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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营共有几十支中正式步枪,子弹奇缺,营长能拿出一百发子弹交给他,可见营长对他支持的力度。杨槐把子弹背在身上,有一种当上了富翁的感觉。
杨槐和几名战士是在黎明时分潜进县城东门炮楼下的。炮楼向东,先是有两千米左右的开阔地,然后就是一片高低不平的河滩了,河滩便成了杨槐几个人的潜伏地。他们各自找好了掩身地点,便等着天亮了。
东方的天际先是一抹鱼肚白,后来又是一片红晕,接着太阳又冒出一片芽,天就亮了。
炮楼先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不久黑糊糊的一个庞然大物呈现出来。炮楼分三层,每层都有枪眼,鬼子就从枪眼里向外瞭望着,一层底下还用草袋筑起了一排掩体。
天亮了,透过枪眼可以看到鬼子活动的身影,有的在伸懒腰,有的在唱东洋歌,调子侉里侉气的,很不动听。他们还不知道,这时已经有几只枪口瞄向了他们。
杨槐等待这样的机会已经好久了,可惜的是炮楼的枪眼还不够高,也不够大,小小的枪眼只露出鬼子的脖子,或者胸。对于喜欢射击头部的杨槐来说,有些意犹未尽。
杨槐看了眼周围几个战士,战士们也都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杨槐就低声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几发子弹在枪响后,穿过晨光准确无误地顺着炮楼的枪眼射了进去。晃动在枪眼里的几个鬼子身影,顷刻就不见了。片刻之后,鬼子如梦初醒。机枪、步枪子弹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射了过来,子弹击在杨槐几个人的周围,他们抬不起头来。
杨槐知道这么趴下去没有意义,他打了一个滚,向侧后方运动过去,他刚才只来得及射出一颗子弹,他顺着子弹看见那个长着很白脖子的日本兵,子弹穿过他的脖子的情景,他又推上了第二发子弹,还没等找到目标,鬼子的子弹就扫了过来。
他三滚两滚就滚到了另外一处,敌人还没有发现他隐蔽的地方,他探出枪,瞄都没瞄,就射了一枪,他这次看见一个机枪手开了花,身子一抖,便仰躺下去。接下来,敌人的子弹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了。
他听见子弹有声有色地在他头顶上飞过,他翻转过身子,仰躺在地上,太阳照得他眯着眼睛,子弹撕裂了空气,啸叫着飞过。这时他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香草。香草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已经到家了?他一想起香草,心里就有种热热的感觉。
敌人射了一会,又射了一会,枪声终于稀疏下去。他冲几个士兵喊了声:撤,便夹着枪,三滚两滚地顺着河滩撤了下来。
撤出射程之外,他冲着鬼子炮楼又打了一枪,惹得鬼子的枪声又一次大作。这次蚕食鬼子的结果,射杀了五名鬼子,我方无一伤亡,耗损子弹六发。有一粒子弹没能射进枪眼,打在枪眼的边缘上,飞掉了。
这次蚕食炮楼里的鬼子,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最大的成果,得到了营长岳福常的表扬,岳营长握着杨槐等人的手,一边用力地摇一边说:太好了,照这样下去,不超过三个月就能消灭城里的鬼子。故事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两天后,杨槐又带着一组人去蚕食炮楼的鬼子时,发生了一件让杨槐汗颜的大事。
第二次接近敌人的炮楼,杨槐仍然照搬第一次胜利的经验教训,半夜时分潜进了鬼子的炮楼前那片河滩上,在暗夜里他们找好了掩体,也看清了撤退的路线,他们就等着天亮了,如果不出意外,中午时分他们就能返回八路军驻地,去吃午饭了。
天终于亮了,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转成一抹红色之后,整个炮楼已经尽收眼底了,这次却和上次不同,整个炮楼死气沉沉的,仿佛鬼子仍在睡觉,或者是人去炮楼空掉了,然后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在炮楼顶端,在晨风中,半死不活地抖着。
杨槐诧异地端着枪,搜寻着,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枪眼里望出去,每个射击孔都是空的,然后就是静,静得有些神秘。
杨槐的枪口随着目光游移着,刚开始,他的中正式步枪口,只探出一点,他是怕暴露自己的目标,几个战士也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搜寻着,小心而又谨慎。
太阳一跳,跳出了地平线,照得四周一片明晃晃的。
杨槐看到自己探出掩体的枪管射出一缕光,反射到炮楼里。
这时埋伏在他身边的满堂小声地说:排长,鬼子这是睡死过去了吧,咋一点动静也没有,是等还是撤?
杨槐没有说话,这话不用满堂问,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几次了。他正在犹豫着,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撤了,和上次执行任务相比差距太大了。鬼子突然一点踪迹没有了,让人感到不安。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把枪口又往前探了探,他随时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就在这时,杨槐只感到一股炙人的热浪迎面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其实响声并不巨大,只不过在这沉寂得要死的早晨里便显得有些惊心动魄了。
杨槐怀里抱着的中正式步枪炸膛了,枪被炸成了两截,枪管已经扭曲变形了,硝烟从枪膛里窜出来,让杨槐的脸立马黑了。伏在他周围的几个战士,听到这一声响,都爬过来。满堂离他最近,声音不高也不低地喊了一声:排长。
杨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股突然而至的炙热,变成了一缕硝烟和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眼前先是金光四射,然后又是一黑,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光亮。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枪为何就突然炸膛了,他并没有射击,在这之前他正在一心一意地搜寻着射击的目标,右手食指还在扳机上扣着,只是轻轻地搭在那里,随时准备射击,但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把那件扭曲变形的枪抢回来,他只顺着枪口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枪不是自己炸的膛,而是对方的子弹射中了他的枪筒,子弹横冲直撞地钻进他的枪膛和他已经上了膛的子弹撞击在一起,最后发生了爆炸,杨槐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他们遭到了鬼子的伏击,对方也是名神枪手,他们在寻找敌人的破绽的时候,对方也在暗地里寻找着他们,这么想着,他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不怕敌人的机枪和排子枪,那是敌人冲着一个方向射击,在敌人眼里没目标,又到处都是目标,这样的子弹很好躲避,可面对敌人的神枪手却不一样了,他们时时刻刻面对着敌人的枪口之下,危险之中。只要是神枪手就会弹无虚发。
杨槐意识到这一点,他抹了一下脸,低声命令道:撤,快撤!
几个战士不明白排长的用意,不解地望着杨槐,满堂说:排长,咱们还没收获呢。
杨槐做了一个手势,便率先按照早就设计好的撤退路线滚过去。河滩上有几个沙丘,那是他们早就找好的掩体,只要他们相继滚过去,利用沙丘的掩护,然后就是河床了,河床有半人高,他们弯着腰就可以行走,再向北跑一阵,就是直起腰,鬼子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鬼子的射程。
杨槐刚滚到第二个沙丘后面时,一发子弹便飞了过来,击在第二个和第三个沙丘中间一块石头上,子弹飞了,发出一声啸叫。从目测中判断,从第二个沙丘到第三个沙丘,有五六米远的距离,如果狂奔过去,就是一瞬间,然而这个速度还不敌子弹的速度。也就是说,敌人已经切断了他们后退的路线,几个战士相继着从第一个滚到了杨槐身边,还没等杨槐发出新的命令,一个战士便向第三个沙丘扑过去,一声枪响之后,那个战士大叫一声,趴在那里不动了。
杨槐喊了一声:四喜。
四喜扭过头,歪曲着脸叫了一声:排长,我中枪了。
四喜在距他们几米远的沙丘后趴着,鲜血顺着裤腿流了下来。突然而至的疼痛让四喜颤抖不止。
满堂想过去帮四喜,让杨槐一把拉了过来,他知道这时候冲过去,无疑就是送死。从开始到现在敌人只打了三枪,第一枪让他的枪炸膛了,第二枪打到了石头上,第三枪就击中了四喜的腿,看来他是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他命令着四喜:爬过去,快点爬过去。
四喜一边哼哼着,一边向前蠕动着身子,他终于爬到了第三个沙丘后。杨槐从挎包里拿出一卷纱布,扔给了四喜,四喜接过纱布,抖颤着身子把受伤的腿缠上了,四喜似乎安静了一些,他抖着声音说:排长,你们千万别过来,鬼子也有神枪手了。
杨槐把满堂的枪要过来,他让另外几个战士隐蔽好。他从沙丘侧面探出头,他还没有定过神来,一发子弹便飞了过来,子弹带着风声,把他的帽子打飞了出去。帽子上檐被击中了一个洞,如果他的头再抬高一寸的话,子弹就击中了他的头。
杨槐用脚把帽子勾过来,他斜靠在沙丘上,怔怔地看着帽子,他知道,白天是无法撤出去了。敌人的狙击手已经封锁住了他们后撤的路线。
四喜打摆子似的哼哼着,缠满纱布的腿很快又被血水浸湿了。四喜就说:排长,我冷,冷得要命。
杨槐说:四喜,你要挺着,挺到天黑咱们就撤。
后来四喜又说:排长,我渴呀,喉咙都着火了。
河滩下就有一条溪流,距离他们也就一百多米的样子,可是他们过不去,刚开始,满堂几个战士把这次伏击当成了一件很好玩的事,像上次一样,轻轻松松地来,放上几枪,然后轻轻松松地回了。排长的枪炸膛,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以为是自己炸的膛,四喜的腿被击中,他们觉得那是种意外,排长的帽子被打飞了,他们才感受到,自己此时真的很危险了。他们没有退路。
他们已经和鬼子打过无数次交道了,如果要是换了以往,鬼子在这时会拼命地射击,枪声响得跟炒爆豆一样,那时,他们心里很有数,敌人的机枪响上一阵子,然后就会停下几秒,那是敌人在换弹夹,有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们可以冲出去几十米,有这么三两次,他们就会撤退到安全地带,然后扬扬手潇洒地和鬼子告别,可是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了。
四喜喊完冷和口渴之后,就不说话了,杨槐就轮着班地让战士们呼喊四喜,他怕四喜睡过去,睡过去是很危险的,以前有好多战士就是因为流血过多,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了。刚开始,四喜还在答应,到最后四喜就不再理会喊声了,歪着头,沉沉地昏了过去。
杨槐只能盼着黑夜早点降临了,盼星星,盼月亮,星星月亮终于出来了。杨槐带着几个人,抬着失血过多的四喜踉踉跄跄地从河滩上撤了下来。
岳福常早就带人迎候多时了。
神枪兄弟
鬼子在炮楼里吃了亏,田野大队长暴跳如雷,平静之后,他想起了号称田野大队神枪手的小林太郎和小林次郎。两人是亲兄弟,哥哥太郎今年二十五岁,次郎二十一岁。战争爆发前参的军。
两人参军前是富士山脚下的猎户,两个人的父亲是猎户,爷爷也是猎户,到了他们这里已经是第三代猎户了。如果对华战争不爆发,他们也许仍在美丽的富士山脚下过着平静的猎户生活。
太郎已经到中国有几个年头了,次郎是去年才来到中国的。太郎参加过几次大的战斗,攻打武汉的时候,太郎就是联队中出色的神枪手了,他坚守的阵地,歼敌最多,伤亡最少。
田野那会还是中队长,他为拥有太郎这样的神枪手而感到骄傲。武汉城外的阵地,狼烟四起,战火纷飞。那会的田野中队,在中国军队反冲锋的过程中,面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