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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流水般的岁月里,他遭遇到了一些什么呢?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那新鲜的光彩,虽然他的眼睛比从前明亮得多。他常常有许多夜晚不睡,但并不是因为他在狂欢、戏闹和牛饮——像许多有名的艺术家一样。他不大讲话,但是比以前更快乐。
“你在沉思默想些什么东西呢?”他的朋友歌唱教师说,“你近来有许多事情都不告诉我!”
“我在想我是多么幸运!”他回答说。“我在想那个穷苦的孩子!我在想阿拉丁!”
①梭伦(Solon,约公元前638~约公元前559),古雅典政治家和诗人。传为古希腊“七贤”之一。
十七
如果按照一个穷人的儿子所能期望得到的东西来衡量,贝儿现在所过的生活要算是很幸福和愉快的了。他的手头是这样宽裕,正如费利克斯曾经说过的一样,可以大大地招待他的朋友一番。他在想这件事情,他在想他最早的两个朋友——妈妈和祖母。他要为她们和自己举行一次招待会。
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日子。他请这两位老人坐上马车到城外去郊游一番,同时也去看看歌唱教师新近买的一座小村屋。当他们正坐上车子的时候,有一位衣着寒碜的、约摸有三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一封由霍夫太太签名的介绍信。
“你不认识我吗?”女人说。“我就是那个大家称为‘小髦发头’的人!髦发现在没有了。它曾经是那么多,现在全都没有了;但是好人仍然还在!我们两人曾同时演出过一个芭蕾舞剧。你的境遇要比我的好得多。你现在成了一个伟大的人。我已经离了两个丈夫,并且现在也不做舞台工作了!”
介绍信请求他送她一架缝纫机。
“我们两人同时演出了哪一个芭蕾舞剧呢?”贝儿问。
“《巴杜亚的暴君》,”她回答说。“我们在那里面演两个小小的侍从:我们穿着蓝天鹅绒的衣服,戴着无边帽。你记得那个小小的玛莉·克纳路普吗?在那个行列中,我正走在你的后面!”
“而且还踢着我的小腿呢!”贝儿笑着说。
“真的吗?”她问。“那么我的步子是迈得太大一点了。不过你走到我的前面很远!比起用腿来,你更善于运用你的脑袋!”于是她掉过她那忧郁的面孔,娇媚地望了他一眼。她相信,她的这句恭维话说得很有风趣。贝儿是很慷慨的:他答应送她一架缝纫机。那些把他赶出芭蕾舞的道路、使他能做出更幸运的事业的人之中,小小的玛莉的确算得是一个很得力的人。
他很快就来到了商人的屋子前面。他爬上妈妈和祖母所住的顶楼。她们已经穿上了她们所有的最好的衣服。碰巧霍夫太太在拜访她们,因此她也被请去郊游了。她的心里曾经斗争了一下,最后写了一个便条送给霍夫先生,说她接受了邀请。
“贝儿净得到一些最好的恭维!”她说。
“我们这次出行也很排场!”妈妈说,“而且是坐这样一辆漂亮和舒服的车子!”祖母说。
离城不远,在御花园的近旁,有一座舒适的小房子。它的四周长满了葡萄和玫瑰,榛子和果树。车子就在这儿停下来,因为这就是那个村屋。一位老太婆来接待他们。她跟妈妈和祖母很熟,因为她常常帮助她们,给她们一些衣服洗和烫。
他们看了看花园,也看了看屋子。这里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东西;一间种满了美丽的花儿的玻璃房。它是和起坐间连在一起的。一扇活动门可以一直推进墙里面去。“这倒很像一个侧面布景!”霍夫太太说。“人们只须用手一推,它就不见了,而且坐在这儿就好像是坐在雀笼子里一样,四周全是繁缕草①。这叫做冬天的花园!”
睡房也有它独特可爱的风格。窗子上挂着又长又厚的窗帘,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此外还有两把非常舒服的靠椅,妈妈和祖母觉得非坐一下不可。
“坐在这上面,一个人就要变得懒起来了!”妈妈说。
“一个人会失去体重!”霍夫太太说。“的确,你们两个弄音乐的人,在舞台上忙碌了一阵以后,可以在这里舒舒服服地休息。我也懂得这种滋味!我想,在梦里,我的腿仍然在跳得很高,而霍夫的腿却在我的身旁同样地跳得很高。这不是很好玩么:‘两个人,一条心!’”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比起顶楼上的那两个小房间来,这儿要宽大得多!”贝儿睁着一对发亮的眼睛说。
“一点也不错!”妈妈说。“不过家里也不算坏呀!我的甜蜜的孩子,你就是在那儿生的,你的爸爸和我在那儿住过!”
“这儿要好得多!”祖母说。“这究竟是一整幢房子呀。我高兴,你和那位难得的绅士——歌唱教师——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家。”
“祖母,我也为你高兴呀!亲爱的好妈妈,我也为你高兴呀!你们两人将永远住在这儿。你们不须再像在城里一样,老是爬很高的楼梯,而且住的地方是那样挤,那样窄!我将请一个人来帮你们忙,而且要使你们像在城里一样,经常能看见我。你们满意不?你们高兴不?”
“这个孩子站在这里,说的一大篇什么话呀!”妈妈说。
“妈妈,这幢房子,这个花园,这里的一切,全都是你的呀!祖母,这也全都是你的呀!我所努力要做到的事情,就是希望你们能得到这件东西。我的朋友——歌唱教师——曾热心地帮助我来把这件东西准备好。”
“孩子,我不懂你这话的意思!”妈妈叫出声来。“你要送给我们一座公馆吗?是的,亲爱的孩子,要你的能力做得到,你是愿意这样办的!”
“我不是开玩笑呀!”他说,“这幢房子是属于你和祖母的呀!”于是他便吻了她们两人一下。她们立刻就落下眼泪来。霍夫太太的眼泪落得也不比她们少。
“这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贝儿大声说,同时把她们三个人拥抱了一番。
现在她们得把这儿所有的东西重新看一次,因为这都是属于她们的。她们现在有了那个漂亮的小玻璃房;她们可以把屋顶上的五六盆花搬到这儿来。她们不再只有一个食橱,而有一个宽大的食物储藏室。甚至厨房都是一个温暖而完整的小房间。烤炉和灶连在一起,而且还有一个烟囱;妈妈说,这简直像一个又大又光的熨斗。
“现在你们像我一样,也有一个炉边的角落,”霍夫太太说。“这儿简直是太理想了!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所能希望得到的东西,你们都得到了!你,我的驰名的朋友,也是一样!”
“并不是一切都有了!”贝儿说。
“那个娇小的妻子自然会来的!”霍夫太太说。“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她是谁,我已经心里有数了!但是我决不会宣扬出来的!你这个了不起的人啊!你看,这一切不是象一出芭蕾舞吗?”她大笑起来,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妈妈和祖母也是一样。
①原文是Fuglegraes,由Fugle(鸟)和Graes(草)两字合成的,故直译就是“鸟儿吃的草”。
十八
写出一部歌剧的乐谱和内容,同时自己又在舞台上把它演唱出来——这是一件再伟大和幸福不过的工作。我们的年轻朋友有一种与瓦格纳相同的才能:他自己能够创作出戏剧诗来。但是他能不能像瓦格纳一样,有充分的音乐气质来创造出有重要意义的音乐作品呢?
勇气和失望在他的心里轮番交替着。他无法摒除他的这个“固定思想”。多少年来,它像一个幻象似地不时显现出来。现在它成了一件可能的事情——成了他的生命的目标。钢琴上发出的许多自由幻想,正如从“可能国度”的海岸上飞来的候鸟一样,一概都被欢迎。那些旋律,那些具有特征的春天之歌,预示着一个尚未发现的音乐的国度。寡妇男爵夫人在这些东西中看到了某种预兆,正如哥伦布在没有看到地平线上的陆地以前,从海浪漂来的绿枝中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一样。
陆地是存在的!幸运的孩子将会到达彼岸。每个吐露出的字都是一颗思想的种子。她——那个年轻、美丽、天真的女子——已经吐露出这个字:阿拉丁。
我们的年轻朋友就是一个像阿拉丁那样幸运的孩子!阿拉丁活在他的心里。他怀着同情和愉快的心情,把这首美丽的东方的诗重复读了不知多少次。不久他就取得了戏剧的形式,一幕接着一幕地发展成为字句和音乐。它越发展,音乐的思想就越变得丰富。当这部诗作,快要完成的时候,它就像是第一次凿开了的音乐的水源:一股新鲜、丰富的泉水从它里面流出来。于是他又重新改造他的作品。几个月以后,一部新的歌剧;以更有力的形式出现了:《阿拉丁》。
谁也不知道这部作品;谁也没有听到过它的一个小节——甚至最同情他的那位朋友歌唱教师都没有听过。在剧院里——这位年轻的歌唱家每天晚上用他的歌声和卓越的表演迷住观众——谁也不曾想到,这位把整个生命和精神投入他所扮演的角色中去的年轻人,还在过一种更紧张的生活。是的,一连有好几个钟头,他在聚精会神地完成一件巨大的音乐作品——从他自己的灵魂里流出来的作品。
歌唱教师从来没有听到过歌剧《阿拉丁》的一个节拍。当它躺在他的桌子上,准备让他通读的时候,它已经是一部充满了音符和歌词的完整作品了。它会得到怎样的评语呢?当然是一个严厉和公正的判词。这位年轻的作曲家一会儿怀着最好的希望,一会儿又觉得这整个的事儿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梦想。
两天过去了。关于这件重要的事情他们连一个字也没有提。最后,歌唱教师手里拿着他已经看过的乐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脸上有一种特殊的表情,但这并不足以说明他的心事。
“我的确没有料到这样的东西!”他说。“我不相信这会是你写的。是的,我还作不出一个明确的判断,因此我还不敢发表意见。在乐器组合方面,偶尔也有些错误——不过这种错误是很容易纠正过来的。有许多个别的地方是非常大胆和创新的,人们必须在恰当的条件下来听才对!正如在瓦格纳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卡尔·玛利亚·韦伯的影响一样,在你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海顿的痕迹。你的新的创造,对我说来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你本人则和我是如此接近,要叫我下一个正确的判断是很难的。我最好是不下判断。让我来拥抱你吧!”他大声说,满面都是愉快的笑容。“你是怎样写出这样的作品来的?”他紧紧地用双臂抱着他。“幸福的人啊!”
通过报纸和“闲聊”,全城马上就传播着一些关于这部新歌剧和这位舞台上驰名的年轻歌唱家的传说。
“他不过是一个寒碜的裁缝,把案板上剩下的一些碎料拼凑成一件孩子的衣服罢了!”有些人说。
“这是由他自编、自写、自唱的!”另外有些人说。“他是连上三层楼高的天才!而他的出身更高——他是在顶楼上生的!”
“这里面有一段双簧:他和歌唱教师!”人们说。“他们现在要敲起一唱一和和彼此吹捧的号鼓了。”
歌剧现在正在被大家研读着。凡是表演其中角色的人都不发表意见。“我们不能让人们说,判断是从剧院发出来的!”他们说。他们的面孔都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