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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浮白看到写了好几张,全是“建设王道乐土”、“大东亚共荣”之类。白浮白建议他最好坚持临帖,如柳公权的《玄墨塔》,还有《九成宫》……像他这么瞎写,练一百年也不行。
白浮白走到桌后,铺上一张宣纸,用镇尺压位,拿起毛笔做示范说:“写毛笔字最好站着。你看,站着才能屏住呼吸运笔,有时要一口气下来,这确实是对身体有益的。最值得称道的是,写字时能摒除杂念,力气全运在手上,力抵千斤,什么都不想,与和尚打坐入定是同一道理,异曲同工。”
白浮白挥笔写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八个字。
丸山彻二问:“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白浮白告诉他:“这是孔子的话,意思是,自己不愿干的、不愿受的苦,别强加在别人头上,是将心比心的意思。”
丸山彻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边看他写,一边说:“你说写字能入定,我太想入定了。”
白浮白笑道:“你可入不了定。你满脑子都是杂念,时刻想着谁是反满抗日分子,时刻想着升任教育局局长,你怎么能入定?”
白浮白又写了“制怒”的斗方。
丸山彻二想起来了,当年白浮白给他哥哥写的好像就是“制怒”两个字。显然白浮白对这两个字有特别的偏爱。
白浮白题字落过款,笑着说:“这是林则徐用于自诫的两个字,他常把这两个字挂在中堂。”
“我明白。”丸山彻二说,“不让自己愤怒,也是养生之道。”
“更是修身之道。”白浮白说。
丸山彻二说:“怪不得阁下从不与人争执呢。如果全满洲的人都该在屋子里挂上‘制怒’二字,谁都不发怒了,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白浮白哭笑不得,“制怒,是控制情绪,并不是真的不怒,这是不能被误解的呀。”
丸山彻二拉他坐下说:“晚上要请你好好喝一杯。”
白浮白说:“不好从命,下午,我得召集协和会实践部、指导部、文化部开会,要举办讲演会,开展民力涵养运动,你们医大也不能落后啊。”
丸山彻二说:“协和会的事,医大从来是当要务来办的,没敷衍过。”
话锋一转,白浮白像是轻描淡写地问他:“你们开除了一个学生吗?”
丸山彻二没当回事,说:“是有一个,已经开除了。噢,难道你是为这事来的?”
白浮白不否认:“我希望丸山君能收回成命。”
丸山彻二很抱歉,说:“我特别尊重白先生,因为我的兄长尊重白君,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把面子留给白君做了,但这次不行,我不这么做,平息不了新京医大日系学生的愤怒,会出事的。”
白浮白的话针锋相对,“你就不怕满系学生的愤怒同样不好平息吗?我知道你很为难,矢野美夫的父亲是关东军司令部的重要人物。但这次不同。已经有人要把事实真相公布了。一旦公布真相,这对阁下可太不利了。”
丸山彻二一头雾水,“真相?什么真相?”
白浮白问他:“阁下知道被矢野美夫欺负的女生是谁吗?”
丸山彻二怔怔地看着白浮白,“这有什么特别重要吗?”
白浮白点着烟,慢条斯理地吸着,平平淡淡地告诉他:“受害人是你女儿丸山洋子。”
像被雷击了一样,丸山彻二马上跳了起来,大叫:“不可能!是他们胡说,是栽赃,是给我抹黑,想把水搅浑,好让我服输,我不会上当,不会手软的。”
“为了开除一个学生闹得满城风雨,连自己女儿的名誉也搭进去,值得吗?”白浮白这话分量可不轻。丸山彻二气极败坏地说:“我不能妥协,也绝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非常抱歉,什么事都可答应白君,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就是覆水难收了。”
10
新京火车站前,当张云峰背着行李卷从票房子买票出来时,竟与去配给所买东西回来的丸山洋子不期而遇。
两个人都愣住了,丸山洋子说:“是你!你上火车站来干什么?”看一眼他的行李卷,很纳闷,没听说学校要去终日实习呀,他背行李干吗?
难道她不知道?还是装蒜?张云峰没好气地说:“装什么糊涂,我被你父亲开除了呀。”
丸山洋子皱起细而弯的眉毛,还以为他犯了大过,万万想不到与自己有牵连。她禁不住说:“是吗?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操行不好的学生,到了被开除的地步,你一定太差,无可救药了。”
张云峰终于愤怒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欺人太甚了!”
丸山洋子矜持地微昂着头说:“好啊,我倒想听一听。”
张云峰说:“我告诉你,我是因为你才倒霉的,说得确切一点,我是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你的名声才被你父亲开除的。”
丸山洋子不屑地笑着说:“这可真奇怪了,你因为我?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张云峰说:“你这么健忘吗?那天晚上,你被坏人欺侮……”
丸山洋子神经质地喊道:“不准你提这个,我警告你。”
张云峰只好向她兜底了:事后他认出了那个坏蛋,那家伙是班级里的矢野美夫,他那天回寝室,矢野美夫蒙头大睡,是因为矢野美夫上有他用手电筒砍出的伤痕,矢野美夫见他揭出自己的丑行,就倒打一耙,说他有反日言论,要告发,指控他行凶报复。校长追问下来,让他找到被害的女学生,才可以证明他的清白,他本来应当把丸山洋子说出来,但是既然答应过她,永远不向人说,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还是始终没说。
这可大出丸山洋子意外,她怔了一下,问:“真的是这样吗?”
张云峰很伤心地说:“是呀。你还为我被开除幸灾乐祸吗?你们日本人都没有良心。”
丸山洋子忽然拉住他说:“不,你不能这样骂日本人,日本人也有良心。你不能走,这不公平,我们一起去找我父亲去。”
张云峰说:“对不起,我没时间陪你。”说罢挣脱出来,向街口走去。
见拉不回张云峰,丸山洋子叫了一辆三轮车,跳上去说:“快,新京医大。”三轮车夫飞快地蹬车急驰而去。
白浮白走后,丸山彻二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他的《玄墨塔》字帖不在手边,就找了一本《金刚经》当摹本,一个人对着一本字帖在临帖练字,这时门“砰”一声推开,丸山洋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脸色苍白。
丸山彻二吓了一跳,女儿今天下午不是在家请老师教钢琴吗?又跑来干什么?
丸山洋子开门见山也问他:“你把张云峰开除了?”
“是呀,”丸山彻二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女儿央求道:“求求爸爸,您别开除他,让他回来吧。”
丸山彻二把手中的毛笔放下,他很感奇怪,这是怎么了?丸山洋子怎么会为张云峰求情?她一向高傲,看不起满洲学生啊!
丸山洋子说:“这您就别问了,请爸爸答应女儿的要求。”
丸山彻二显得很严肃,这是经过校务会讨论的,也不能因为校长女儿一句话,就推翻成命啊。况且她又毫无道理呀!
丸山洋子急了,说:“你非逼我说吗?那我就告诉你,他那天晚上救的那个女生,就是我!矢野美夫是个坏蛋!”由于激动和委屈,她眼里含着泪。
白浮白的话果然被证实了,丸山彻二十分沮丧,眼皮垂下来问:“这是真的吗?你怎么不早说?”
丸山洋子说:“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丸山彻二困惑地自语,这张云峰也很奇怪呀,丸山彻二一再追问,直到他被除名,他也始终没把女儿的名字说出来呀。这是为什么?
丸山洋子说:“那是因为他答应过我,永远不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丸山彻二也很感动,这真没想到。张云峰倒是个男子汉。
丸山洋子放心了,这回,该让张云峰回校了吧?
丸山彻二显得很为难,他把头仰在椅背上良久,才说:“我还是不想把你的名誉搭进去!只要让张云峰回来,就得重新召开校务会,得给大家一个交代,你就得出面作证、保他,值得吗?你平时不是最看不起满洲学生吗?”
丸山洋子承认道:“我是看不起他们,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如果张云峰就这么被开除了,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丸山彻二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紧锁着双眉,这时,外间会客室的电话铃响了,丸山彻二走过去接电话。来电话的是徐晴,徐晴说:“丸山校长吗?我是弘报处的徐晴。”
丸山彻二说:“是徐处长啊,有事吗?”
徐晴说:“我没事。舅舅让我给校长打个电话,听说医大开除了一个学生,叫张云峰?不知有这事没有?”
丸山彻二一怔,承认道:“有这回事,这点小事怎么惊动国务总理了?”难道张云峰有通天本事?
徐晴的语气是转达总理的话,在丸山彻二听来,完全是以势压人。她说:“总理大臣希望您慎重为好,这个张云峰告发过战时有害分子,对满洲帝国有功。当然,这种事情外面人是不知道的。”
丸山彻二一听,忽然受到了某种启发,灵机一动,马上眉开眼笑地允诺:“徐小姐请放心,就是张云峰没有功,就凭总理大人一句话,我也会照办。退一步说,就是徐小姐说一声,我也会给面子呀!”
这倒是实话,徐晴也许是打张景惠旗号,可丸山彻二没法去对质。况且,即使她不打舅舅旗号,丸山彻二也得有所顾忌呀!他虽是日本人,也不能把弘报处不当回事。
徐晴说:“那就谢了。”
丸山彻二放下了听筒,长长地吁了口气。
女儿正焦急地等他,丸山彻二喜滋滋地回来,对女儿说:“你呀,真让我为难。可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伤心啊!”
丸山洋子喜不自胜,一转眼间,难道爸爸同意取消成命了?和方才接的电话有关吗?
丸山彻二不会把心里所想对女儿和盘托出,他说:“即使是让他回来,也得是另外的理由,不能以牺牲你的名誉为代价。”
“那当然最好了,我也是这个意思。”丸山洋子点点头。
丸山彻二让她回去练琴,他马上召集校务会复议,会让姓张的学生回来上课。丸山洋子欢天喜地地回家等消息去了。
11
新京医大全校学生集合完毕,松本宽代走上讲台,喊着“向天皇礼拜”,学生们全都九十度鞠躬。礼毕,他说:“请丸山校长训话。”
丸山彻二走上讲台,他手里拿着几张纸,他说:“在医疗系一年级甲班张云峰同学被开除后,有很多同学联名保他,希望学校再给他一次机会,后经证实,该生在校外曾做过有益日满协和之事,为此,校务会经过重新复核,决定从善如流,撤销原来的处分。鉴于该生业已回原籍,可派同学将此通知送达。尽早请他返校上课。”
底下中国学生一片掌声。陈菊荣、唐庆华鼓得最响。但他们也纳闷,这戏剧性的转折原因是什么?丸山彻二说的“有益日满协和之事”又语焉不详,指什么说的?陈菊荣根本不愿想那么多,校方取消成命,让张云峰回来就是胜利。
但日系学生觉得受屈辱了。矢野美夫首先喊了起来:“这是包庇反满抗日分子!”一些日系学生附和他七嘴八舌地乱吵乱嚷。
丸山彻二威严地咳了几声,底下才安静了。他说:“恢复张云峰的学籍,除了方才我所说的,学校尊重请愿同学们的意愿以外,还有一条更重要的,学校没有理由把张云峰拒之门外。”
听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