了。”

朱元璋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说:“好吧,人硬气起来难,服软容易。”

当朱元璋跟进新房时,七巧一连点燃了好几支大红烛,郭宁莲明明听见脚步声了,仍然面向墙壁和衣而卧,视而不见,她必须严守被动立场。

朱元璋向七巧摆摆手,七巧会意,转身带严房门走了。

朱元璋走到帐前,低声说:“小姐,朱元璋给你赔罪了,千不该万不该在这好日子里惹你生这么大的气。”这招儿即使七巧不教他,他也会。

郭宁莲毫无反应。

朱元璋又说:“朱元璋也真不是个东西,像郭宁莲这样的美女天下打灯笼都难寻,你不借两条腿跑回洞房来守着人家,反倒惹她生气,该不该打?实在该打。”说着真的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听见打嘴巴的噼啪声,郭宁莲呼地翻身坐起来,见朱元璋跪在床头,正在自己惩罚自己,她心软了,一把扯住他的手:“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女人面前这么低三下四,你不怕丢人。”

朱元璋说丢人丢在自己老婆面前,也就不算丢人了,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头顶天立地,在家里本应比夫人矮半头。

郭宁莲撑不住笑了:“快起来吧,大男人跪在那儿多难为情。”

朱元璋说声“谢夫人恩典”。起来坐在床沿上。

郭宁莲说:“谁是夫人?我可不配,你夫人在楼上呢。”

朱元璋说:“你这人也是,人家马秀英把夫人的正位让给你,你又不要,又说这种酸话。”

“我是酸啊!”郭宁莲下床来,给朱元璋倒了一盏茶,说:“我若是会甜哥哥蜜姐姐的,你也不能在大喜日子里跑到她房里去,难分难舍地哭啊。”

朱元璋啜了一口茶,说他的哭,与儿女情长一点都挨不上。

“那你为什么哭?”郭宁莲问。

朱元璋迟疑着不想说。

“你怎么不说?难以启齿?还是信不过我?”郭宁莲说。

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我既为夫妻,告诉你也无妨。我受主上怀疑,尽收我兵权,将那些投奔我来的文士武将全都带走,我能不伤心吗?我难过的不在于受屈辱、受猜忌,而是这猜忌的人……”

郭宁莲快速抢接说:“这不容你的人是你的老泰山,对不对?”

朱元璋说:“夫人真是一点就透啊。”

郭宁莲叹息着说:“怪不得你找马秀英去倒苦水呢,做人真不易呀。但是你不必灰心,宜用韬晦之计,日后曲直自然分明。”

朱元璋说:“说得是。你不生我气了?”

郭宁莲说:“我生气也不过夜的。”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这人,从小跟两个哥哥耍枪弄棒,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温柔,她问朱元璋会不会怪她?

朱元璋说他喜欢她的快人快语率真个性。

郭宁莲说:“我有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朱元璋说:“几个都行。”

郭宁莲道:“你千万不能把我养在深闺中,我会憋死的。你得答应让我冲锋陷阵,跟随你征讨四方。”

朱元璋说:“好啊,你与马秀英一主内,一主外,文武相济,我求之不得呢。”

郭宁莲高兴了:“我去给你弄洗脚水。”

朱元璋说:“叫丫环弄吧。”

“这个时候,我不希望有别人在。”郭宁莲这一说,朱元璋欣慰地笑了。

郭宁莲打开她的陪嫁衣箱,拿出一个很大的包袱来,说:“我送你一件礼物。”

朱元璋故意打诨:“黄金白银多少两啊?”

“你就认得黄白之物。”郭宁莲说,“我们升斗小民,哪有金银。”

包袱一打开,朱元璋差点照花了眼,原来是一副铠甲,里银外玉,做工极为精巧。他爱不释手地摆弄着,往身上比试着,说:“这是宝物啊,一定很有来历。”

郭宁莲告诉他,据传这是杨六郎的银盾玉甲,是她祖父传下来的,这次嫁女儿,父亲当作陪送给她了。

朱元璋很过意不去,这东西理应她两个哥哥继承啊,他们又久战沙场,最用得着的。

郭宁莲说:“我父亲说,他占卜过,这副甲胄,他们都承受不起,就像没福气当皇帝,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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