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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是;承兑六万法郎!第二张是:承兑十二万法郎;第三张是:承兑十二万法郎。总共承兑二十万法郎。上首加上“凭单”字样,开的便是一张票据。“承兑”说明是汇票,到时候不付款就要受到拘禁。有了这个字样,谁要是糊里糊涂签了字,就会蹲五年监狱。这么重的刑,轻罪法庭几乎从来不判,只有重罪法庭对那些罪恶累累的歹徒才判这种刑。关于拘禁的法律,那是野蛮时代遗留下来的。愚蠢而无用,从来惩治不了恶棍(见《幻灭》)。
“事关摆脱吕西安的困境。”西班牙人对艾丝苔说,“我们背着六万法郎的债。有了这三十万法郎,我们也许能度过难关。”
卡洛斯把这些汇票的时间倒签六个月,然后叫一个“未被轻罪法庭赏识的人”把这些汇票开请艾丝苔兑付。这个人干的那些冒险勾当,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很快被遗忘而消逝,一八三○年七月大型交响乐的喧嚣声将它掩盖住了。
这个年轻人是胆大包天的骗子,是巴黎近郊布洛涅地方一个执达吏的儿子,名叫乔治一玛丽·德·图尔尼。父亲因境况不佳,不得不卖掉自己的官职。他在给儿子提供良好教育后,于一八二四年弃世,将这个儿子留在了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窘境中。这是小市民为自己子女干的蠢事。这个年轻的成绩优秀的法学系学生在二十三岁时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父亲,他在名片上将自己的名字写成: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
这张名片给这个人物以贵族的芳香。这个大胆的时髦青年乘坐高级马车,雇用青年马夫,经常出入俱乐部。一句话可以说明这一切:他跟一些由情人供养的女人来往密切,拿她们的钱到交易所去做生意。最后,他落入轻罪法庭之手,被指控赌博诈骗而出庭受审。他有一些同谋,一些被他拉拢的年轻人。这些都是他的亲信,附庸他的风雅和信誉的同伙。他被迫逃往外地,又没有向交易所偿付差额。整个巴黎,包括巴黎的金融资本家俱乐部,林荫大道上的店铺以及工业家,对这桩双重事件案子都还感到惊惶不安。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是个俊俏的小伙子,性情温和,像盗贼头子一样慷慨大方。在他走红的时候,他保护过“电鳐”几个月。假西班牙人就是把他的算计建筑在艾丝苔和这个著名骗子的交往上。艾丝苔与他的关系是这一阶层女人在生活中所特有的。
乔治·德·埃斯图尔尼由于屡屡得手,胆子越来越大。他曾经保护过一个人,此人从外省的穷乡僻壤来巴黎做生意。在报界掀起反对查理十世政府的斗争中,他被判刑,并勇敢地承受了下来。到了马尔蒂尼亚克内阁时期,迫害有所减轻,自由党想补偿他所遭受的损失,便赦免了这个绰号叫做“勇士赛里泽”的报馆经理塞里泽。
赛里泽表面上受左派权威人士支持。他开了一家商号,既是事务所,又是银行和代办所。他的职务就像商业小广告报上登的自称能承揽一切业务的家庭仆役相似。赛里泽庆幸自己能与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拉上关系。埃斯图尔尼造就了他。
根据有关尼侬◎的传说,艾丝苔可以被认为是乔治·德·埃斯图尔尼一部分财产的忠实受托人。一张签上乔治·德·埃斯图尔尼名字的空白背书汇票使卡洛斯·埃雷拉成了他制造的那个数目的主人。只要艾丝苔小姐或她代理人能到期付款,这张假票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卡洛斯摸到赛里洋商号的内情后,发现了这样一个深藏不露,但决心大发横财而且是……合法地发财的家伙。
◎尼侬:伏尔泰小说《不忠实的受托人》中的人物。小说叙述古尔维尔一六六二年被迫流亡国外,将六万利弗尔存放在妓女和自由思想者尼依·德·朗克洛处,并将同一数额的钱托付赦罪院的负责主教保管。古尔维尔一六六八年回国时,她将钱如数奉还,而那位主教却没有还。
赛里泽是德·埃斯图尔尼的真正受托人。他一直拥有大笔款项,在交易所看涨时投入进去,使他得以自称银行家。这一切都发生在巴黎:在那里,人们可以鄙视一个人,但不会鄙视金钱。卡洛斯去看望赛里奇,想按照他的办法对他施加影响,因为卡洛斯恰巧完全掌握着这位与德·埃斯图尔尼相称的同伙的全部秘密。
“勇士赛里泽”住在格罗什内街一套中二层房间里。卡洛斯神秘地叫人放出风声,说他从乔治·德·埃斯图尔尼那边来。他意外地发现,这个所谓银行家听到这一情况时脸色变得惨白。卡洛斯在一间简朴的书房里看到一位身材矮小、头发稀疏而金黄的男子,根据过去吕西安向他描述,他知道此人便是出卖大卫·赛夏尔的犹太◎。
◎见《幻灭》。
“我们在这里说话,不用担心被人窃听吧?”西班牙人说。他现在突然打扮成英国人,红头发,戴着蓝眼镜,收拾得跟一个去听布道的清教徒一样干净利落。
“为什么问这个,先生?”赛里泽说,“您是谁?”
“威廉·巴尔凯先生,是德·埃斯图尔尼先生的债主。不过,我想还是有必要把门关上,既然您也愿意这样做。先生,您从前与帕蒂一克洛,库安泰,赛夏尔·德·安古莱姆……有什么关系,我们都知道。”
赛里泽听了这句话,便奔向门边,把门关上,又走向另一扇通向卧室的门,将它闩上。然后他对这个陌生人说:“再小点声,先生!”他打量了这个假英国人,对他说:“您要我做什么?……”
“哦,天哪!”威廉·巴尔凯继续说,“这世道,人人都为自己打算。那个德·埃斯图尔尼怪人的钱,放在您这里……您放心,我不是来向您要这钱的。不过,这个该上绞架的骗子咱们私卜说说…一在我的催逼下,给了我这几张票据,并对我说有可能贴现。由于我不想用我的名义去继续办理,他对我说,您不会拒绝使用您的名字的。”
赛里泽看了一下汇票,说:“但是,他已经不在法兰克福了……”
“我知道,”巴尔凯回答,“不过,开汇票的时候,他可能还在那里……”
“但是,我不想担当这个责任。”赛里泽说。
“我不要求您作这个牺牲。”贝尔凯又说,“您只管收下这些票据,办理贴现。我负责去收回这些款项。”
“德·埃斯图尔尼这么不信任我,真使我感到吃惊。”赛里泽说。
“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他的事情也够多的,”巴尔凯回答,“不能责备他分兵多路嘛。”
“难道您认为……?”小个子生意人间,一边将已经贴现、符合手续的汇票还给假英国人。
“……我认为您一直想留着他的那些钱,是不是?”巴尔凯说,“这一点,我能肯定!这些钱已经扔在交易所的绿台毯上了。”
“我的发财全靠……”
“把这些钱公开输光。”巴尔凯说。
“先生!……”赛里泽大叫起来。
“您听着,亲爱的赛里泽先生,”巴尔凯打断赛里泽的话,冷淡地说,“您帮我一个忙,让我能顺利地收回这些钱。请您为我写一封信,您在信中说,您替德·埃斯图尔尼将这些贴现的票据还给我,并说追查此事的执达吏应视持有此信的人为这三张汇票的拥有者。”
“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不写名字!”英国资本家回答,“就写‘持此信及汇票者……’您这番好意将会得到丰厚的酬报……”
“怎么酬报?……”赛里泽问。
“只用一句话。您将一直呆在法国,是不是?
“是的,先生。”
“那好。乔治·德·埃斯图尔尼永远不会回法国来了。”
“为什么?”
“据我所知,有不止五个人要谋杀他。他自己知道这一点。”
“怪不得他要我搞一批货去印度呢!”赛里泽叫起来,“但是,可惜他已叫我把所有的钱买了公债。我们已欠了杜·蒂耶公司的差额。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呢。”
“您应该及时脱身啊!”
“啊!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赛里泽大声说,“我的发财梦落空了……”
“跟您最后说一句话,行吗?……”巴尔凯说,“务必守口如瓶!……您是能做到的。可是,说到忠诚,恐怕没有那么有把握了。我们后会有期,我会让您发财的。”
卡洛斯在这个卑鄙的灵魂中撒下了一线希望,这希望将使那个人对此事长期保持缄默。接着,卡洛斯仍然扮成巴尔凯,去见一个他能依靠的执达吏,委托他取得对艾丝苔的最后判决权。
“一定会付钱的,”他对执达吏说,“这是一件关系到名誉的事,我们只想按规定办事。”巴尔凯叫一个商事诉讼代理人代表艾丝苔小姐在商业法庭上出庭,以便使判决自相矛盾。他请执达吏温和行事。执达吏便将所有诉讼文件放入封套,亲自来泰布街查封家具。他在那里受到欧罗巴的接待。查封一旦宣布,艾丝苔便公开成了欠债三十多万法朗的人,这已是无可争辩了。卡洛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新花样。这种假债务的滑稽戏经常在巴黎上演,巴黎有“副”高布赛克和“副”吉戈奈们把自己出借,用作“文字游戏,”取得一笔赚头,用这种无耻的花样寻开心。一切都在笑谈中实施,包括杀人。人们就这样去勒索固执地不给钱的父母或吝啬的情人,他们面对这种无可争辩的必要性或所谓名誉问题,也就照办了。马克西姆·德·特拉叶曾经常常用这种方法。这是老剧目中翻新的喜剧。只是卡洛斯·埃雷拉想拯救自己的道袍的名誉和吕西安的名誉,使用了一套没有任何危险的伪造票据。这种事情出现很多,以致司法部门如今对此也有点无动于衷了。据说在王宫市场附近还开了一家假票据交易所,在那里,你付三法郎就能得到一个签名。
这十万埃居准备用作守候卧室的门。卡洛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前,决心先叫德·纽沁根先生别外再付十万法郎。经过情形是这样:
根据卡洛斯的吩咐,亚细亚打扮成熟知那个陌生女郎的老太婆,来到堕入情网的男爵面前。迄今为止,风俗画家画了许多男高利贷者的形象,但是人们却忘了女高利贷者:今天的极为奇特的人物“财源夫人”◎。她被体面地称为“服饰脂粉商”。她有两家商店,一家在神庙街,另一家在纳弗一圣马克街,两家都由她手下一些女人经管。凶狠的亚细亚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你穿上德·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衣服吧!”卡洛斯对她说,他想看看亚细亚穿上这衣服的模样。
◎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让一弗朗索瓦·雷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九)的《赌徒》中的一个人物。
这位假媒人来了,穿着锦花缎连衣裙,那是某个被查封的客厅中摘下来的窗帘做成的。她披着一条卖不出去的破旧开司米披巾,这种披巾只能在这些女人肩背上度过它们的最后时日。她戴一个细布绉领,花边华丽,但已经磨损;还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一双爱尔兰皮革的皮鞋,脚上的肥肉从鞋沿鼓出来,就像黑色丝绸做成的垫圈。
“还有我的腰带扣呢!”她让人观看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银饰物,说。她那厨娘的肚子似乎不爱接受这一扣子。“嘿嘿,瞧瞧我的风度!可是,我的腰身……叫我显得多么难看!哦,努里松太太胆子真大,给我穿这么一身!”
“首先,要显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卡洛斯对她说,“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