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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男孩向嫣梅狡黠地一笑。
“姑姑?你真把我弄糊涂了。”
“我是松儿啊。”
“曹松?我的天哪!我的宝贝!都这么高啦?”嫣梅拉过松儿一把抱在怀里。悲喜交加,泪如溪流:“曹门有后,谢天谢地,这孩子长的多像他阿玛。”
“那两只眼睛跟他奶奶一模一样。”李鼎说。
“没错。”嫣梅突然发问:“大爷,您是怎么把孩子偷出来的哪?真神了。”
“胡说!怎么叫偷呢?事隔五年了,他姥爷早已消了气啦,我跟他说了说咱们在江宁的遭遇,他姥爷深表同情,陈老爷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火头上谁没两句过头的话呢?唉,让一步海阔天空,你说哪。”
“可也是。走,松儿,我带你在庙里逛逛,这庙可大了。”
“走。”
嫣梅带着松儿在庙里各处游逛。
最后来到大殿上教松儿上香,拜佛。
“松儿,求神佛保佑你阿玛平安康泰,求神佛保佑你奶奶的英灵早升天堂。”
松儿非常听话,含着眼泪不住给佛爷磕头。磕了又磕。嫣梅看了许久,抹了一把眼泪,将松儿抱住。
皓月初升,天街如洗。松儿与嫣梅同睡在一铺大炕上。
“姑姑,我想明天就上香山,见到阿玛。”
“宝贝,没有车你可去不了,二十多里地哪,你哪儿走得了,半道儿上你说走不动了,我可背不动你。你放心,三天两头的有大车上香山。”
“姑姑,我想我奶奶。”
“是啊,谁不想自个儿的亲奶奶。我跟你一样连她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姑姑,你当我的奶奶行吗?”松儿一头扎在嫣梅的怀里。
“我……”嫣梅闻言,无以为复,松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嫣梅抽抽噎噎的哭了半夜。谁能知道这童言一语,正刺在嫣梅的痛处。
旭日东升,朝阳吐艳。
雪芹今天起来的特别早,他拿起水桶和扁担,要去挑水。忽然听见村口有人喊:“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上吊啦!有人上吊啦!”雪芹一惊,放下扁担,往村口就跑,将到街心,只见一伙男女乡民簇拥着一个瘸腿的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怀里抱着一个老太太迎面走来。雪芹上去急切地问:“谁?谁这么想不开啊?!”
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13)
双喜嫂叹了口气:“唉!是陈姥姥!”
“啊?!陈姥姥,因为什么呀?”
双喜嫂及众乡民面面相觑,无人做复。
“快!先上我家里来。”雪芹说着,引了那中年汉子来到自己家中,将陈姥姥放在炕上。一些乡民为其理胸顺气,一些乡
民呼叫着:“陈姥姥!陈姥姥!”
雪芹递给中年汉子一碗茶:“这位大哥,谢谢您了!要不是您从我们这儿路过,这么大清早儿的,老太太可真就没命啦!”
中年汉子将茶喝完:“我跟您打听打听,黄叶村离这儿还有多远啊?”
“我们这儿就是黄叶村,您找谁?”
“曹雪芹曹大爷是住在这儿吗?”
“您是……?”
“在下贱姓丁。”
雪芹辨认半晌:“哎呀!你是少臣大哥!”
“您敢情就是霑哥儿!我给您请安啦!”
雪芹一把抱住:“少臣大哥,你知道你救的是谁吗?”
“谁?”
“龄哥的干妈,陈姥姥啊!”
“敢情是怹?!怎么也到了这儿啦?”
“二次遇祸之后,陈姥姥是雇工,自然也就放了。可巧房东把房卖了,故而就回老家来了。”
这时,乡民们惊呼:“好了!好了!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雪芹和丁少臣急忙围了过去。
陈姥姥一声呻吟,睁开二目:“我这是在哪儿啊?”
“您在我家哪!”雪芹迎过去,亲切地说。
“芹哥儿,您可救我干什么呀!”
“不是我救的您。”他把少臣拉过来:“是他,丁少臣,我们家老管家丁大爷的儿子,您忘啦?”
少臣喊了一声:“陈姥姥!”
“噢!噢!”陈姥姥说时用手乱摸乱找。
雪芹见状大惊:“陈姥姥,您的眼睛怎么啦?”
〃……〃
众人愕然。
“瞎了!昨天一夜就哭瞎了!”
众人大惊:“啊?!”
雪芹急切地问:“因为什么?”
“哎!没法说呀!铁牛那孩子不是在书局里刻书嘛。有个人写的书犯了法,我儿子为他刻书,让官家也杀了头!”
“啊!”雪芹顿时怒形于色,“啪”的一拍桌子。
“还有他妈的这种事情!这是哪家的王法。”丁少臣气得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乡民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稍顷,雪芹坐到炕边儿上,拉住陈姥姥的手:“陈姥姥,五年前我刚到这儿就让您搬过来,咱娘儿俩搭个街坊,可您怕扯累了我,如今铁牛不在了,我就是您儿子,这回您就搬过来吧。”
“不行,不行。芹哥儿,有眼睛的时候我都不来,如今没眼没户的,我,我更不能来啦!”
“您的眼睛是一股急火,我虽然不是大夫,可有的病我能治。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我给您搬东西去,咱娘儿俩正好做个伴儿。”
“芹哥儿啊!芹哥儿!您可让我说什么好啊!”陈姥姥放声大哭。
“曹二爷,给陈姥姥搬家的事儿,您就甭管了,交给我们了。”双喜嫂转对众乡民:“乡亲们,走,大伙儿都帮把手儿!”
“对,走!”众乡民一拥而去。
陈姥姥趴在炕上给大伙磕头:“我给乡亲们磕头了,大家伙儿积德行善喽!”
雪芹拦住双喜嫂:“双喜嫂子,您先扶陈姥姥进里屋安置安置,我搬出来。”
“哎!”双喜嫂性子急,背起陈姥姥就走。吓得老太太直嚷:“哎!哎……”
丁少臣在一边看着挺受感动:“霑哥儿,您还是小时候的脾气,跟谁都那么热心肠。”
“咳,人在难处帮一把嘛!噢,对了,刚才没顾上问,这么一大清早,你怎么摸到这儿来啦?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丁少臣趴在地上给雪芹磕了个头。
雪芹急忙扶起:“怎么,丁大爷……”
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14)
“过去了。”
“唉——”雪芹一跺脚,眼泪立时就下来。
“穷人何必寿高,早死几年,少受几年罪。霑哥儿,我如今何尝没有寻死的心!”
雪芹眼里噙着泪花:“大哥,红口白牙的你说什么呢,这是……”
“您是不知道,我瘸着一条腿能干什么,摆个小摊儿,连嚼谷儿都混不上,想活可怎么活呀?”停了一会儿,丁少臣愤愤地接着说:“可我们的高邻、怡王府的那群公子哥儿,前几天,买仨风筝,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唉——!”
雪芹一腔愤慨,两眼闪出炯炯光芒:“是啊!皇家挥金如土,民间粒米如珠,文字狱严刑极法,老百姓受尽荼毒!”他猛然想起:“少臣哥,你刚才不是说糊风筝能卖钱吗,我能教你这门手艺。”
“您还会糊风筝?”
雪芹从墙上摘下七字筝递给丁少臣:“你瞧,这就是我糊的。”
丁少臣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富非所望不忧贫’,好,真不错。”
雪芹接着说:“什么硬翅儿的,软翅儿的,瘦沙雁儿,肥沙雁儿,黑锅底……我都会。最拿手的是美人筝,你要学会喽,就擎着挣大钱吧!”
“好,咱就这么办啦!”丁少臣非常高兴。
“明天你就跟我上山砍竹子去。你的腿脚能行吗?”
“你放心,落不到你后头。”
第二天早晨两人起来之后,磨了磨柴刀,又到双喜嫂子家,求她照看照看陈姥姥,他们就出了村了。
雪芹跟少臣刚出村口不远,忽然从河边草丛里跳出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手里抓着一把蚂蚱,高高兴兴地迎着雪芹跑了过来:“阿玛!阿玛!”
雪芹喜出望外:“松儿!你跟谁来的?”说着一把抱起,搂在怀里。
松儿向身后一指:“姑姑!”
雪芹抬头望去,只见嫣梅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另一只手也抓了几个蚂蚱,走近雪芹:“大爷那天进城给庙里办点事儿,顺路把松儿接来住几天,说让他看看红叶。”
“你们娘儿俩干么都逮了蚂蚱?”
松儿抢着说:“姑姑说阿玛就喜欢拿蚂蚱下酒了。我们这是给您逮的酒菜。”
“哈哈!傻小子!酒菜还有逮的?来,快叫丁大爷。”
“我认识丁大爷。”
“认识,你怎么会认识?”
嫣梅从雪芹怀里接过松儿:“可不是。昨天丁大哥先到了刚丙寺,大爷说留他住两天,等有顺路的大车再来。他可倒好,昨儿个天不亮就溜了。”
“嘿嘿!嘿嘿!我怕给你们添乱。”丁少臣傻笑了两声。
“幸亏如此,不然的话,陈姥姥就没命啦!”
“怎么啦?”嫣梅一惊。
这时,从山上下来几乘大轿,后跟两辆坐满侍女、丫环的轿车。十余名仆役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而至,紧前边的两名清兵在高喊:“让开!让开!”
轿车的车帘被挑开,一个开了脸的大丫头朝雪芹等三人看了又看。但因车急马快,刹那而过,雪芹三人正在说话并未发现。
轿车过后,嫣梅放下松儿:“我快瞧瞧去。松儿跟着谁?”
“我跟阿玛。”
“小白眼狼!”嫣梅看着雪芹背起松儿朝山路跑去的后影,她欣慰地笑了。
雪芹拉着松儿,后跟少臣来到一片竹林之内。
丁少臣略显惊异:“嗬!好一片翠竹。”
“是啊,在北方能有这么一片竹林,很是难得。”雪芹转对松儿:“松儿,阿玛砍,你管往一块儿拾。”
“丁大爷哪?”
“丁大爷腿脚不好,让他歇着。松儿,你从小就得学会喽疼可人,懂吗?”
“懂!阿玛也歇着,我来砍。”松儿拿起柴刀真的砍了两下。
丁少臣听到砍声,猛地想到:“这竹子有主儿吧?能砍吗?”
“能,我认得这竹子的主人。”
松儿抢着说:“我也认得。”
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15)
丁少臣问:“谁?”
“大哥,你也认得。”
“我?……”
松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逗得雪芹哈哈大笑。
突然,竹林外边有人说话:“这是哪家的顽童,在此砍伐庙里的竹林,还懂得宣唱佛号?”
少臣一愣。
松儿扑上去:“墨姑姑!墨姑姑!抱我!抱我!”
“啊!墨云!”丁少臣认出来了,往事如潮一下子涌上心头。他的手不自觉地在抖。为了能控制住,只好抓住一根竹子。
墨云抱起松儿:“什么墨姑姑,让老师傅听见是要责怪的!”
松儿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附在墨云耳边小声地说:“墨姑姑,我可想你啦!”
“你这淘气包儿,墨姑姑出家多年,万念俱灰,我谁都不想了,可就是想你,不知道这是哪世的缘分。”墨云说着亲了松儿一下,把他放下。
雪芹走上一步:“惠明师傅,佛法无边。居然能算得出今日有故人来访。”说着,用手一指:“还认识吗?”
少臣赶紧请安:“墨……不不不,惠明师傅。”
墨云两眼望着少臣,老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是在强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是没有用,为此,她只有背过身去,用袍袖遮住脸,为的是挡住自己的哭声,哭声或可掩小,然而滴血的心却永远不能愈合,她没有再转回身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请丁大哥到小庵待茶吧。”说完便到前边引路去了。
一行四人走在山中的小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连松儿也感到气氛过于沉闷,想调皮也不敢调皮了,最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