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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心儿倒了一杯水走到陈永仁身边,他睡得像一头猪。
她把陈永仁悬垂到卧椅外的手轻轻挽起,放回他的怀里。
阳光从窗外透进,照射到陈永仁那只簇新的腕表上,发出耀目的白光。李心儿留意到在陈永仁的臂上伤痕累累。
沿着前臂向上察看,在他的锁骨上,他的脸庞,鼻梁,额头,都遗留下创伤。
数着陈永仁的伤痕,李心儿不禁摇头,她回身拿了一张印有卡通图案的消毒胶布,贴在他的前额。
胶布与陈永仁格格不入,她讪笑,这时,陈永仁苏醒过来,她立刻板起脸孔。
“早安李医生,你好像……有点紧张?”
她眨眨眼:“不是紧张,是替你担心。”
陈永仁露齿而笑:“呀,其实……你认为我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呢?”
她把手交叠胸前:“你说呢?”
陈永仁嘻皮笑脸:“有,你的催眠很灵光,催一催,我便身心舒坦。呀!既然进度良好,看来我也不用坐牢了?!”
李心儿气鼓鼓,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陈先生,催眠治疗需要我们互相合作,你不肯说真话,我根本无法帮助你。”
陈永仁的笑容变得尴尬,知道她又要来真格的了。
“为何加入黑社会,你不说没问题,但是就连跟你闲话家常,说说喜欢到哪里吃饭,爱看那出电影你也要兜圈子,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问题?我真的无法理解。”
室内的光线幽暗,睡在卧椅上的他说:“你不是我,你怎会明白?”
李心儿一怔,抬头凝视他:“你和他说话的内容,语调,真的很相似。”
“你是说刘建明?”眼睛仍阖上的他问。
她困惑:“我是说陈永仁。”
“李医生,”陈永仁的笑容比以前更尴尬,“你经常对我这么……客气,其实你是不是对我特别好?还是……还是对每个病人都这么照顾?”
李心儿沉默半晌,咬一咬牙,抬头:“初中时,我在超级市场偷了一排巧克力,被经理抓到。我哭得好厉害,求经理给我一次机会,他放过了我。自此之后,每次陪妈妈到那里购物,我总觉得那个经理在盯视我,妈妈注意到我的神情。被追问下,我说了一个很过分的谎,说那个经理非礼过我,妈妈报警。”她顿一顿,“在警署我不停地哭,警察问我什么我都只是哭,他们带我去验身,之后警察跟我妈妈说这样无法提出起诉。结果,那个经理被释放……,他自始至终没有把我偷窃的事说出来。第二天,他从超级市场消失了,听说是被解雇。”
李心儿皱起眉头,陈永仁用安慰的眼神望她,她继续说:“直到上了大学,我终于把这段往事告诉了一个同学。说出来以后,我感到自己如重获新生。”她长吁一声,“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相信我可以帮你。”
听罢李心儿的这番话,躺在卧椅上的他胸腔急促起伏,眼睛仍然紧闭,但思绪跃动:“真的?我真的可以重新做人?”
看见他开始有反应,李心儿也紧张起来:“你不相信我?”
“我信。”他说。
“你说信,就要完全相信我。你是在何时加入警队的?”
“十年前,我根本没有选择权。”
“为何?”
“我没想过加入黑社会,我讨厌黑社会,但他要我加入。”
“黑社会?”
“对,是他要我加入。”
“他是谁?”
“Mary。”[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你太太?”
“不……”
“那么他是谁?”
“黄Sir。”
“黄Sir?”李心儿想起在浩园与陈永仁毗邻的坟墓:“黄志诚?”
“唔,他要我对付韩琛……,他是琛哥的人。”
“黄Sir是韩琛的人?”
“Mary是韩琛的人。”
李心儿迷惑,她感到在刘建明的体内,有两个人存在。
“刘建明,你冷静一点,慢慢说……”
他打断她的话:“我是警察,刘建明是韩琛的人,我是警察。”
李心儿震慑,她意识到他的思想进入了极度混乱的状态,情况危急,她决定终止催眠:“很好,刘建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话我全部明白,现在我们先休息一下,你累了,什么都不用去想,你跟着我深呼吸……”
然而他对她的话像是充耳不闻,他全身冒汗,肌肉绷紧,攥着拳头不断在摇头。
“刘建明,你累了,你听我说……”
突然,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脖子上青筋暴现,用极端凶恶的眼神瞪视李心儿,歇斯底里地叫喊:“别叫我刘建明,我不是刘建明,我是陈——永——仁————!!!”
李心儿被吓得心胆俱裂,椅子倾侧,跌坐到地上。
他站起身,气喘如牛,稍稍定神后,拿起皮鞋与外套,不发一言离开医务所。
李心儿想阻止他,却有气无力。
第七章
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搜求伏兔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罗网而后取也。
——苏轼(1036~1101)
2003年11月26日,黄Sir的死忌。
保安部办公室内,杨锦荣正在向众警员讲述行动内容。
“今日祖国公安来港办理疑犯移交手续,麻烦各位提高警觉,办得妥妥当当,我不要看见有任何出错!阿晖,Damon留在这里负责control centre,全部人把对讲机调校至channel34879。Bill,通知了交通部没有?OK,现在对时间,7时40分,20分钟后出发。”
在不远处,手握一部微型录音机紧贴着耳朵的刘建明,正在监视保安部内的一举一动,杨锦荣的说话内容他无法听清楚,但保安部即将有大行动,这个显而易见。
他知道今晚就是下手的黄金机会。
他把镜头再次对焦到那部蒸馏水机,胶瓶内的水所剩无几。
他按停录音机,拨了一个内线电话到庶务部。
一放下听筒,电话铃声便响起。
“喂?”听筒传来持续的“嘟”声。
稍一定神,原来是他的手提电话在响。
“刘先生,你太太同意明天下午与你见面,你有没有问题?”电话的另一端是替他办理离婚手续的律师。
他感到困惑,垂头苦思。
“喂!喂?”律师喊了两声。
“啊,没问题,3点钟吗?我一定准时到。”
挂断,电话再次响起。
“睡醒了吗?”这次是李心儿医生。从今天凌晨到现在为止,李心儿一共打了5个电话给他。
“噢,刚刚醒来,精神好多了。”他说。
听着他那沙哑的声线,李心儿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昨晚真的不好意思,把你吓倒了,我想是太疲倦的原因吧。”
“吃了东西没有?我陪你吃晚饭好吗?”
“不!”他把喘急的声线缓和下来,“呀,我约了Mary吃晚饭。”
“那好,我明天再找你。”
“嗯,再见。”说罢,他匆匆把电话挂断,全神贯注地凝望计算机屏幕。
庶务部的陈伯出现。
※※※
Damon打开保安部的门,陈伯拿着一个蒸馏水瓶站在外边。
“哗,陈伯,这个时候还来换水?想拿勤工奖呀?”
站在Damon身后的杨锦荣感到有点异样,回头一看,蒸馏水机上的瓶子空空如也:“陈伯你真行,我们刚刚把水喝完你也知道?”
陈伯白他一眼:“还说?半夜三更打电话来说没水喝,害得老板骂我在日间没好好巡逻……,帮手啦,说风凉话。”
Damon感到奇怪:“打电话要水?我们刚才全部人在开会,谁打电话到庶务部?”
杨锦荣略一思忖:“呀,是我在开会前打的电话,连我自己也忘了,来来来,陈伯,我帮你。”
在远处的他听不到众人的对话,只见杨锦荣有点手忙脚乱,猜想杨锦荣是被陈伯骂了,他笑了笑,看一眼放在桌上的空瓶子,瓶子上印着“Flunitrazepam”,一种强力的安眠药。
杨锦荣看一眼手表,拍一下手掌,高声说:“全部人ready?出发!”说罢,他回头望向Damon和阿晖,“你们两个没精打采的,狂抽烟也没用,快冲杯咖啡来提提神。”
杨锦荣带领一众探员离开。
5分钟后,刘建明站到窗前看着保安部的车队离开,再回头看见计算机屏幕中Damon与阿晖正在加水,他把贴在屏幕上的胶纸收进工具箱,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维修部的工人服,穿上。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头发散乱不修边幅的样子,他展露出成竹在胸的微笑。
打开门,只见办公室内坐满了人,他赶忙关上门,庆幸没被看见。
望一眼手表,原来只是8点多,他狼狈地脱去工人服,穿回恤衫西裤,从工具箱取出那张胶片与少量工具,把工人服与工具塞进公文包。
他整理一下仪容,不断用手拨弄只有半寸长的头发——手指沿一双耳朵绕一圈,拨拨前额,分分发线,抓抓后颈。
开门。
※※※
保安部的门铃响起,拿着咖啡杯叼着香烟的Damon步伐不稳地过去开门,眼前站着笑容可掬的他。
“干吗?”Damon发音含糊地问。
“你们这里的烟雾探测器发出警示,我来看看。”
“是吗?我没听见啊。”
“是最轻微的警示,警钟不会响的,我可以进来检查一下吗?”
神智不清的Damon没心思去深究,让他进入。
只见阿晖已躺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打着鼻鼾,Damon见状半走半爬的上前叫唤他,然而自己也是有气无力。
“喂,onduty呀,快醒……过……来。喂……”Damon气若游丝地说。
“你这样死撑也不是办法,他们才刚刚出发,睡10分钟吧,我临走前叫醒你。”他说。
Damon的意志一松懈,登时昏睡过去。
他走到杨锦荣的房门前,正要取出开锁工具,可轻轻一按门柄,房门根本没有上锁。
走到柜子前,他驾轻就熟地扫出密码盘旁的指纹,一个拇指,一个食指。
从工具箱取出那张画了红圈的透明胶片,贴近柜子,与胶片上拇指与食指的位置对应,他深呼吸一下。
胶片上的刻度,是他根据杨锦荣在开柜子时的扭动幅度与方向所记录的,他小心翼翼地扭动,一次,两次,三次,还是未能成功。
单凭从计算机屏幕上的观察去判断密码,不免有误,他尝试了老半天,双手颤抖,满头大汗,但仍未能把柜子开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他静止下来,闭上眼睛,倒抽一口大气,他跟自己说再尝试多三次,假如还是失败,便拿起手枪去干掉他。
“咔嚓”一声,柜子被打开了!
他喜上眉梢,拉开门,里面只藏着一盒录音带。
这时,手提电话铃声响起,他赶忙接听。
电话另一端的人,竟然是杨锦荣!
“喂,你在我房间干吗?”
他心惊胆颤,不发一言把电话关上。
※※※
杨锦荣在保安部门外,用智能卡刷下阅读机。
办公室内,阿晖与Damon在沙发呼呼大睡,房间内空无一人,柜子被打开,窗户也被打开了。
杨锦荣望出窗外,一个身影刚从清洁工人用的吊车走下,踉跄地奔窜。
杨锦荣冷冷一笑。
※※※
在他的桌上堆满了录音带,他手握录音机听着其中一盒,脸上绽放出兴奋莫名的笑容。
他昂首阔步走出房间,向着内务部的众警员发号施令:“全部人,随我出发!”
张Sir愕然:“出发到哪儿?”
他高兴得差点儿就要呵呵大笑起来,嚣张地说:“今晚我们要请保安部的老大回来喝咖啡!”
张Sir闻言色变。
刘建明领着内务部的警员浩浩荡荡逼近保安部,保安部的警员完成疑犯移交手续,纷纷回到警局。阿晖与Damon坐在一旁,神情恍惚,仍未完全清醒过来,直至密集的脚步声传进耳中。
站在大厅中央,为今晚的行动作出总结的杨锦荣停止了发言。
刘建明一马当先:“杨锦荣先生,现在怀疑你与韩琛集团有不寻常的勾结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