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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臣办不了。”李玮神色平静地说道,“臣觉得,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请陛下和大将军速速回京。”
长公主愣了一下。大将军血腥肃贪是出了名的。他要是回来,杀得更多。
“不行,绝对不行。”长公主连连摇手,“我立即手诏大将军,请他明春返京。”
“这么说,殿下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李玮顿时来了气,声调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分,“殿下是不是忘记了大汉社稷是怎样陷入倾覆深渊的?”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要管了,我来处理。”长公主非常坚决地说道。
李玮摇摇头,躬身说道:“殿下,你这样姑息养奸,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长公主的做法引起了朝中部分大臣的愤怒,太尉张燕、光禄勋赵云、卫尉杨凤、大司农田豫、尚书令田畴等大臣联名上奏,要求长公主整治吏治,对那些贪官污吏严惩不怠。
长公主置之不理,把大司马徐荣、太傅杨彪、御史大夫荀攸、廷尉卿陈群等大臣请到栎阳,商议如何妥善处理此事,以便最大程度地维护朝廷的“脸面”。此案一旦爆发,朝廷的威仪必定遭受重击,更有可能激起民愤引发叛乱。
十月初九,太尉张燕召集在京将领、关中各地驻军将领议事,他在军议上一再告诫各部将领,要严守军律,不要贪赃枉法,否则发现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十月初十,太尉张燕上奏,考虑到最近长安局势紧张,他打算把左将军颜良、龙骧将军王当的军队急速调回长安城,屯兵于北军大营,以防不测。
十月十二,长公主把二十多位大臣请到了栎阳宫,共议此事,但丞相李玮、太尉张燕等人拒不接受长公主的建议,并且弹劾太傅杨彪和大鸿胪卿袁耀。此案牵扯到杨彪的多位宗亲和门生故吏,他应当即刻引咎请辞。袁耀的姐夫就是黄猗,而袁耀的两个弟弟也牵扯到此案,他但要引咎请辞,更应该主动到廷尉府大牢待着去。
长公主的话没有任何份量,大臣们在堂下互相指责、谩骂,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长公主怒不可遏,她现在深刻体会到皇权沦丧的悲凉和无奈。豹子大哥,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大汉朝廷?在这样的朝廷里,将来小天子还能主掌权柄,还能治理社稷?
朝议不欢而散。
十月十五,左卫将军吕布、左将军颜良、右将军文丑、龙骧将军王当、镇西将军姜舞等各地驻军大将的奏章先后送达长安,异口同声要求长公主整肃吏治,严惩贪官。
“殿下,长安的形势失控了,你立即离开栎阳吧。”护军将军何风恳求道,“现在朝堂上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一旦矛盾爆发,殿下首当其冲。大将军闻讯后,势必日夜兼程而回。他一回来,长安这场杀戮就跑不掉了。难道你希望长安血流成河吗?”
“难道我走了,长安就不会血流成河?”长公主怒声质问道。
“殿下,你是当局者迷啊。”何风躬身说道,“恕臣失礼,说句不客气的话,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其实和殿下一样,也不愿意血腥肃贪,也不愿意让朝廷的威仪受到打击,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殿下。”
“我?”长公主吃惊地望着何风,“我维护朝廷的尊严,我竭尽全力保全功臣的亲人,难道我错了吗?”
“殿下,你不离开长安,等于给他们撑腰,他们肆无忌惮,即使贪赃枉法了,还依旧嚣张跋扈,和丞相大人对着干。这样一来,丞相大人的威严在哪?他能干成什么事?”何风激动地说道,“殿下也曾去过塞外,也知道那里的苦,我们想守住西、北两疆,难道仅仅靠将士们的忠诚和勇敢就行了吗?不行,根本不可能,要想守住边疆,就要屯田戍边,就要富裕边郡。所以丞相大人的办法是对的,他没有错。这些年,如果没有北疆的稳定,大汉能走到今天?那些门阀世家、商贾富豪们能过上今天的日子?能获得那么多的财富?为什么朝廷帮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帮助他们获得了数不尽的财富,朝廷反而还欠了他们的钱?为什么?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长公主呆住了。
“殿下一直认为丞相大人骄横跋扈,但殿下你仔细想想,今日的朝堂上,到底谁骄横跋扈?谁把丞相大人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拿刀杀人?”
何风撩衣跪下,“殿下,臣求求你了,离开长安吧,到晋阳去。你走了,那些人失去了倚仗,所有的矛盾都能解决,大司马和丞相大人会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好。”
十月十六,长公主突然下旨巡视晋阳,国事尽数托付于大司马徐荣。
第五十八节
长公主的圣旨非常突然,离开栎阳的速度也非常快,长安的大臣们措手不及。大司马徐荣、御史大夫荀攸和廷尉卿陈群连夜赶到栎阳,打算具体征询一下长公主对朝廷整肃吏治的意见,但此刻长公主已经越过洛水,快到蒲坂津了。她什么话也没留下,甩手就走了。
徐荣一个人坐在马车上,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他没想到长公主一怒之下,竟然离开长安了,这应该算是一种威胁,一种变相的威胁。既然你们都无视我的存在,那我离开好了,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社稷危亡的责任由你们背着。将来出事了,不可收拾了,你们该掉脑袋的掉脑袋,该诛连的诛连,一个也跑不掉。
长公主转手把难题交给了徐荣。徐荣权重了,身份变了,想法也就变了,他不得不站在天子和殿下的立场上重新考虑解决危机的办法。
荀攸和陈群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闭目沉思。长公主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血雨腥风,她被迫离开了,被丞相大人和太尉大人联手逼走了。如此一来,长公主那双最坚固最可靠的羽翼没有了,长安失去了长公主的庇护,暴露在肆虐的狂风暴雨中,危险厉啸而至。用什么办法才能避开这场猛烈的风暴?
十月十七,长安城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风雨欲来。
丞相李玮和太尉张燕先后赶到了未央宫。
徐荣做出了决定。为了维护朝廷利益,尽可能控制此案的涉及范围,原则上只追究主犯罪责,不再诛连无辜。但条件是,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们必须接受和遵从朝廷制定的“清偿债务”的办法。
张燕没有反对。此次李玮的目的就是为了实施“清债”之策,如果目的能够顺利达到,那就没有必要大开杀戒,以免激化朝堂各方的矛盾,挑起朝野上下的争斗。在社稷没有统一之前,中兴大业需要各方力量的紧密协作,朝廷在制定和实施国策的时候,务必遵循缓解和减少矛盾,竭力保障和平衡各方利益的原则,这个原则不能变。
李玮心情很好。长公主走了,大汉权柄全部掌控在北疆系大臣手中,所有的对手都失去了抵抗力。现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阻力了。
“殿下能想明白了,真乃社稷之福啊。”李玮笑着走到门口,冲着站在屋外的贾逵和温恢招了招手。
丞相府的长史和司马各自抱着几捆文卷走了进来。田畴看看堆在案几上的文卷,又看看胸有成竹的李玮,惊讶地问道:“仲渊兄,你又制定了新策?”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肯错过?”李玮指了指窗外,“如果我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老天会五雷轰顶把我活活打死。”
徐荣和张燕相视苦笑。大汉这位丞相太厉害了,其一往无前的气势,甚至可以和十万铁骑相媲美,当真是无人可挡其锋锐。
“朝廷此次以三十年边郡土地租种权偿还债务,其主要目的是迁移人口,屯田戍边。但三十年之后怎么办?”李玮说道,“从大秦朝开始,屯田戍边就是拱卫疆土的一个重要国策,而孝武皇帝更是一度向河套、河西等边地迁移了上百万人口,但后来为什么都失败了?为什么这项国策总是随着时间的延续而逐渐失去效果?为什么边郡的土地总是荒芜,边郡的百姓总是陆续南迁?”
“四个原因。”李玮伸出四个手指头说道,“不可预测的灾患,胡人的频繁入侵,吏治腐败,还有就是……”李玮看看屋内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屯田制对百姓的剥削太厉害了。屯田这种制度本身是一个救急制度,实施时间长了,屯田百姓得不到实惠,他们随之也就丧失了耕种的积极性,继而所有的问题也就接踵而至。”
众人连连点头。当年张温、崔烈等大臣急于修改田制,大力推广“计口授田”,正是看到了屯田制对百姓的持续危害,所以他们在北疆的屯田制初见成效后,马上调整了国策,让百姓迅速从土地上得到了实惠,从而稳定了民心,加快了朝廷财赋的增长速度。
“北疆各边郡的屯田区实施了新田制后,谷粟产量一直在增加,虽然增产的速度很缓慢,但日积月累后,边郡的贫瘠会慢慢得到改善。边郡富了,百姓留下来了,大汉广袤的疆土也就能守住了。”
“但是……”李玮突然加重了口气,“朝廷有政策,门阀世家和商贾富豪们自然也有对策,他们绝不会满足于收回本息,他们肯定要想方设法在边郡的土地和百姓身上榨取数倍于本息的钱财。而这种没有节制的残忍的盘剥会把边郡迅速推进战乱的深渊,所以……”李玮拿起了一卷文卷,“我们要制定垦田戍边之策,要保证边郡百姓的生存,要制约和打击门阀商贾们肆无忌惮地剥削,要确保西北两疆的稳定。”
“同时实施屯田制和计口授田制?”徐荣问道。
“对,朝廷在移民屯田的同时,授予移民一定数量的土地,减免田租,以确保他们的生存。”李玮笑道,“移民的生存有了保障,边郡的稳定也就有了保障,而这些门阀富豪们想在三十年内收回本息,就要好好安抚和善待移民,否则他们将血本无归。”
“朝廷的新田制已经夺走了门阀世家的‘荫户’,这次‘垦田戍边’又夺走了他们的佃农和田僮,各地门阀世家的实力再一次遭到了重击。”李玮得意地挥挥手,“但还不够,朝廷还要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实力,把他们对社稷的危害降到最低。”
徐荣头一晕,感觉心力交瘁,有些支撑不住了。他现在能理解长公主为什么对李玮恨得咬牙切齿了。这一连串的重击,打到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垦田戍边”之策已经严重损害了门阀富豪们的利益,然而这位丞相大人意犹未尽,还要继续发起“攻击”,势必要把门阀富豪们打得落花流水。
张燕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了。如果没有大将军的书信,他不会旗帜鲜明地支持李玮,毕竟这要冒很大的风险。但李玮得陇望蜀,“胃口”越来越大,这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如果任由李玮这样持续不断地改制改下去,会不会有一天“改”到军功阶层,“改”到自己头上?
田畴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道:“仲渊兄,除了‘垦田戍边’之策,你还有新的改制之策?”
“当然……”李玮仰天打了个“哈哈”,脸显愤怒之色,“年初,朝廷为了夺回被门阀富豪们抢去的财富,制定了一套改制之策,结果阻力重重,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赔上了郑玄大师一条性命,才勉强得以颁布实施。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尤其对‘九品官人法’的妥协,更是为社稷安危埋下了隐患。事后我越想越后悔,我觉得大司马的担忧非常有道理。”
“我们可以仔细回想一下察举制的弊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