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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仁轨从怀里掏了个手札出来,“过谦,光这建农学的策论就不是常人所能,周祥细致,面面俱到,相比另外三处国学体制,更胜一筹。”说着将手札递给我。“国有国法,学有学规;如少监所言,学问里来不得半点虚假,为了保证农学里本着踏实、坦诚的学风,效仿另三家国学的规矩大致做了个记录,请少监过目,纰漏之处也好早日周全。”
手札揣了怀里,现在不看,看就露馅,这种掉书袋的家伙写的文章不是我能理解的,拿回家让兰陵慢慢解释。
立威嘛,不错,今天没叫刘仁轨得逞,软话软说。硬话硬戳,先把吃软不吃硬的形象树立起来。和军伍里不同,那边是被杜风算计了失足所致,抱了混差使的打算,招之则来,挥之亦去。乐呵呵地好做好了。这边既然答应了人家,不管出于人情还是自愿,承诺过的事就不能办难看了。打算真心实意地干,就得先把自己的原则拿出来,钉是钉,铆是铆,为人处世绝对不能马虎。刘仁轨这学监咱必须尊敬,不管从名声也好,年龄也好,都需要敬重;但敬重不表示忍让,不能被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就骑我脖子上为所欲为,针锋相对起来谁拾掇谁,还不一定呢,好言相向则罢,若真不怀好意,我也不是慈悲的人。
“念念。”将刘仁轨给我的手札扔给兰陵,“昨天和那夜猫子脸喝了一早起的西北风,想拿我祭旗呢!”
“呵呵……”兰陵随手拿起手札,翻看了几张,“难为了,这么多圈圈套套的,一时还真给你说不清楚,等我回去拿白话抄一遍给你。”见我脸色不愉,扬了扬手札笑道:“以后久了就知道刘仁轨为人,不是你想当然的那样。你制定的学院体系估计刺激到他了,不甘人手,才勉力弄了这个学规出来。”
“知道,能看出来不是坏人。”对刘仁轨这种刚正人,我拼命相处不来,说准确点是同这类人打交道经验太少,以前几乎就没有见过这种人,有排斥心理不奇怪。相比之下更偏爱滑头、骗子这些实在人。“不过,这种人不能多,一两个就足够了,想想,满身边都这种棺材脸,还不如死了好。”
“人图的不一样,不能苛求别人都和你一个活法。人家活的是名声,你活的是个舒坦。”兰陵虽然极力维护刘仁轻形象,可表情里能看出来,对老刘也没什么好感。“说真话,把事情交给他放心。”
“切!那你少交给我!”软椅上压了压靠背,舒服地躺下来,“好意思不?说话没点良心。”
“你还指望我夸赞啊?”兰陵学我样子用力朝身后一压,笑道:“这世上,谢谁都不谢你。你帮我是应该的,我乐意,我高兴,就是不说出来。”
“哦,也对,反正你从来也没谢过我,习惯了。物色人选,赶紧把条款定型执行下去,趁了这些天还不太冷就赶紧弄,不管怎么轻淡先把机构运行起来。说真的,我也有顾虑,粮食产量上不去棉花就不容易推广,这玩意儿不是那么好伺候,生长期又长,从春到秋,人家种完麦子后,高粱黄豆一套种,收三茬了,棉花才一茬,可惜好地了。”
“不是这个算法。”兰陵摇摇头,“如今只是试种而已,先要看看这东西有没有大用。往后就是推广也不会在粮产区种植。关外不能种粮食的贫瘠之地多了,棉花耐旱,逐渐朝那边偏移,关外逐渐增加棉花种植,关内则慢慢将平原上的桑林砍伐种庄稼。一进一出,反而是多了。”
“那得先规划好,有制度,赏罚分明,要不到时候就乱套了。”
“哦?”兰陵忽然坐起来定神看了看我,“不对吧?和刘仁轨说了一早的话就转性了?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忧民起来?天刚冷就走东家串西家,棉花被一床接一床送得欢实,这路子才开始铺,就开始谈论棉花的害处了?”
“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是热血男儿,偶尔商讨下民生大计不算犯法吧?又没有谈论朝政。”兰陵看得我脸红红,不太好意思。
“嗯。”兰陵笑吟吟地点点头,“好,当然好。制度嘛,等你家棉布送上去和丝绸、麻布相比较,才看值不值得推广。这大帐还没算呢,你着急?”
“我当然着急……着急……去个厕所。你等下,尿急。”差点就说漏嘴了,“水喝多了,慢慢算,算仔细。”
这话就撂过去,兰陵估计发觉我想说什么了,再不去提。不订制度才好,晚订一年就多一年进项。王家就赶紧搂点钱再说,莫等闲,没钱急白了头。兰陵现在着急的不是棉花,是农学的财务问题。各国作物的收集采样势在必行,按我的意思就是一直收集到非洲得了。顺便抱俩木乃伊回来当装饰,可一时没那么多人朝外面派遣,关键财政也没那个底气。
“不行就收,出国行商凡是带过来本土没有的农作物,就花点钱买下来,那帮人见钱眼开,只要给钱什么事干不出来?总比专门派人出去省钱得多。”
“给你说不着急,慢慢来,你先赚钱要紧。资料先从国内开始健全。”劝慰道:“凡事开头难。一口也吃不下个热蒸馍。”
兰陵忽然面色变得诡异起来,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是蒸馍,这种表情……很难说,可能没想什么好事。
“野猪,见过没?”兰陵贼兮兮的眼神。
“没。”摇摇头,从不参加大型狩猎活动,我这人对各种野生动物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哪怕咬死人的那种我都不愿意看它们被杀死。“什么意思?与棉花或农学有关系?”
“嗯,有关系。”兰陵点头,“同样都是猪,野猪就能横行无忌,成为祸害;家猪却只能认人宰割,沦为桌上佳肴,为什么?”
“驯化、豢养,时间一长,生活习惯一改变,性情就变了,其实家猪也厉害得很,逼急了咬小孩小鸡鸡,别小看。”看来是和我探讨农学上的问题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改良家猪的计划,但讨论下也不是坏事,就是感觉兰陵思维跳跃得太厉害而已。
“你小时候被咬过?”兰陵坏坏地朝我身上摸了一把,忽然正色道:“对!驯化,都圈起来养,不听话的早早杀掉,哈哈……”
“你确定是在说猪?”眉宇间露出的信息让我觉得她有别的意思,“没必要吧?猪得罪你了?”
“得罪了。”兰陵点点头,“圈起来,先得圈起来,让它们不去乱跑,然后喂粮食,等它们吃惯了就会学着咱们种粮食……”
“你确定有这个品种?我家也要!”
“去!”兰陵笑着踢我一脚,“记得以前你给我讲过的话没?你说,大唐疆域那么大,凭咱们的装备和训练,打一场肯定赢一场,可百战百胜有什么用?人家跑得比兔子还快,能杀完就算了,杀不完的话,迟早还有打回来的一天,到时候你还得打。”
点点头,“哦,是说过,你有什么想法?豢养?”我是针对历史各个朝代更替说的这番反动言论,这话就是放到二十一世纪也属于反动派了,只敢偷偷给自己准婆娘说。
“对!农学啊,你不是主持吗?北边土地广博,人烟稀少,就算气候再怎么恶劣,总能找到点适合耕种的地方吧?”兰陵有点兴奋,“找,找到就圈,我们农学专门派人过去帮他们种植,找到合适的就种,不一定非得是粮食。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出产同我们换粮食吃,形成相附相依的关系,说起来肯定要比现在游牧为生舒坦得多,人一舒坦就成你这个样子了,好管。就算偶尔闹出乱子也不怕,没了机动性,待宰的雏鸡而已!”
啊!我扳过兰陵脑袋左摇右晃,仔细检查,真怀疑她也是穿越人士里的一员,这么神奇的计划,我怎么没想到?我应该想到的,我有能力想到啊!嫉妒了,虽然打不过她,但我可以占便宜。
“别那个模样,都你教的。”兰陵认由我摆弄,脸上泛起潮红,“和你在一起学坏了,一天讲的那些邪门歪道逐渐刻在我心里,遇事难免按你的办法去思量。”
“嗯,好呈。想法好,但其中困难不少,详尽,周全。既然是投资,就得先算算成本,拿出个可行性的报告让别人心悦诚服。”佩服,只能佩服了,可以算是当世最有影响力的女士,俺婆娘!
“晓得,抱紧。”
第221章 有悖伦常的产物
达莱最近比兰陵还急,棉花收下来俩月了,这边棉籽还没去完,那边又得开始纺线织布,连自己加上才二十人,根本完不成任务。我本来想提醒她到两个庄子上再召集点人手,冬季农闲,蹲家里没事干的媳妇、姑娘一抓一把,随后打消这念头,自己当管事的连这点主意都不敢拿就太说不过去了。
冷眼看着,颖也过来过去的假装没知觉,光是嫌工程慢,时不时撂两句不满的话。
一早我出门就发现达莱站了门上探头探脑的,没理,下午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廊堵我,低个头,“……”吱吱唔唔不知道她说什么。
“想说啥?”刚从农学院回来,今天才从工部调来了几个专业人士,开始着手完善植物门类资料,我按自己印象里生物课本做了个范例,每种植物都得有学名、特征、生长周期、生长环境、图绘和标本等等,依次归类。这是个大工程,在资金不充裕的情况下不能操之过急,所以和大家一起先制度了个由国内至国外发展的三年计划,一天下来忙得东倒西歪。“赶紧,我忙一天累得腰酸!”
“忙不过来……”达莱扭了衣角小声抱怨:“您给的人手不够。”
“你瓷啊?人不够找人去,找我干啥?”习惯颖和二女这种杀伐果断的女人,见达莱这模样就觉得窝囊,就想野蛮。
“……”
“还不快去!瓷码二楞,往后这些吾民自己做主,啥主意都让我拿还要你有屁用!”见丫头怯生生朝后退了要走,“往后堵人别站到风道上,鼻涕流得三尺长,擦干净去。”
这么长个过廊非得站了风口上等人,没点脑子。一吹一病,还不都得花钱,万一让周医生治死了我可亏大了。
“周医生什么呢?”迎头正碰了颖过来,“念念叨叨的,又治死人了?”
“为什么要说又?”记忆中除了王修家长未知外,还没出过太显眼的医疗事故。
“哦,那就是记错了。”颖拍拍脑袋,“今年家里豆子、高梁收得多,钱管家亲自过去产朝丰河庄户家里补贴,还得两天才能回来,妾身就忙得死去活来。周医生抱怨今年里小牲口怎么过冬呢,硬是挤着在后村上盖了个牲口棚。临时的,根本不经用,地方太小了。”
“不行就在坡底下再掏俩窑洞,将就下,先过了冬去。明年不是就给素蛋作坊搬了河渠那边么?”
“看吧。”颖朝我肩膀上一靠。“正说去前面看看棉花呢,不想动了,夫君给我挟回去。”
可怜的,一沾了床就睡着了,轻轻帮颖把鞋子脱掉,朝炕里面挪了挪,棉被盖严实,到底是我婆娘,怎么看都顺眼,做梦都念叨云家的地呢,呵呵。
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心头平静祥和。和颖在一起的时候,相互间总是那么默契,做夫妻的时候逾长,言语就越少。可默契程度却随之增加,这就是信任吧,莫名的信任。
想着想着,不自学的也倒在颖身旁养神。累啊,农学在大家的议论中悄无声息的成立了,工部和各地陆续抽调人才朝农学里集中,现在好歹也算有七、八个人,十来杆枪。刘仁轨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认真,也许真的为了名声会不惜代价,大小事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