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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说:“你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你给我滚。”
郭宁莲大哭起来。
马秀英对孩子的功课抓得很紧,白天宋濂给上课,晚饭后她还要帮孩子们温一个时辰的功课。
马秀英正给几个孩子讲功课,吵闹声传来,朱标抬头问:“怎么了,我去看看。”
朱说:“我也去。”
马秀英关紧了窗子,说:“我讲过的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忘了?听见下人吵架都想去看看热闹?”
孩子们又都安心去写字了。
马秀英听着时断时续的哭声却心事重重。她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只见云奇一行人向郭宁莲房子走去。
云奇带几个厨子端了几个方盘来到门外。他推开门,几个厨子便端着菜走了进去。
盛怒之下的朱元璋夺过方盘,连续摔在地上,稀里哗啦一阵响,满地是瓷器碎片和菜肴。
郭宁莲也不示弱,她也抢过一个方盘摔在地上,汤汁溅了朱元璋一身。
朱元璋对云奇等人喊了声“滚”,他们几个屁滚尿流地走了。
随后,朱元璋也狠狠踢开门,扬长而去。
外间,金菊和丫环们默默地扫着地上的瓷片、菜渣。
里间,赶来劝解的马秀英正在安慰仍流泪的郭宁莲。
郭宁莲说:“我可不像你那么好性子,他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年打下婺州,文正送给他一个美女,他不要,把人家杀了,我当时虽认为他太狠了,但过后觉得他心不花,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依靠,现在你看他私藏美人图,夜夜相思!证明当年是收买人心,做个样子给下面看。”
马秀英说:“不就是张美人图吗?别说画张图,就是真的把人弄回家来,你又能怎么样?也不值得这么大动肝火。有些男人表面上老实,在外头逛青楼,花天酒地,女人在家里也不一定知道啊。”
郭宁莲说:“你倒站在他一边!”
马秀英说:“你不听我的你就闹,你若能把他管得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那我太高兴了。”
郭宁莲说:“我也知道我管不了,可我知道了,也不能装软柿子。你知道那美人图上画的是谁吗?我早打听明白了。”
“是谁?你认识?”马秀英问。
“我倒不认识。”郭宁莲说,是陈友谅那个能歌善舞的皇后,叫达兰。
“我也听说过这人。”马秀英说,“不会吧?他又没见过,拿着美人图也是望梅止渴呀。”
“这不是又去打陈友谅了吗?”郭宁莲说,大家都劝他,不必亲征,他执意要去,这么大劲头,冲谁?还不是冲那狐狸精?
马秀英笑起来,这能扯得上吗?他率兵亲征也不是一回半回了。
“不一样,”郭宁莲说,“他每次上阵都带我,这次我怎么央求都不带,明明是怕我碍眼嘛!”
马秀英又笑了:“上次你因为上阵流了产,他是心疼你,为什么不往这方面想呢?”
郭宁莲说:“我没你那么好的涵养,也不会当顺情说好话的贤妻良母。”
“你真不知好歹,又冲我来了。”马秀英笑道,“消消气,呆会儿我去跟他说,带你上阵。”
她说:“我还不稀罕去了呢。”
郭宁莲不肯服软,马秀英无奈。
七月初六,是朱元璋誓师出征的日子。他穿上了银盾玉甲,盔缨闪烁,英姿勃发。出发前他召集将领,振振有词地说,此次率师出征是应天顺人,陈友谅不顾天谴人怨,胆敢来犯我江西,是“累败不悟”,是“天夺其魄而促其亡”。这次出师,他率众二十万,又把围庐州的徐达也调了回来,手下大将徐达、常遇春、汤和、冯国胜、廖永忠、俞通海都在从征之列,真可谓猛将如云。
江中大小舰船挤满了码头,桅樯如林,陆上大军整齐,方队前帅旗飘飘,每个方队前都有骑马的统帅威武站立。
朱元璋在部将、侍从前呼后拥下来到阵前。方阵中地动山摇一阵呐喊。
徐达大喊一声祭旗,鼓乐齐鸣,军旗请到了将台下,献上三牲。徐达为首,汤和、常遇春、蓝玉、冯国胜、廖永忠、俞通海依次祭拜。
朱元璋说:“我以二十万众水陆舟师去援救洪都,我们克日出征,溯江而上,将与陈友谅决一死战,望将士们共勉!”
阵中又是山摇地动一片喊声。
朱元璋在刘基陪同下,登上了帅船,各船桅杆全是红色的,只有帅船为白色。
朱元璋上了船,还在向岸上张望。
刘基发觉了他的目光,问:“明公在等谁?二夫人怎么不来?”
朱元璋道:“她会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骑马飞驰而来,在码头上,身披红斗篷的女将下马,甩下缰绳,飞步上船,她正是郭宁莲。
朱元璋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朱元璋的水陆大军溯江而上,过新河口、小孤山时,夜间江中大浪翻腾,有人传说,是两条特异的大鱼夹舟而行,所以虽是上水船,走得特别快,于是又说那是两条龙。这当然对鼓舞士气有用,朱元璋听之任之。
朱元璋统水陆舟师经过十天的时间到达了湖口。
朱元璋立于帅船前甲板大旗下,纵目望去,眼前水面骤然开阔起来,水天一色,分不清哪是边界,浩浩荡荡,一望无涯。
朱元璋说:“看来,到了湖口了,你们看,眼前已是汪洋一片了。”
胡惟庸说:“是的,我们已进入鄱阳湖。”
这时刘基从底舱上来,笑吟吟的。原来到达湖口前刘伯温把自己关在静室里卜了一卦,看他一脸的微笑,朱元璋知是好卦。
朱元璋说:“这一卦如何?”
刘基道:“巧了,恰是师卦,是坎下坤上,师,贞,丈人吉,无咎。”
胡惟庸问,怎么叫丈人吉?
刘基讲解说,此卦下经卦为坎,坎为水;上经卦为坤,坤为地,为地中有水之象,我们这不是来水战了吗?
朱元璋说:“妙,丈人是大人之义吧?”
刘基说,正是。坎为险,坤为顺,这是行险而顺之象。师是军队,丈人之师是王者之师,大人统率军队,有吉利而无灾祸。
朱元璋说:“好啊,看来鄱阳湖一仗,我们必胜无疑。这第二爻怎么讲?”
二爻同样吉利。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是说将军领兵在外,因深得朝廷君主信任,而获吉利,并获得君主三次诏命赏赐。
胡惟庸说:“这不对了,谁是君啊?主公岂能受制于人?”
刘基说:“既不受制于人,为何受龙凤皇帝之封?”语中明显带有讥讽。
朱元璋说这卦很准,自己时下不正是受着小明王节制吗?不管怎样,能胜就好。
这时一传令小船驶到帅船下,小校递上文书,高声报告,廖永忠将军已指挥所部水师屯驻于泾江口和南湖嘴,正连舟为寨,已切断了陈友谅的归路。
“好。”朱元璋令告诉俞通海,调一路人马防堵武阳度,防着陈友谅从那里逃走。
胡惟庸答应着上了小舟去传令。
此时仍在全力攻打洪都的陈友谅尚不知朱元璋已神速地开到了湖口,他万万想不到朱元璋会舍弃到口的肥羊肉,抛下庐州来救洪都。陈友谅已下令三天内拿下粮尽援绝的洪都,活捉朱文正。
张定边进来报告:“抓住一个探子,看样子是从金陵方向来的,想潜入城中,可怎么打他也不招供。”
陈友谅说:“叫他来见我。”
张定边向外一挥手,军士押进来的竟是张子明。
陈友谅问:“你是到城里给朱文正送信吧?你带百万大军来也许有用,不然谁也救不了他,洪都城指日可下。”
张子明道:“我也知道城破是迟早的事,万一救兵来呢,又当别论。”
陈友谅说:“你是金陵派来的?”
张子明说:“我是朱都督手下的千户,到金陵去求援兵回来。”
陈友谅:“援兵在哪里?不都粘在庐州吗?”
张子明顺着他说道:“可不是,主公说无兵可派,叫他们死守。”
陈友谅让他劝朱文正开城门投降,大家可免一死,又可安享荣华富贵。
张子明说他怕朱文正不愿意。
陈友谅说:“你告诉他援军到不了,你的话他会听。”
张子明说:“好吧,我去试试。”
张子明怕的是见不着朱文正的面就被陈友谅打入牢中或是砍了头。只要到了城下,喊什么就由不得陈友谅了。
张子明被带出去后,陈友谅叮嘱张定边,叫张子明去喊话,不能放他进城。
张定边又来到洪都的抚州门下叫阵了。
朱文正、邓愈等人个个都是袍服不整,满身硝烟,他们来到城楼上,向下一望,见华盖下坐着陈友谅,左右战将如云。他们推张子明向前走了几步。
张子明仰头大叫:“大都督!”
邓愈认出他来,小声对朱文正说:“是张子明回来了,可能被俘了。”
朱文正说:“听听他怎么说?”
张子明向城楼上喊道:“大都督,他们让我来劝你们投降。你们要顶住,主公已尽发二十万水陆之师来解洪都之围,马上就到,千万顶住啊。”
话刚说完,恼羞成怒的陈友谅亲自拔剑从张子明的后心刺了进去,他一松手,张子明带剑翻倒在地。
城楼上的朱文正眼含热泪下令:“放箭!”
城上箭矢如雨,陈友谅开始后撤。
五湖口小镇处在大战前的平静之中。百姓视云集的大军如不见,照样慢条斯理地从事农桑、商贾之事,捕鱼的船照样出湖。
郭宁莲带着七巧和几个侍卫闲逛,附近全是卖水产的,倒也热闹。她听见有一个渔民高叫着:“鲜美河豚咧,舍命吃河豚!”
郭宁莲凑过去,总共也没有几条,她犹豫着,想买,又有点担心,忽听背后有人说:“我全要了。”她一回头,笑了:“好啊,你来抢我的先!”原来要买河豚的竟是胡惟庸。
胡惟庸说,买东西,就得爽快,看准了就买,你犹犹豫豫的不行。
“这鱼好吃却有毒,”郭宁莲说,“我所以犹豫,是怕为吃鱼丧了命。”
胡惟庸说:“你忘了我会做吧?”
“对呀!”郭宁莲拍手乐了,“我好像听人说过,你是靠给李善长尝河豚飞黄腾达的。”
胡惟庸说:“让你这一说,我也太不值钱了。”
连七巧都笑了起来。胡惟庸付了钱,把鱼交给侍从提着。
回到帅船上,胡惟庸下到底舱灶间,扎上大师傅的蓝围裙,还真像个地道的厨师。
胡惟庸在精心地收拾河豚鱼。几个厨子在一旁观看。胡惟庸说:“千万不能碰到肝胆,毒全在脏器中。”他做着示范动作。
胡惟庸扎着围裙在烧河豚,他向灶前几个厨师传艺:火候要正好,不放盐,用酱油和糖来烹才新鲜。
一个厨师说:“你做了这么大的官,还亲自上灶炒菜。”
胡惟庸说:“别弄错了,我多大官?你说的大官是主事,我是都事,差一个字差好几品呢。”
那个厨师说,在他眼里,都事的官也够令人眼晕的了,几个人见他没架子,都开怀大笑。
笑声伴随着鱼香味飘到朱元璋的座舱,他正与徐达交谈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好像谁家在烧河豚。
一旁的郭宁莲说他有专闻腥味的猫鼻子。
徐达接着向朱元璋报告消息,主公亲统大军来解南昌之围,咱们水陆舟师前锋刚到湖口,陈友谅就吓得撤围,南昌没事了。
现在解洪都之围已不是朱元璋的目的了,他要一口吞掉陈友谅的几十万大军,胃口大着呢。不过这个砣砣太大,弄不好会撑破了肚子,硌坏了牙。
朱元璋说:“南昌没事了,却都压到我这儿来了。陈友谅大军兵临城下,围困南昌八十五天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