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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团,过了今个不知明个在哪,咋也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个后吧。槐呀,来不来我们这,我说不动你,我只想劝你一句,有空回趟家,娶个媳妇吧,也许还能留个后。
杨槐拍拍手站了起来,伏生也站了起来,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垫,热热地递给杨槐道:这是香草让我捎给你的。
杨槐接过鞋垫,眼前又晃动起了香草的影子,他参加八路军时,香草也送给过他一双鞋垫,她是在村头把鞋垫塞在他怀里的,香草红着脸说:杨槐哥,家里没啥送你的,这双鞋垫你拿去,用破了,再给你做。
杨槐接过鞋垫,香草就转身跑了,一条又粗又黑的辫子在身后跳荡着。那会杨槐的心里是甜的,他把鞋垫揣在怀里,挺着身子去追赶前面的队伍了。那双鞋垫后来杨槐把它垫在脚下,行军打仗时,脚下就多了许多力气,那双鞋垫杨槐早就用破了。
此时,杨槐望着香草捎来的鞋垫,竟物是人非了。鞋垫用彩线绣了,花花绿绿的,在杨槐的心里,这已经不是一双鞋垫了,这是香草的一颗心,他把鞋垫揣在怀里,仿佛能感受到香草那颗温暖的心在一漾漾地跳动。
他冲伏生说:替我谢谢香草。
说完便走了。
伏生在他身后说:槐呀,我们高大队长说的话你想一想。
杨槐回过头道:伏生,记住我是名八路军。
说完又向前走去。
伏生在后面悠长地喊:槐呀,你爸你妈老了,有空回家看看吧。
杨槐的身子一动,僵在那里几秒,最后还是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西斜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杨槐回家
躲在县城和炮楼里的鬼子走出来扫荡了一次,八路军对付鬼子扫荡的方式就是转移到山里去和鬼子打游击,他们和鬼子周旋的原则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躲,鬼子气急败坏地炸了一些民房,胡乱地砍倒了一些地里的庄稼,半个月后,便又退回到城里。
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八路军和鬼子打了两次不大不小的伏击,双方各有伤亡,鬼子退回去后,八路军在一个叫李家庄的地方休整,这个李家庄距离杨槐的家不足十里,营长岳福常批了杨槐几天假,让他回家看一看。
杨槐便在一个早秋时分回了一次家,鬼子扫荡时,庄户人家也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杨槐的父母也是从山里回来没几天,好在房子还在,父母两人惊魂未定地正在收拾房间,这时的杨槐就站在了院子里,母亲惊呼一声从房间里跑出来。
杨父没说什么,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蹲在地上,用烟袋吸烟。
杨父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回来呆几天?
杨槐目光虚虚地望着父亲说:部队在李家庄休整,三天后就走。
父亲咳了一声,把一口痰吐在地上,父亲扭着头冲在灶房内忙活生火做饭的杨母说:把房子打扫一下,后天就给孩子结婚。
杨母在房间里含混地应了声。
杨槐吃惊地望着父亲,张大了嘴巴道:爸,结婚?给谁结婚?
父亲把烟袋里的灰磕了,站起身来说:给你。
杨槐就傻了。
上次伏生回家走后没几天,杨父便揣着杨母从箱子底翻出的散碎银两去了南庄一趟,南庄有户人家姓王,家有一女叫小凤,芳年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户姓王的人家杨父认识,有一次躲鬼子两家人挤进了一个山洞里,还在山洞里住了一夜。在这一夜里杨父杨母对王家小凤印象深刻,吃苦能干,还懂得事理,叔叔婶婶地叫,还拿出了带来的馍分给他们吃过。山洞里蚊子多,为了不让蚊子咬睡个好觉,小凤几乎一夜没睡,用一条毛巾给父亲轰了一夜的蚊子。
王父醒来就夸小凤:她娘走了,这个家里里外外就靠这个孩子了。
杨父杨母也毫不吝啬地用赞美的语言把小凤夸了一遍又一遍。
伏生上次回来大大地刺激了杨父杨母,伏生走后,杨父就下定决心要给杨槐说门亲事,伏生结婚了,杨槐不缺东少西的,凭啥不能成亲。
于是,杨父拿着全部积蓄,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南庄王家,他找到了王父开门见山地把来意说了。
王父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还没等杨父说完就明白了,挥了挥手道:他杨叔,不就是想做亲家么,好事呀。
杨父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便眯了眼,点头如鸡啄米似的说:嗯哪,就是这个意思。
王父拍拍手说:这事好办也不好办,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杨父心里立马凉了半截,但还是说:亲家你说,你说。
王父就说:凤啊娘去得早,这个家多亏了有这个凤。我可离不开她,你家要是娶了凤,可不能让凤去你家。
杨父就转着圈地琢磨,里里外外地想了一遍,按说娶了媳妇就是自家人了,哪有不在一起过的道理,可杨槐常年不在家,一年回来那么三两次,加在一起也就是呆个五六七天的,杨父的意识里,杨槐毕竟是当兵的,这次回来了,下次能不能回来还不好说,他觉着给杨槐成个亲,一是能让儿子留个后更好,就是留不下后,也要在阵势上给另外两家人看看,杨槐也娶媳妇了,他杨家也不差啥了。至于小凤未来和他们在不在一起,看样子也不重要,他们老两口有手有脚的,不需要照顾,要是真的有一天不行了,小凤毕竟是自家媳妇,这么善良的小凤还能不管他们?
杨父飞快地把这些都想了,然后也拍拍手说:亲家,就依你,这事就这么定了。
王父见杨父爽快地答应了,便哈哈大笑道:你不愧是关东老客爽快,那就这么定了,啥时候娶随你。
王父大手一挥就把女儿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杨父从怀里挤出压箱子底的干货递给王父,两个男人撕巴了一会儿,王父还是收下了,这事就定下来了。
杨父回到庄里后逢人便说:我家杨槐有媳妇了,就是南庄的王家小凤。
一时间杨槐有媳妇的事就传开了。
反应过来的杨槐,愣愣地望着父亲,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王伏生家望去,香草正站在院子里喂鸡,一只公鸡两只母鸡,这是伏生娘特意养的,为的是能下些鸡蛋,好给香草坐月子补身体。
杨槐的目光被父亲捕捉到了,他有些生气,大着声音说:小凤这姑娘啥也不差,要模样有模样,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方圆几十里没有能比的。
杨槐收回目光望着父亲说:爸,部队还在打仗,这婚没法结。
杨父站出来吐了口痰,捉过杨槐的耳朵道: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人家香草结婚了,肚子都大了。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个心思吧,人家小凤比香草强多了。
杨父放开儿子的耳朵,冲屋里说:槐他娘,我这就去南庄,让亲家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就结。
母亲在屋里爽快地答应一声。
杨父耸着身子快步地向南庄奔去。
母亲扎着手从屋里走出来,把一块红布系在门口的树干上,然后把杨槐拉进屋里,兴奋着声音说:槐呀,你媳妇我和你爸都看见过,这姑娘不错,跟你结婚以后一准错不了。
杨槐不知如何是好地说:妈,这婚我真的不想结。
母亲听了,眼里顿时有了泪花,她低泣道:孩子,你这常年在外,枪子可不长眼睛,你要是有个啥好歹,连个后人都没留下,你听你爸的,明个就结婚。然后你走到天边去,我和你爸爸也不挂念着你了。
母亲说完就急煎煎地走出去了,明天儿子就要结婚了,她还有好多事需要忙碌,家庭虽然穷,但扫个房子,剪个窗花儿什么的,这是必不可少的。
没过一会儿,杨父就回来了,回来的杨父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人还没进庄里,声音便传了过来,杨槐要结婚了,我儿子杨槐要结婚了。一时间全庄的人都知道杨槐要结婚了。
杨槐站在院里,听着父亲一路的呼喊,他一时无所适从,杨父和杨母已经顾不上茫然的杨槐了,他们张罗扫院,迎接第二天大喜的日子。
杨槐冲父亲说:爸,别忙了,我不想结婚。他去拉扫院子的父亲,他被父亲一把推开。
他又去拉正在屋内扫房子的母亲:妈,我和凤又不认识,这婚我真的不想结。
母亲一边忙一边说:这婚不结怎么行,你爸都和人家订好了。槐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杨槐走出来又站到院子里,父亲把水桶递到他眼前说:槐呀,你也别站着了,快把缸里挑满水,明天来客人,咋的也得让人家喝口热水吧。
杨槐无奈地提起水桶,脑子里空空荡荡地往外走。他走到井台旁,打满了两桶水时,他就看到了香草。
香草腆着有孕的肚子,担着两只空水桶一摇一晃地向井台上走来。他的目光就瓷在那里,香草走近了,冲他笑了笑,他大脑一片空白。香草把水桶叮当有声地放到井台上,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凸起的肚子。
香草的脸就红了,她也低下头瞄了眼自己的肚子,红着脸说:几个月前,伏生回来过了。
他忙把目光移开去盯她的脸,脸还是那张脸,生动而又美丽,因为羞赧更加楚楚动人。他为了掩饰自己什么,开始为香草提水,香草也不推辞,就站在一旁看着杨槐忙碌着,两桶水打满了,还有一缕水漾出来,流到了地上。
香草弯下腰去提水,她说了句:槐,我香草对不住你,等来世我再嫁给你。
他立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香草的话,半晌,他冲香草说:草,你要注意身子。
香草扭回头,冲他说:槐,前庄的凤人挺好的,你娶她准没错。
香草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又补了一句:槐,明天你结婚时,我一定去。
杨槐站在井台旁,一直望着香草的身影消失,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担起水桶梦游似的往家里走去。
父亲和母亲忙活了一天,家的里里外外在最大程度内已经焕然一新了。母亲剪的喜字和大红的窗花已经贴在了窗子上,院子被父亲扫得一尘不染,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似乎一切都收拾好了,在那个年代的农家,为了结婚,似乎这一切已经尽了所有的力了。
父亲和母亲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父亲说:槐她娘,明早我去趟镇上,割几斤肉,再穷也得吃顿饭。
母亲说:你快去快回,晌午人家小凤就到了。
父亲说:我天不亮就走,晌午前一定能回来。
母亲还说:槐把婚这一结,咱们的大事就了了。
父亲声音已经含混了:结了婚,槐就是走到天边咱也不惦记了。
后来父母就睡着了,剩下了梦呓。
槐在另一个房间里呆坐着,两床被子以崭新的模样放在炕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贴在窗纸上的喜字深深浅浅地印在炕上,这就是杨槐的新房了。
杨槐坐在那里已经有些时候了,他在朦胧中望着自己的新房。他脑子里一直闪着在井台上见到香草的那一幕。
香草说:槐,我对不住你,等下辈子我再嫁给你吧。
香草还说:南庄的小凤人挺好的,你娶她准没错。
香草又说:明天你结婚时,我一定去。
杨槐想到这里,心里便山呼海啸地说:这婚我不结。
想到这,他欠起身子从炕沿上下来,他悄悄溜出院子,他站在院子里谛听了一下父母屋里的动静,父母已经睡着了。他回转过身子,跪在父母的窗前,他在心里说:爹娘,儿子不孝,我走了。
他还在心里说:爹、娘,这婚我真的不能结。
说完,他冲父母的房间磕了个头,然后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