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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不去计较宫九身上无所谓外人认不认得出的高贵是金九龄身上众人皆知的高贵质料几十几百倍都未必换得来的,单是这心态,宫九已经看不上金九龄。
摆谱也不是谁都能摆出格调来的。
何况金九龄还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这双眼睛并不特别大,也并不特别亮,但除了能让他一眼就辨别出古董字画的真假好坏、马匹的血统脚力之外,还有一个极其特别的本事。
只要被他看过一眼的人,他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无论那个人另做了如何的装扮,他都能认得出来。
这个本事,曾经也是他能成为天下第一名捕的利器。
可惜现在仿佛却要成为他的催命符了,而金九龄还不自知,还在笑得恭敬又得体地招呼宫九:
“太平王世子……”
是的,宫九敢谋划天下最大的大事,依仗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他个人的武力和在江湖中搜罗培养的人手。
虽然这些也会是宫九棋盘上极其重要的棋子,但若只依靠这些,想颠覆一个已经大致巩固下来、又还未露衰亡之相的皇朝,绝对是痴人说梦。
宫九最大的倚仗,其实是他的身份。
不是什么九公子无名岛主之类的身份,而是源于父母血脉祖宗庇佑而来的,一落地就是当朝皇室嫡血、先帝嫡亲兄长嫡长子的身份。
虽然他已经隐姓化名在江湖很多年了。
可巧的是,很多年前,在他还是个难得能走出太平王府一趟就高兴得不得了的小小孩童时,还在六扇门中效命的金九龄,只是护送钦差的众多侍卫中的一个,随同前往太平王府宣读世子赐封的圣旨。
所以当时还很年轻的金九龄,曾经见过还很年幼的宫九。
这些宫九原本已经不记得了。
就算一个人从二十岁长到三十几,面容变化一般不会很大,但宫九也很难将自己四五岁时偶然见过一眼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卫放在心上。
而金九龄?金九龄原本就算记得,也不该认出宫九的。
毕竟一个人从四五岁长到二十许,那面容变化一般还真不会小。虽然俗语只说女大十八变,很少听闻男大十八变的,但无论男人女人,从孩子到成人的变化,有时候还真能挺大的。
当然,也会有那种三岁、十三岁、二十三岁甚至七八十三岁时,轮廓都能让人一眼认出来的,但总是少见些儿。
起码宫九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金九龄原本不该将宫九认出来的。
但他确实有些本事。
他那双眼睛,不只能一眼就认出曾经见过的人,还能看出一个人幼年时是什么样、一个孩子长大了又是什么样。
何况宫九和年青时的太平王虽不是十足相似,但总也有那么三五分。
几年前,在金九龄见到现在的那位“太平王世子”前后不久,他恰好都曾无意间见过宫九。
一次只看到侧脸,一次虽是正面,却是马上匆匆迎面错过。
但对金九龄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他打听到九公子一些鲜为人知的动作。
足够他从这些动作中猜测出一些什么。
毕竟九公子虽还没露出獠牙,但真正接触到的人,例如阎铁珊,甚至苏少英,谁能真的毫无所觉?
金九龄号称天下第一名捕,自然更加敏锐。
但他既没向他曾经三跪九拜的帝皇禀报,也不曾将此出卖给他现在效忠的南王。
他选择了和宫九合作。
只因为金九龄确实有一双好眼睛。
他很敏锐地看出了,南王父子加起来,都不如九公子一只手。
而目前高踞丹陛之上的那位……
除了他已经坐上那个位置之外,行事魄力,也不及九公子多矣!
大臣宗室们称赞他时,总说他仁厚宽和。
当然,作为皇帝,仁厚宽和也不见得不好,守成还是可以的。
……如果他没有一个如九公子那般心机魄力又心系天下的堂兄弟的话。
但很可惜,他有。
金九龄自认目光如炬,天纵奇才。
他不满足于一个天下第一名捕的续衔,只因为就算是天下第一名捕也一样只是个捕快,他的俸禄远不足以支撑他喝第一流的酒、坐第一流的车、睡第一流的女人、过第一流的生活。
就算他有一双一眼就能辨别古董字画驴马优劣的眼睛,也还是支撑不起他的生活。
所以他现在成了南王府的大总管。
可他发现,南王府大总管的薪酬虽说尚可,却显然不够他为南王父子的野心鞍前马后。
况且那薪酬也不过是勉强可以支撑他的生活罢了。
可巧在这时候,他发现了宫九。
一个心机魄力身份都足够,已经经营多年剩下的最后一步眼看着迟早也能轻松迈出的,早晚总会登顶的皇室嫡血。
一个目光如炬天赋之才却偏偏时运不济到生活都难以支持的落魄奇才。
可不就是命中注定的君臣缘分?
汉王初遇张子房,唐王始见李世勣,想来都不过如此了。
虽然宫九还没意识到金九龄的价值,但并非谁都是姜太公——便是姜太公,何尝不是有意将自己的本事显露出去、通过口口相传将自己的贤能送入周文王耳中的?
为了日后更超水平的生活,金九龄决定做一回毛遂。
宫九和阿伍才住进宫九在岭南的一所别院,准确的说,是才洗过一身风尘喝上一碗热汤,金九龄就来了。
他一向是个很懂得做人的人。
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他分得很清楚。
所以对宫九这样连头发稍儿都透着坚毅自负的人来说,既然要做毛遂自荐,那么态度就不妨再殷勤些。
不需要放低到尘埃里头去,但最好用速度表现自己的诚意。
金九龄很有诚意。
他不只带来了岭南最好最新鲜的“掌上明珠”,甚至没有对宫九掩饰自己最近“绣”出来的几十件“好作品”。
他甚至很诚恳地表示:既然他投入宫九麾下,那他那些好作品附带来的金银俗物,也都可以献出来为宫九的大业之用。
——金九龄确实诚意十足。
——但很可惜,他过分特殊的“绣布”,却不为阿伍所喜。
——宫九为了阿伍连“自己”都嫌碍眼,又怎么会收留碍了阿伍眼的人?
——何况金九龄只是金九龄,他既不是张子房,也不是李世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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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九原不觉得将人变成瞎子有什么,但阿伍有个瞎子好友,而且那个好友还是经过自己认证的——
在宫九眼中,花满楼除了帮着阿伍考中秀才又还总爱继续帮着阿伍捣鼓科举的事儿之外,作为孩子的朋友,真真儿样样都好,绝对是最能让家长放心的那种。
当然啦,宫九现在已经不满足于做阿伍的家长,也不能单纯将阿伍当孩子看待,但花满楼既然能得了阿伍的好儿、得的又不是宫九想要独占的那种好,他自然也会高看花满楼一分。
就像宫九在苏少英成了阿伍的半个先生之后,就颇为容让一般。
——是以只要花满楼一日是阿伍的好友,那么无论阿伍知不知道,宫九都不会收容一个爱绣瞎子的家伙。
所以金九龄显示出再多诚意也没用。
谁让他爱绣什么不好,偏偏爱绣瞎子呢?
宫九没有一口气将他亮出来的底牌直接吃掉,而由得他安然走出别院,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至于虚言敷衍让金九龄以为他已经搭上了九公子的大船什么的……
谁让这家伙在来找九公子之前就已经先不知死活地去招惹那颗陆三蛋呢?
要知道宫九的情报库里头,关于各种想利用陆三蛋去砸臭砸死谁结果却把自己砸臭砸死了的,堆起来可以有半屋子。
而上一次想利用陆三蛋结果却赔了老本的金鹏王朝余孽,宫九可是亲自追踪围观过的。
虽然宫九也很不理解陆三蛋的狗屎运,但想来这次的金九龄,只怕也不会例外。
……就算陆三蛋忽然真的成了臭蛋,宫九也有办法暗中推一把手,保证这颗臭蛋还是稳稳砸到金九龄头上。
所以拿半真半假、等到水落石出时就会发现坑死个人、但又却绝对算不上谎话的话先把金九龄稳住,方便日后接受他的遗产什么的……
虽然金九龄全部身家在宫九看来也不过沧海一栗,但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嘛!
谁让他送上门来呢?
宫九有心谋划个星星上掉下来的活宝贝,自然不会去做天授不取的蠢事儿。
要知道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浪费是可耻啊!
——自从有了个给人胸口补个洞要缩半寸、给他补个牙更是直接缩水了三四寸的阿伍之后,宫九连精打细算俭省持家都学会了,真是……咳咳……
——笔者居然差点又说出可喜可贺这样启动大宇宙的恶意去糊九公子一脸泥的关键语!好歹及时吞回去了!
——总之不管怎么说,自从有了阿伍,阿九越来越贤惠能干有大中华传统美德了。
更兼宫九心态转变,虽不很喜欢花满楼过来打扰他和阿伍的独处时光,却也不再以家长看待孩子朋友的眼光看,因此便是不速之客,也需给阿伍十二分面子好生儿接待,倒让花满楼一开始颇诧异,但他素来温柔随和,宫九又是阿伍的哥哥,花满楼也不会妄加猜测他的善意,只坦然受之。
惟有对阿伍不过数月不见,没有长高反又小了几岁的情况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只是自动自觉又给阿伍贡献了一回内力,更自动自觉地是在阿伍窝在他膝头被顺毛睡着之后,便递还给宫九,这让宫九那因为阿伍居然当着他的面儿睡了别人而翻腾不已的心肝儿平定了不少。
而阿伍在花满楼递出来是有些颤动的眼睫毛,在接触到宫九的那瞬间又平稳下来的反应,更让宫九们合力将要将花满楼清理掉的念头埋葬掉。
宫九虽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但没有朋友是多么寂寞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他自己无所谓,却不舍得阿伍忍受那样的寂寞。
所以他也能忍下花满楼。
宫九行事素来决绝,既然忍得下,不妨就做得更好些。
所以花满楼来到岭南之地,原是为了帮助朋友追缉那个不只劫财、还每每要害人眼睛的大盗,又偶然遇上苏少英,盛情难却又着实有些想阿伍,方才过来看看阿伍,最多小聚半日,却不知怎么的,给宫九几句话一留,倒真住了下来。
而且从起居到饮食,哪怕只是早起漱口的一杯水、晚上睡前“看”的一本书,都让他仿佛仍在家中。
实打实的宾至如归。
虽然陆小凤拿着绣花大盗劫掠现场留下的红缎子去问询神针薛夫人尚还未归,绣花大盗更是踪迹全无,但好歹没再绣出新的瞎子来,花满楼坐在竹榻之上,闻着夜风中轻轻送来的花香、草香,还有更远处河水流过特有的水汽,听着身边苏少英眉飞色舞的描述峨眉山上的各种秀绝天下的绮丽景色,和略远些儿地方,阿伍趴在宫九膝头睡熟之后那浅浅的呼噜声,也觉得岁月静好。
若有颗总是不安分地四处滚的陆三蛋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