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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个聪明伶俐的小屁孩,自打出生就被父母寄以厚望,指望有一天孩子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父亲是个工部小吏,母亲是户部地方部门的账房,家境不能说差,吃喝无虞。
孩子顽皮归顽皮,可学堂里成绩优异。母亲认为往后起码得个童生,父亲骂母亲没见识,肯定是贡生的料,学堂先生希望更高,指望这孩子能有做大学士的一天。
孩子逐渐懂事了,知道大人为自己好,不愿意辜负他们,改了顽皮,收了淘气,甚至放弃自己所有爱好一心一意投入学业中去,天不亮就起来朝学堂上奔,学代数、学物理、学化学……学乱七八糟好多门,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回家也不歇息,油灯下做完学堂里布置的功课外,还要自己找些难度更大的题目来提高自己,一忙就忙过子时,方在父母的劝说下入睡,十数载啊,整整十数载没有停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达成大人的期望。
兰陵点点头,低声道:“好孩子,下得了这功夫,日后定然是人上之人。”
内心苦笑,继续讲。
孩子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到了,乡试那几天正值五月中(农历),大日头晒着,父母、先生不顾酷暑都在场外等待,眼巴巴给孩子送进去,眼巴巴又给孩子接出来。孩子争气,考一门好一门,先生听过孩子汇报异常激动,直言告诉孩子父母,这娃过了,没问题!
兰陵也听得一脸喜悦,雀跃道:“没说错吧,学子们都像这孩子般下功夫,何愁出人头地?”
摇摇头,故事继续。
家里还在等,成绩没出来时候都不敢放松,心里忐忑……
“是么?”兰陵也变得揪心起来,双掌合十宽慰道:“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只盼这孩子过了,就算没过也有来年……”
遥想自己当年的情景,笑道:“是过了,而且成绩优异,名列前茅。”
“啊!”兰陵转手拍我一巴掌,畅快道,“可揪着心呢,啊弥陀佛,过了就好。下次一口气说明白,别让人提心吊胆。”
“其实前面不过是个铺垫,这孩子的故事不过刚刚开始。”让兰陵坐好,悠悠开始讲述,“乡试不过是个选拔,远未到跃龙门的高度。”
兰陵奇道:“为何?苦学十数载,为何跃不得龙门?你所说定不是我朝的事,能苦读十数载,又成绩优异,早就名扬乡里了,何愁不得地方推举?”
“所谓学海无涯,十数载那够?”摇头晃脑道,“若要得朝廷器中,乡试后还得进入更高等的学堂,跟了更有名望的先生再学四年,而且另有考核。”
“天哪,这孩子究竟学了多少年?”兰陵有点惊诧,垂询道:“再学四年该多大年纪了?”
“这孩子天资聪颖,六岁就入幼学,十二岁上再入中学,十五岁上就入了高中学,十八岁便过了乡试,再加四年的话,仅仅二十二岁而已。”掰了指头数简历,大约都对,“前后算下来,求学十六载,满肚子学问。”
“有无婚约?”
摇头,“一心求学,那管儿女情长。”
“而后呢?定然才学惊人,朝廷赏识得入仕途。”兰陵说这里已经没有那么热切了,“不管怎么说总是个好事,父母也是这么个期望,孩子也达到了,世上多了一个有才学的官员,少了个好孩子而已。”
听罢哈哈大笑,“还仕途?还举荐?家里早无力供养个二十二岁吃白饭的大小伙了,再向上求学的条件不足,又无一技傍身,这二十年来除了书本就是书本,五谷不分,四肢不勤,既不通达人情又无栖身之处,除了哀怨再无它法。”
“怎么会?”
“会的,若这么发展下去,肯定会的。”站起来傻呵呵笑了会,回头问道,“你知道这孩子最后怎么了?”
我这么一问,兰陵立刻紧张起来,矢口问道:“莫不会寻了短见?”
苦脸摇头,“放心,能厚脸皮坐吃家中二十二年的人,绝不会产生这么大勇气。很幸运,父母多少算个官吏,还有那么点情面,托个熟人走个关系的,也找了个糊口的差事。”
“这就好。”兰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反正你满口没个实话。若真有这么个人,我倒愿意收留他,再不至于也是苦学近二十载的人,总有些学识。”
“你不会让他去钱庄吧?”
“为何不会,偏就让他去了!”兰陵掩嘴发笑,嘲讽道:“杜撰得新鲜,我也不信,即便有也和我朝无关,能苦学十六载的人少之又少,又连过层层考核,这样的人都弃之不用是什么道理?追溯历朝历代,也罕见得很呢。”
暗叹一声,看来我也就钱庄的命,“罕见就好,就怕常见。”
兰陵呵呵一笑,不为意道:“痴人说梦,倒是想常见,可放眼大唐,有几家能供得起孩子读二十年书的?净是浑话。”
“这就是最可怕的。”终于到了点子上,“若人人知道这轻重也罢,就怕不知轻重,供不起也要供!卖田卖地的有之,卖血卖器官的听过,甚至为了筹集儿女学金杀人越货的,父母急了啥事干不出来?”
“胡说,危言耸听!”兰陵骤然变了脸色,呵斥道,“田地乃国之根本,岂可随意售让?卖血又有何用,至于杀人越货纯属无稽之谈,有这等父母,子女也难入正途,偏了求学之道。为人子女孝为先,岂能贪图空名逼迫父母即失根本又失心智?”
哈哈大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以为儿女都是愿意的?你听不懂卖血,就只当接了自己血炖血豆腐换钱,器官则更好理解,剐了自个腰子卖了肉铺。”说着里摆摆手,“求学二字说得好,可再这么过几年就变了味道。是要提高全民素质,但得从政策上良性引导。现在最重要的是得给‘人才’个合理定位,就你刚刚听故事那表情,明显就把读了十六年书的那厮当了人才,大错特错!”
兰陵歪个头看着我,轻声问道:“子豪,我被你搞得糊涂了。记得当年办造纸作坊时候你说的那些,人人有书念,人人有学识,现在朝廷科考也改制了,知道多从民间选拔才干了,你却说出这么一番悖论来,还举了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例子。虽然你这人时常遭谎,可刚刚那驴头不对马嘴的典例倒像是真的。”
“就当我遭谎,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过年发牢骚也不对,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不愿意再纠缠,其实我根本不懂这种怪传统是怎么造成的,至少这种现象还不是很普遍。
“说说吧,你倒是很少关心国事,难得主动一回,既然铺开了就说说。”兰陵蹬了鞋侧卧在榻上,把脚塞我腰里捂着,笑道“我家郎君不是个爱发牢骚的,偶尔发那么一回到也有趣呢。”
“有个屁趣,好歹叫你尝尝苦学十六载还生死两难的滋味就不喊有趣了。”捏了兰陵脚趾扯了扯,“我乱七八糟地说,你且乱七八糟地听,反正你们古人爱编排,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这一句害的不是一代人,是千秋万代的好孩子啊。”
“栽脏!”兰陵挺了脚趾在我肋子上猛地一戳,“没心没肺的话,我长这么大岁数竟没听说过呢。你且打听,给说这话的人揪出来,看不给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才怪!”
“那就是古人说的!”反正我不记得谁说的,没心里负担,瞎掰。
“没有。”兰陵思量半天摇头,转而笑道,“定是你随口编造了嫁祸。”
无奈一摊手,怕是说这话的还没出生,“算我嫁祸,可科举这么一改制的话,就怕往后形成这局面呢。”
“不会!”兰陵不喜欢谈这个科举改制,虽然她赞成,但毕竟是武MM提出来的,谈起来有心理障碍,“你是不懂就乱说,也有没见识的不懂乱提议。改制是好事,但绝对不是这么个改法。”说着里兰陵眼珠一骨碌,挺身而起,“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说过什么百花齐放?”
“我说过?”我说过的话怎么记不起来,想半天头疼。
“和李世,对不?”兰陵一脸主意的样子在榻上乱拱,不知道找什么,“怕是没拿回来,把科考的制定让你看看也好。”
“看啥,欺骗老百姓呗。别以为能从民间得多少宝贝,依我看还真没有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可靠。”阶级不同了,如今得站了咱自身立场上说话,科考改制无非是朝廷打压氏族势力的手段而已,逐渐消弱门阀对朝政的影响力,“越是大族出来的越得有担待,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至少在原则问题上能把持住自己。”为什么官场上先看出身,再看师门,这都有一定道理。
兰陵咯咯一笑,“刚还一本正经地说点人话,现在门阀嘴脸就露出来了。民间提拔的不可靠,那刘仁轨怎么说?”
“异数!其实刘仁轨也没想象中那么好,不过是出身贫寒得百姓的选票多而已。依理说理,挑出刘仁轨来也不能代表大多数人,而且你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何必呢。”给兰陵脚丫拨拉一边上,怪笑道,“就祸害吧,赶明真变成全民选拔了,你就哭吧。到时候别说学十六年,学二十六年的都有!心思蠢动的,看谁还好好种地,看谁还好好守边疆,一门心思选拔,漫天遍野所谓一无是处的读书人,骂人都变成你是读书人,你全家都读书人!”
“去,你全家才都读书人!”兰陵气得豁我一掌,“大不敬!”
“看,你都不愿意了,还拿我没办法。赶明我街头喊当今圣上是读书人去,绝不会被治罪。”胜了一仗,还当了兰陵面骂了她全家,没办法治我罪,太爽了。
兰陵气笑了,“没你这么阴损的,迟早遭报应。哦,对了,初十上到西苑上来,前几天李世还提了,好久没和你瞎聊,怪想的。秦钰、程初都不在跟前,你也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就看你和李世还投缘些。”
点点头,没吭声,一提起李世……不管是谁,能谈来也好,咱也不敢不见。
第468章 学子六技
做人难,做读书人更难,做读书外啥都不会的人难上加难。
教育的失败,社会的负担,安定团结的隐患,生物进化的残次亚种……即便是这样,即便自己已经变成这样,还是义无反顾地将后代朝违背进化论的路线上推。
挺好……看来王家幼学可以考虑适当收取教学费用了,光年上先生们房檐低下挂的各种珍禽走兽尸体就能看出个端倪。
熊掌,还全是前掌,看给先生为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烹制;瞧瞧,棉褂子还是崭新,这孩子家长一定是我织造作坊的骨干;看这代金卷用得没完没了,不用查,南晋昌分号里就有送孩子上学的假公济私分子;妈呀,这可是花露水作坊夏季才推出的高端产品,多少多年的老客户年底都没拿到货,先生夫人已经开始海用了,回去得追究老四责任!
颖前脚把聘先生的话放出去,后脚就来了数十位有名的省部级教师应聘,一个个恬胸叠肚斗志昂扬等待面试。主持的钱管家忽然怕起事来,硬拉了二娘子壮胆一同公干,好歹是小侯爷的师傅,说起来长脸。
“够了,再别闹了。”烦得透透的,既然是王家的学堂,就该站在王家立场的人去教学,弄这么些外人来教个什么玩意,难不成让我一个个都聘为供奉不成?
“多少挑三五个,今不是王家人,进了幼学也该是了。”颖不担心这些,对自己的洗脑本事很自信,王家上下都被大夫人培养成了近卫军,一个个见颖恨不得山呼万岁。
“姐夫,我也去幼学。”老四呼啦啦跑进来,话一脱口就被颖瞪得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