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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多心了?是不是以为我在给他吊脸子?他的爸爸和我的妈妈是亲兄妹,他的爸爸去世多年了,他在我们家,如果他那样认为我,他的心里会有多难过!我们都在困境中,但我的条件要比他好一些,我应当主动打消他的顾虑。我心里的烦躁不能表现给他,我要给他一种安全感,每天要对他笑着说几句话,虽然在自己家里没有必要装笑,但我是做给他看的,我是想减轻他的心里负担。不能苦笑,不能皮笑肉不笑,要真诚地、发自内心地笑!
我又向紫牵说:“往根不过来看电视,他在北京又没个朋友,有啥心里话可能爱跟你说,你劝劝他。他的嘴里起了个大泡,我怕他憋出别的病来。没活儿没活儿呗,咱没得非典,好赖不济咱还活着,这就算赢!挺过这一关,再想别的门路。”
我们试着做了两天,往根的脸上有了松弛,饭量也增加了。
往根每天都要买报纸看,他说:“报上说,非典大概是从果子狸身上传过来的,在它们身上发现了那种病毒。”
“不是恐怖分子干的吗?”
“不是。”
“你说说这传的……”
伊水想带我们挣点钱,她说:“我看哪,别的不好干了,吃的东西还能卖得动,咱们卖朝鲜族咸菜吧。紫牵负责做,大姐和往根出去摆摊儿。咱们可以在各个市场设点儿,也可以进军连锁超市,再往各个公司推一推,一块钱一袋,一天卖出五百袋咱就干下去。将来发展壮大了,人手不够的话,再找人,一个市场放一个人,北京的市场多了去了,你们卖吧,我和紫牵搞批发。”她想把这个项目搞起来。
“咱这咸菜做好了,可以干到国外去!”在我的眼前,展现出了一副美好的蓝图:我们的咸菜在世界各国遍地开花!
“做——国际贸易?你别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伊水对我的高瞻远瞩啧啧赞叹,“咱们首先打国内市场,从咱小区开始卖起!”
大政方针已定,我们群情振奋!无处打发的气力终归有了尽可挥洒的天地了!
转了几个市场,买齐了所需的主料和配料后,操家伙上阵了!厨房这方寸之所为我们提供了施展才艺的大舞台,姐弟几个争先恐后,大刀阔斧,革陈布新,整个场面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我望着盆里、桶里的半成品,呵欠连天地问紫牵:“今晚都拌出来吗?”
“天太热,不好保存,明天起早拌吧。”
凌晨五点十分,我醒了,紫牵已忙了一个多小时。
“我往大白菜上抹料,你干别的吧。”我说。
“每片叶子都展开,抹匀了。”
“……我是不是抹的料少哇?咋没你抹的色儿深呢?”
“外边再抹一层。”
“……啊,这回对了!”
六点十分,伊水来了,往根也醒了,开始往袋子里装咸菜。
七点钟,我们把凳子、板子、椅子、咸菜摆到了小区的东门外,这儿挨着市场,来来往往的人多些。
伊水用小车推着孩子,远远地注视着我们。
咸菜呀咸菜,这几口人可指着你们呢!
“你看人家,有个特长就能挣钱!哪像咱们,啥啥不会,就得呆着。”一个溜狗的女人指着我对与她同行的人说。
我的心里舒舒爽爽的,毕竟,被人赞美不是一件坏事。
“这咸菜是你们自己做的?”顾客来了。
“嗯。”
“不是从厂家进的?”
“不是。”
“自己做的……看着挺好的,不敢买呀!等非典过去了,再吃吧。”
我想说,我们没病,她已走远。
两个青春女孩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叫道:“朝鲜咸菜!我想吃!”
另一个却说:“做的怎么样啊?味儿正吗?”
我说:“我们是从延边过来的,您放心,绝对正宗!如果我们做得不好,下一次,怎么能卖得出去呢?一袋才一块钱,也不贵,买回去尝尝吧。”
她们被我说动,每人买了两袋。
开大张喽!
孩子困了,伊水抱着她回去了。
正文 一三一
“你——要不,给我把钱交上,上市场里边儿卖去;要不,赶快走!别在这儿卖!”市场管理人员向我挥舞着胳膊。
“交多少钱哪?”
“两块。”
两块钱,按理说不多,但是,在非常时期,想挣回来它,是要费些劲的。伊水可能会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对往根说:“你快上伊水家问问,咱是交费还是不交?”
往根走了。
不到三分钟,管理人员又来了,“我说的话,你听着没?!快走!!”
“我等我们那个人哪!我自己没法弄,他来了我就撤。”
“快点儿!”
往根咋还不来呢?
往根,你倒是快点儿呀!
管理人员抢过一个卖菜的老太太的伞后,朝我来了。我迅速地将板子掀了下来,把几个凳子踢在了一起,“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来了来了!我们的那个人来了!”
往根:“二姐说,不交钱,让咱们上小区的西门卖去。”
“保安和物业的人不管吗?”
“她说没人管。”
到了西门,我想,还是同保安打一下招呼为好。我满脸堆起了笑容,“请问,我们在这儿摆摊儿,有人管吗?”
“我们是不管,谁知道物业的人让不让了,他们不管,就没人管。这两天是大礼拜,他们不上班,你们先摆着吧,撵你们了,再走呗。”
一位卖报纸的老太太起身问我:“这是什么呀?”
“朝鲜小咸菜。”
“啊!我知道,好吃!这里放没放糖?”
“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放没放糖?”
她是爱吃糖还是不爱吃糖呢?她这个年龄的人,爱吃糖的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应该实事求是地告诉她,我不能骗她,“放了,不过不多。”
“放糖了,我就不能吃了,我有糖尿病。我告诉你们一个好地方,下午三、四点钟,你们到东门卖去,买菜的人多,比在这儿卖的快。那时,我也去,你们跟着我吧。”
我没对她说,我们刚被人轰了过来,我怕拂了人家的好意。
一个下午,没卖几袋。
“往根,咱们光指着这一个地方不行啊!我到东门卖卖?”
“去吧。”
我搬到了市场的门外。我的左侧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卖菜的妇女,她的胸前挎着一个钱兜子,脚下趿拉着拖鞋,脚趾缝里满是黑灰的泥渍子。
“我今天挣了二百多!”她对我说。
“一共卖了二百多?”
“毛利比这可多多了!我说的是净挣!我进的菜便宜,萝卜,三分钱一斤,我卖两毛五,你说,我得多少倍的挣!我自己家有车,看见没,就那个车,”她指着一辆锈迹斑斑的机动三轮车,“我们直接从菜地里进货,每天给四个饭店送菜。萝卜,两毛钱一斤卖给他们,这个价,别人不敢送,他们竞争不过我。早晨六点多钟,我们全家到这儿,把菜分好,开着车,一家一家地送,十点多钟才能送完。”她盘着腿,坐在一张铺在地面的袋子上,把钱捋好。
非典时期,还是有人能赚到钱!
我们卖出了二十三袋,伊水说不错,朝鲜咸菜在北京还是有市场的。
她买回了更多的萝卜和白菜。
逾日,我们开赴到一个大型的早市,这里已经拥拥嚷嚷、人头攒动了。
“姐、往根,你俩一人装一盒咸菜,把着两个门卖。我上里找个地方去!”伊水说完,我们兵分三路,杀出了昌河小面。
“朝鲜小菜,一块一袋;朝鲜小菜,一块一袋……”我的声音被蒙在嘴上的十二层的合格口罩贪污掉了一部分,传出去的,比蚊蝇之类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我摘下了口罩,松了松上面的绳,重新戴上,空气从我的下巴底下愉快地钻进了鼻孔,我的呼吸通畅着,声音响亮着。
没喊上几句,一个顶着草帽的男人冲着我说:“别在这儿站着,上那边卖去!”
我走了四、五步,站在一个卖围裙的大姐的一侧。
正文 一三二
她压低声音说:“你还敢上那儿卖去?昨天,有个人站在那儿,东西全被抄了!我们这些常卖的,都不敢站那儿。”
“这儿和那儿有啥区别呀?也没几步远哪!”
“那是市场的门口,归他管;这儿,他管不着,他也不管。”
“城管的也不管吗?”
“管!咋不管!现在是非典,来的差了。他们穿着便衣,油着呢!那个是城管的车……”
我刚想逃,她抓住了我,“你看那个车号,不是管咱这片儿的。管咱这儿的车,我认识。卖围裙啦——”她的眼睛四下眨麻着。
“来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围裙卷进了一个大口袋里,以迅雷不掩耳之势,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神了!我岂不是见着了大卫·科波菲尔的“大变活人”的魔术了?
妈呀——我也得跑哇!
我转到了另一个出口处,“一块一袋,一块一袋……”
“走走走走走!”门口的老头的嘴烦不胜烦地“突突”着我。
上哪儿卖呢?
在墙根儿那儿,坐着三个摆地摊儿的:一个是卖大料的残疾人,一个是卖手套的年轻人,一个是卖姜的老大爷。
“我可以坐这儿吗?”我问老人。
“坐吧,没人。卖啥的?啊,咸菜。咋卖的?”
“一块。”我与他们一字排开。
“一袋?”
“嗯。”
“卖姜喽!一块一堆儿!卖咸菜啦!一块一袋!”他顺便帮我叫卖着。
“伊水!”我喜出望外,在这儿与她邂逅,有点像井冈山会师的意思。
“你咋过来了呢?”她问,她的怀里也抱着一盒咸菜。
“他们撵我。”
“我在市场里给往根找了个地方,和一个卖柿子的拼了半个摊儿,把今天的费交上了。”
“多少钱?”
“八块。”
“八块?!”
“他说他那个摊儿的费用一天是二十块钱呢!”
“你别走了,咱俩在这儿卖吧。”
卖围裙的大姐也过来了,她问那个残疾人:“你不是卖香椿了吗?咋卖上大料了呢?”
“改了。”
这小买卖好,说改就改,灵活机动。
一位顾客对我说:“给我来两袋咸菜。怎么淌了?你有没有大的塑料袋呀?”
“真对不起,我们今天早晨走的太匆忙了,忘带了。”
“这个小袋也不行啊,湿了,我怎么拿呀?”
那个残疾人递过一个袋子,解了我的围。我谢过他,并注意起他:他卖东西,不急不躁。有人问,他就答;没人问,他也不喊。他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多的,一天总的销售额为四十八元!第二是卖姜的,二十多块钱;第三是卖手套的,十多块钱;我是最末,卖了六块钱。
往根卖了八块钱,正好够交摊位费的。
一个上午,入不敷出。
下午,我到小区东门的市场门口出摊儿。
“交钱交钱!五块钱!”那个管理人员来了。
“你昨天不是说两块吗?”我问他。
“上市场里边卖,两块;在外边卖,五块。”
“……我交两块钱,你给我安排个地方吧。”
“自己找地方去!你把费交上了,我就不管你,哪儿卖都行!”
我找了一个人多的地方,支起了摊儿。在强光的曝晒下,咸菜已经酸透,今天卖的还不如昨天的多呢!
剩下了三十多袋,伊水犯了愁,“本儿都挣不回来……能吃就吃,吃不了就扔了吧。”
一个有着巨大发展前景的经营项目,硬撑了两天,便宣告下马。
写作业、玩游戏、看电视是淘气儿在家的主要生活,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