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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报告声,一名参谋在门外说:“副军长,各师首长来了!”
梁伟军不用指挥自己跑进套间轻轻掩上门。季副军长笑骂着,这个鬼小子。把各师主要领导迎进门,寒喧几句开始讨论演习的相关事项。
套间门的隔音性很好,蹲在门后的梁伟军听不到外面说些什么,从果盘中拿了一个苹果,坐在藤椅上老老实实地吃完,忍不住翻看写字台上的文件。他把文件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他需要的东西,有些失望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无意中看到被子靠墙一面的空当中放着一个皮包。梁伟军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皮包抽出里面的地图,打开一看竟然是演习原案不由大喜,不眨眼地看完,原样放好。
师首长走后,梁伟军与季副军长胡乱地聊了两句赶紧告辞,出了高招直奔演习场。“钢六连”一周六次五公里越野锻炼出来的体力,给足了梁伟军奔跑的本钱,十公里的路他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
一辆挎斗摩托车“嘟嘟”地迎面开来,梁伟军钻进路边被乱草覆盖的排水沟。摩托车从头顶上开过,梁伟军探头看了一眼,车上坐着三名臂挂红袖章的战士。
摩托车刚过去,一队游动哨又走过来,边走边大声吆喝乱晃手电筒。看样子他们只想把跑来捞情况的人员赶走,并不想把他们抓住。梁伟军躲在排水沟里偷笑,心想这有点李向阳过道沟的意思,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平安无事”的喊声。
“站住,站住!你别跑,我们看见你了!”巡逻队的战士们大声吵吵起来,手电筒雪亮的光柱指向同一个方向。梁伟军偷偷看了一眼,几名手拿望远镜的军人被笼罩在光影里。他观察一下两翼越过公路,向三号目标潜行过去。
过了熄灯时间,梁伟军还没回来。指导员急得团团转,杜怀诚急得转圈圈,四排长低眉耷拉眼一声不敢吭。
杜怀诚抬腕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不由气哼哼地说,等这个熊兵回来我整死他。指导员说,要克制,不能犯错误。四排长连忙站起来,说要不我再去找找?正说着,梁伟军一头闯了进来。他像是爬山滚了坡,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成缕状,汗水在布满污渍、划痕的脸上冲出一条条小沟。
指导员劈头就骂:“看你搞的这副鬼样子,干什么去了?”
“我进去了!”梁伟军见杜怀诚也拉着脸,连忙说:“连长、指导员,别生气,我捞到情报了!”
指导员正在气头上,不容分辩地说:“一码归一码,你一个班长不假外出,必须严肃处理!这种歪风邪气不能助长,我……”
杜怀诚站起来说:“等等,指导员等等,梁伟军你刚说什么?”
“给我三号地区的地图!”梁伟军接过杜怀诚递过来的地图,找到三号地区,几笔勾画出个大概说:“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梁伟军的手指在地图上不停移动,嘴里念念有词,把他的所见所闻讲了个通透。杜怀诚大喜,拍拍他的肩膀说:“功劳先给你记着,赶紧洗洗早点睡,告诉通讯员通知各排排长连部集合!”
梁伟军敬了礼就走。指导员不满地批评杜怀诚:“不是我说你,你太没原则了。梁伟军出身干部家庭,战士们本来就对他抱有看法,你这样做不是推波助澜吗?”
杜怀诚说:“指导员别着急,梁伟军这不是去搞情报了嘛。”
指导员立刻拉下脸来说:“这是弄虚作假。”
杜怀诚不以为然:“开玩笑,我们也是侦察兵,就是搞情报的嘛!去首长封锁的演习区域侦察和去敌占区侦察有区别吗?魏参谋长就经常说,演习就是实战!梁伟军从实战角度出发突破封锁线搞来情报,我认为可以表扬。即使有不假外出之嫌,也可以功过相抵不予批评也不予表扬好了!”
指导员整理军容一副准备晋见首长的样子说:“你这是狡辩,我去向首长承认错误。”
杜怀诚张开手臂拦住去路:“那不行,演习的好坏不但关系到我们连的荣誉,更关系到师的荣誉。你想清楚了,演习的奖品是一台20寸大彩电,我们连吃三年的窝头咸菜也买不上,这可关系到战士们的利益!”
指导员认真地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把首长机关和封锁演习场的兄弟部队当成假想敌,从实战角度出发锻炼部队?”
杜怀诚说:“就是这个意思。”
指导员又认真地想了想说:“那好,下不为例!”
天蒙蒙亮,“钢六连”就被紧急拉动,登车到机场,背伞上飞机。人手一个大面包,大嚼着充饥醒盹。飞临投放区,绿灯闪亮滴声长鸣,后机舱门缓缓打开,杜怀诚一指舱门大喊:“尖刀班,跳!”
十一班鱼贯而下。数完四秒失速感来临,战士们头顶上方盛开一朵朵白色伞花。梁伟军仔细观察地面,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头上找到一株孤立的大树,他掏出指北针测定大树所处位置与前进方向吻合,立刻用标准的手势指着大树喊道:“相邻同志互相传达,我手指方向山头上的孤立大树为集结点!重复,我手指方向山头上的孤立大树为集结点!”
八分钟后十一班在大树下集结完毕,梁伟军把手一摆:“全班成二路队形,全速前进!”
副班长倒吸一口凉气:“班长,伞具怎么办……”
“执行命令!”梁伟军带队直插三号地区“敌军”后路。
短短七公里的山路让战士们吃足了苦头,梁伟军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指定位置,在地图上选择了一条直线。这是一条没有路的路,翻山越岭涉水泅渡,战士们跑得大汗淋漓,身上的棉衣像湿毡一样贴在身上束缚手脚。梁伟军背上横着四只爆破筒,还帮机枪副射手提着一箱机枪弹,头盔下腾腾直冒热气。
“快快快!”梁伟军闪到路边对战士们大喊:“加把劲,还有一公里,冲啊!”
“冲啊!”前进速度又加快了。一名新兵跑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梁伟军伸手想抢他的步枪,新兵一歪身子躲过梁伟军的手,步枪却被一名老兵抢了去,另一名老兵拉着他赶上队伍。
距离指定位置越来越近,一道陡峭的山坡拦住去路。山坡的坡度超过了五十度,光秃秃的没有植被可以借力减缓下冲的速度。
“滑下去!”梁伟军坐下就向下溜。
那时候,的确良军装还没有普遍配发,战士们大部分穿的是棉质斜纹布军装。这种布料不耐磨,溜下去搞不好会连棉裤一起磨破,如果露出内裤或者露出屁股,那可就闹笑话了。战士们的嘴一下咧到腮帮子上去:“班长,我的裤子!”
“下!实战中完不成任务会上军事法庭,演习中最少也给你个处分!”梁伟军边喊边抠着石缝加快滑行速度。
战士们苦着脸滑了下去。
三号地区251高地的简易指挥所中,四五部步谈机一字排开呼叫声不断,季副军长裹着大衣背靠20英寸的大彩电席地而坐,盯着面前的地图问:“时间?”
一名参谋抬腕看表:“九时三十分,是否命令各部停止前进,就地待命。”
“命令各部停止前进,前方考核组成员汇报各部位置,作战参谋标图!”季副军长甩下大衣爬上高大岩石举起望远镜。镜头里,各部均已到达指定位置,进入阵地隐蔽待命。
季副军长面无表情地返回指挥所,原位置坐下,作战参谋已经把标明各部位置的地图摆好,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头也不抬地说:“请各师、团首长上来!”
在山脚下等得心烦意躁的师、团首长,接到命令急不可待地快步赶来,敬礼问好,眼睛一个劲地瞄地图。
“坐下,坐下!”季副军长指指地图说:“你们来说,这台彩电应该给那个连?”
师级干部看着地图笑而不答,团级干部们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着争得一塌糊涂:
“我认为,我部一连所到达位置已经楔入三号地区251高地侧翼……”
“我部,三连、七连已经对251高地形成包围之势,只待完成火力侦察……”
“我部六连、九连对敌形成夹击之势,三连也到达指定位置,准备接替攻击部队扼守251高地……”
十分钟过去了,团级干部们还没争论出结果。师首长们抬头说:“季副军长,关系到部队的荣誉,还要由你来裁定。”
季副军长把手按在地图上,干部们立刻停止争论。
“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而且各有各的想法,各连运用了不同的方法来达到战术目的,总体不错都值得表扬。其实各连战法上的胜负早已见分晓,你们注意了没有。”季副军长的手指移动到251高地退路上的一处山谷说:“这个点是敌军撤退、增援的必经之路,只有S师“钢六连”的尖刀班到达这里,并完成伏击准备。夺取是扼守的前提,扼守是夺取的目的,这个班如同敌人心脏中的一颗钉子,初步达到了断敌退路、阻敌增援实施切割的目的。”
团干部中有不服气的,低声嘟囔说:“才一个班,能顶多长时间。”
“煮熟的鸭子—嘴硬!”季副军长敲敲地图上“钢六连”主力的位置,这名团干部不吭声了。“钢六连”把主攻方向选在251高地的右侧翼,如果敌军撤退,可以分兵一部与敌军齐头并进支援尖刀班全歼敌军残部,并扼守峡谷阻敌增援,为大部队主力展开赢得时间。
演习结束,集合各部,考核组在队前宣布结果并命令“钢六连”派一个班上前领取奖品。杜怀诚毫不犹豫地把这份荣誉给了十一班。梁伟军带着他的兵跑到考核组面前,喊了声向右-转!部队中就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连长们对着部队使劲瞪眼,但“哧哧”地偷笑声仍不绝于耳。
负责颁发奖品的参谋觉得奇怪,看看部队又看看梁伟军班,命令他们向后转。首长们与考核组站在一起,他们的面部肌肉剧烈抖动起来,季副军长第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场的最高首长都笑了,其余人也不用强忍,演习场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那道陡坡足有二三百米长,十一班战士们的棉裤全部磨透,一人露出两片穿着不同颜色内裤的屁股,制式草绿色的、花布的、蓝布的、红布的、还有内裤被磨破临时塞上擦枪垫布遮羞的,在白色棉花的衬托下显得五彩缤纷,像是在屁股上拉起了一道万国旗。季副军长担心战士们的身体,马上命令距离演习场最近的A师送棉裤来。
梁伟军班的战士们臊得脸通红,领了电视抬着就向连队飞奔。杜怀诚、指导员拍着大腿喊起来:“慢点,慢点!摔喽,摔喽!小心电视!”
护训队的培训接近尾声,理论知识考核郑燕得了一个良好,这是一个不好不坏的成绩。紧接着护训队全体参加了一次演习。那天,郑燕和王秀娟拼尽全身之力把一名伤员从火线上抬下来,两个人已经累得双腿发软。郑燕不小心绊了一脚,踉跄两步连同伤员一起重重地摔进一条干河沟。
“伤员”被摔得心头火起,呲牙咧嘴地想发火,当看到成串的汗水正顺着两位女兵的发梢向下流,跳起来拔腿就走,边走边嘟囔:“这不是个好活,这不是个好活……”
郑燕在王秀娟地搀扶下站起来,连声喊:“同志,回来!你干什么去?”
“伤员”回过头认真地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不能让你们抬着走!”
“什么老爷们老娘们的,你还挺封建,过来躺下,你现在是伤员!”郑燕毫不领情,王秀娟悄悄地说:“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呗,又不是我们逼他的。”
“那不行,伤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