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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朗笑声响亮,梁父吟又拿张景惠扛过豆腐盘子的出身开涮,她就喜欢梁父吟的冷幽默。
梁父吟问她:“豆腐匠总理为什么那么破格待你?知道原因吗?”
白月朗分析道:“我可能借的是甘粕正彦的光,他是国务总理的顾问,张景惠对他可客气了,毕恭毕敬。”
梁父吟的话又是冷嘲热讽:“客气?分对谁。一条日本种的狗,他都恨不能鞠躬顶礼。万一怠慢了,他怕日本狗在主子面前不为他美言。”
“这倒也是。”白月朗笑过说,“张景惠这个国务总理当的也够窝囊的了,在甘粕正彦、吉冈安直面前大气不敢出,狗一样。汉奸当到这份上也够可怜的了。”
梁父吟一笑,“连溥仪都是儿皇帝,儿皇帝手下人只能是三孙子,他就更是矮人一头了。活该!”
白月朗以前也瞧不起张景惠,鄙视他,把东洋人当祖宗供奉,对中国人却是张牙舞爪,太没骨气了。这次见了面,她有了另外的感想,觉得这人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他并不情愿当日本人的狗,好多事阳奉阴违,对日本主子一脸谄笑,没人时对着墙骂娘。他很滑稽,天天关上门算卦,不出上上好卦不算完。什么肉都吃,又不想杀生,饭前必念往生咒,他看见一只猫叼着老鼠,便可怜老鼠,动员手下人围追堵截,好歹吓住猫,松开了耗子……
梁父吟并不认为他有好的一面,鄙视地说:“那是大狗小狗为争肉多肉少的骨头的矛盾,狗咬狗一嘴毛。”
“那倒不尽然。听张景惠话里话外的口气,他是防着日本人的,怕屋里安了窃听器,不敢在屋子里多说一句。”
梁父吟笑着开了个玩笑,“你再去几回,张景惠说不定会跟你说更多的体己话呢。”
“这可不是好话了,”白月朗假装生气地说:“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老是插科打诨。”
梁父吟断定,张景惠肯定暗示她,希望她有机会常去看看他。
“你怎么猜到的?”白月朗说,“他很孤独,他谁都不敢相信,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总理如此窝囊。”
梁父吟说:“那你可要小心了,张景惠可是个有名的花花太岁。”
“不至于吧?在我面前,张景惠并没显出不正经啊。”只有一点可疑,他手上有她的照片。想到这里,白月郎也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对梁父吟说:“若这样,我再也不去了。”
“别介意呀。”梁父吟笑嘻嘻地说,“能巴结上国务总理,多大的荣宠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梦呢。”
白月朗撅起了嘴巴,“不叫你梁老师了,你不是好人。”
梁父吟又收敛起笑容,变得一本正经了,说:“其实,张景惠是挺可怜,挺可悲,却更可鄙。正确点说,溥仪更甚。但是,他们首先是可恨可恶,其次才是可悲又可怜。拿溥仪来说,日本人想让他娶一个日本女人,像溥杰一样,生个混血儿,将来接了皇位,满洲国不更是日本人的天下了吗?溥仪不甘心,他心里想的是恢复大清江山,就和日本人别着劲,偏要娶一个中国姑娘。”
“依我看,这劲别得也对。日本总务厅长还逼着张景惠去劝溥仪娶日本人呢。”白月朗猜度,他是反对自己与张景惠接触的,就说这是好奇而已,今后不会再趟浑水的。
没想到梁父吟却并不这么看,他说:“玩笑归玩笑,我并不反对你当张景惠的座上客。”
白月朗说:“这会儿又不担心我了?”
梁父吟正色地说:“我相信你有能力,以不变应万变。我是真心的,倒不是让你去丢人图私利,总之,有好处,以后也许能借上你的光。”
白月朗觉得奇怪,说:“你和哥哥的说法如出一辙,你们都够自私的了,让我去趟浑水,到时候你们借光。连我父亲也一样,也没反对,好像挺光彩,照理说,你们这几个人不该殊途同归啊!”
梁父吟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
5
甘粕正彦、岸信石斋和币原司照几个人坐在特高课取调室沙发上看着案卷。甘粕正彦看过后放在茶几上,用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下意识地拍着,作出了他的判断:“西江月供出来的线索是真的,不必怀疑。”
这等于上司在表彰他,岸信石斋情不自禁地说:“那真是太好了。”他马上为自己正名,上次叫西江月陪绑假枪毙,许多人有非议,现在岸信石斋有说的了,“不把西江月吓破胆,他能有口供?谁说没用?”
币原司照也出来争功,强调道:“陪绑前给他用刑也有效果,灌一次辣椒水,他就不行了,他宁可死,也不愿遭罪。”岸信石斋不允许下级抢功劳,于是抢道:“西江月毕竟是在假枪毙之后才开口的嘛。”
争的正在兴头上时,甘粕正彦给他们泼了一瓢凉水,说:“都不要太乐观,据我所知,西江月供出的这些人和地址,虽是可信的,他也不存在误导意图,可在他被捕之后,接头地点、接头人物还存在吗?不是早就转移了吗?连有‘聊胜于无’的安慰也没留给我们。”一句话,几个人全泄气了,大家不再争功了。
岸信石斋不甘心,甘粕正彦又说:“即使没转移,也不动,一个不动。我想给外面造成这样一种印象,西江月是硬骨头,至死不招供,陪绑都没吓住。还要让外面人知道,他没什么大事,根本不是政治犯。”
岸信石斋立刻点点头,“我明白,理事长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甘粕正彦点点头。他已有了一整套想法,打算回头让徐晴出面,保释他出去,徐晴的身份不会引起怀疑,他们是恋人关系。光她一个人还不够,然后再让徐晴动员艺文同盟有影响的艺术家们出面具保,这就把戏做足了。
岸信石斋明白了甘粕正彦的意图,便出了个主意,说:“甘粕先生最好就请梁父吟出面替西江月担保,在文化圈,他影响大,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有以一当十的功效。”
甘粕正彦不否认梁父吟的作用,却摇摇头,说:“不一定用他,他也不会当领衔的。”甘粕正彦太了解梁父吟其人了。
岸信石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难道他……”
甘粕正彦打断他,也不想听他的高见。只是表示说:“当然,可以找他签名,不要把他往前推。”
岸信石斋说“明白了”,其实他并不明白甘粕正彦的真正用意,甘粕正彦也没深说。
岸信石斋为甘粕正彦的计谋叫好,相信西江月以“误捕”的名义被放出去,一定会麻痹地下抗日组织,上头就会找人来跟他接头,他会比以前更受重用。
甘粕正彦指示他主动出击,不能一放了之,要派人去新京医大,召开师生大会,正式宣布他无罪的公告,让校长派教师、学生代表们到监狱来接他出去,要大张旗鼓地发给抚慰金。
“真是把戏做足了。”岸信石斋不得不佩服他的前辈,“想得如此周到,这简直就是一个没有缺口的连环计。”
甘粕正彦说:“你言过其实,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东西。”
6
扎着围裙的梁父吟从厨房端来两碗面和一碗卤,他这卤,最大的特点是加了黄花菜和木耳,他让白月朗尝尝味道如何。
白月朗舀了两勺卤浇上,吃了一口,连说“好吃”,确实,面无所谓,关键是他这卤别有风味,绝不仅仅因为加了黄花菜和木耳。
梁父吟扯去围裙,坐在白月朗对面,吃着手擀面说:“将来万一写不成剧本失业时,开个打卤面馆也能混日子,一定要请你来给我打下手。”
白月朗笑了笑。梁父吟剥了几瓣蒜,并且递给她两瓣,她摇摇头,不肯吃,嫌味太大。
梁父吟开玩笑道:“不是不接吻吗?”
白月朗脸腾地红了,说了句“你真坏。”连忙低头吃面。
梁父吟说:“我怎么坏了?我是说戏里。”
白月朗有点不高兴:“现在并没拍戏。”
梁父吟吃着面说:“甘粕正彦对你够特殊的了。”
“打住!”白月朗用筷子敲着碗边说,“好话重复三遍也没人听了。”
梁父吟倒是不说这个话题了,但是,又提醒她:“借甘粕正彦那一千块钱,还是及早还上为好。那是没有利息却更可怕的高利贷。”
这种明显带有指责味道的“规劝”让白月朗很不舒服。她吃完了,推开碗说:“我当然不愿欠人情,八木保太郎都同意预支片酬了,我想及早还他,可甘粕正彦说不能开这个先例,不准预支,只能在发片酬时扣还。又不是我不想还。”
梁父吟放下碗,擦了手,打开他装稿子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很厚的一摞钱,刷刷地数了十张百元老头票,放到他面前,叫她拿去还甘粕正彦。
白月朗心里一阵发热,先说了句:“你挺有钱啊,哪儿来的?”随后又把钱推了过去,“借你的和借甘粕正彦的有什么不同,最多是五十步笑百步。”
梁父吟说:“我的钱正大光明,是《林则徐》的稿费发了。”随后又暗示白月朗,“谁知道甘粕正彦的钱是以什么支付利息的?用钱付息反倒叫人放心,早还了早心净,睡觉也踏实。”他并没把话说透,可意思到了,白月朗是何等聪明的人,会听不明白吗?
白月朗故意气他,说:“恐怕踏实不了。我不知道谁可靠,防了甘粕正彦又怎么样?谁知道是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一听这话,梁父吟纵声大笑,竟然没生气,反而说:“太深刻了,真是入骨三分。”
白月朗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说你是狼,你还笑?这么说,你真的是狼了?”
梁父吟一双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欲望之火,说:“我承认自己是狼,狼的本性是掠取,包括对美好东西的获得。”这么说了后,他问白月朗:“你听了我这话,一定把对我从前的好印象一扫而光了,是吧?”
没想到白月朗说:“对你印象从来也没好过,不存在‘一扫而光’。”
“是吗?”梁父吟说,“我是个很坏的人吗?”
“倒不是坏。”白月朗说,“你这人城府深,说得难听一点,很狡猾,而又老练,内心隐蔽,深藏不露。”
“是吗?”梁父吟说,“承蒙夸奖。难怪没有女人喜欢我。”
白月朗说:“那倒不是,你是个招女人喜欢的人,可我很纳闷,你都三十多岁了,又是文人,自古文人多情啊,我才不相信你没有过情史,没有过死去活来的爱情,没有过梦绕情牵的意中人。”
梁父吟的脸色阴暗下来,垂下头去,样子像很难过。
白月朗心想,触到他心底的痛处了,觉得很后悔,忙说:“对不起,我不该多嘴,但我不是故意碰你的痛处、揭你的伤疤。”
梁父吟的眼里含着泪,摇摇头说:“我并不怪你。其实,我这种人是不该有爱情的,更不该渴望成家。因为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必然是以害人害己为结局。”
这叫什么话?为什么会这样?望着他那痛苦的样子,白月朗说:“我想到了你写给戏中人林媚娘那句台词,多好啊,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性和权利,谁都剥夺不了的。这台词难道不是给你自己写的吗?”
梁父吟苦笑道:“正因为自己的这份与生俱来的东西已经不再属于我,我才总是在作品里表现它,那未尝不是一种向往和憧憬。”
白月朗还是不明白:“听你的口气,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受过伤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梁父吟不想多说了,就支吾搪塞她:“有机会再给你讲。”
话又回到了本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