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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愣眉愣眼的功夫劲儿,又闻得屏风后再传出声儿,这次却不是咳,反而是脆脆的音,像是黄鹂鸟,“是陆少卿?父王请少侠里面说话”。
说着就见一只白生生的手,随着是一节白藕般的臂,那手一勾一勾的,像是空空散人诱着我喝水时的样。
陆少卿看一眼我,便皱起了眉。
“都说灵山七子怎么怎么威风,仙妖魔怪都要畏惧几分,怎的?一扇屏风居然就阻住了步?”。
“别去”,我觉得屏风后说不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呢,说不定这节白藕般的臂那头是空空的没了头脸的妖怪。
可陆少卿只是冲我点了点头,便撒了我的手,直奔了那扇屏风。
我自然不能令他独自涉险,几步跟了过去,转了屏风,当下便怔住。
屏风后是张长桌子,足能跑开马。
桌子的尽头端坐着位老者,头上端端生了俩角,虽不言语,却有种说不清的威严,令人不由便觉得没了底气。
可再瞧,却是动也不动的!这东海说来也奇,弄这么个石像吓唬人!
“怎么样,不会吃了你吧!”,我正瞧着,就见那石像后转出个人,脆生生的笑,不用说必是那节手臂的主人了。
瞧着她,我便暗叹,这世上当真有比狐媚子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的人呢!
“晚辈陆少卿,拜见东海龙主”,陆少卿却是一脸正色,先朝那石雕老头打个揖,随后才朝那姑娘一笑:“这位是十公主吧,少卿失礼了”。
“咦?你怎知我是谁?”,那姑娘便眨眼,样子调皮得很。
“十公主天真烂漫,是龙主的掌上明珠,少卿怎能不知”,陆少卿垂下眸光,复又道:“这些也是少卿听来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海涵就不必了,只是听父王说灵山七子是人界的后起之秀,虽未有仙位却法力超群,我自是不信的,先前来的那个就真心不顶用,如今却不知你几斤几两,不如我们比试一场?”。
“这……实不相瞒,少卿此次是奉师命,有重任在身,所以”,陆少卿难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我却是不怕的,于是我便道:“眼下灵山地界都要干死了,哪有功夫闲扯?公主要是愿意比试,等我们带了雨走,再说吧”。
“先比试了再说!”,润书捏了拳。
“润书,休要胡闹”。
我以为那老人家只是石雕像呢,没成想这当口竟发了话,果然润书朝我们吐舌头,收敛了。
“龙主,锦绣姑娘不懂规矩,但说的却是实情,如今灵山已三月未雨,不知详情少卿的师弟说过没有?”,提起灵山,陆少卿便双眉紧蹙了。
“你们来的巧,那日 本王与润书西海做客,偶然吃了些小点心,本没什么稀奇,偏那傻孩子嚷着说好吃,这不,今晨西海便遣了人特特又送过来,想是你们灵山离东海遥远,一路过来也饿了,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也不迟”。
“可是……”。
“既然来了便该客随主便!来人,将糕点端上来!”。
“诺”。
不多时便有几个生着鱼尾的姑娘端了盘子来,一一放桌上,一时间红的绿的勾得人五脏庙闹开饥荒,我忙伸手抓了块糕,又想起陆少卿还在身旁,便小心翼翼地瞧他,见他只是蹙着眉,就惶惶的背了手,不敢再动了。
“放心吧,东海不屑下毒!”,润书拿了块糕放口里,乜斜着我与陆少卿,我正要恼,却闻陆少卿说: “恕少卿失礼!如今灵山一众正水深火热,少卿却是不能独自快活了!”。
“这糕是用春海棠,夏牡丹,秋桂花,冬梅花,加上无根水调和了,密封在极寒之地七七四十九日,启封后加入泪二钱,雪三两,蛇蜕一斤,龙须五根,方能制成。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吃得一块可提升法力三成,你可知有多少修行之士求不得?难不成比不上灵山的素食?还不能令少侠住口么?”。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气不过,手里的糕便脱手,自然打不到那老贼,却因太过用力,发也散了,头上一直好端端插着的梳子也跌落到地上。
屋子里便腾起极浓的香,香气弥漫中,龙王老儿的脸竟青了。
“那是什么?”,他目光凌厉,指着地上好生躺着的梳子就吼。
我梗脖子:“虽说他是来求雨,却也不该受你轻/贱,今日你就说给雨不给,若是不给,我们便生夺!”。
“我说将那东西给我!”,龙王老儿的手开始抖,袍子一挥,地上的梳子便长了腿,直直向他飞过去。
这是陆少卿送我的礼,谁知还会不会有第二件?我怎肯令他去拿?当下便一个飞扑,愣是将已经飞到半空的梳子抓住,然后连人带梳子,狠狠摔到地上。
只是,这一下摔得重,嗓子眼一甜,眼前便现了许多星。
我晃了晃头便往起爬,可还没等我爬起呢,就听得巨大的空气撕裂声,用力睁眼,只见一个水蓝色的法力团直直奔着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卖萌打滚求那啥和那啥。
☆、要命的梳子
这一下必死无疑。
我压根没想着去躲,就算我想躲也是躲不过的,既然他能稳当当执掌东海,法力必然高强,而我却只是灵山脚一个疯子而已,说好听是唤作痴儿,说难听了,便是个死了都没人理会的主儿。
可砰的一声响后,我的人却安然,再看竟是陆少卿生生接了一掌,人像个纸片片似的飞起来,直撞上那扇雪白屏风再摔做一团,方落地又吐了两口血。
我头轰的一声,眼前便只剩大片的红了。
连滚带爬的过去,却见他居然冲我摆手,轻声道:“莫要担心,少卿没事”。
“你是呆子么!有多少血吐?”,我鼻涕眼泪的流,早知这样,就不该去惹那龙王老儿么!
可这天下间最狠心的,真真是那东海龙主,眼见着陆少卿这副模样,居然还惦记着那把梳子!
“将梳子给我!”,他全然不顾身份地大步过来,我抱紧梳子将陆少卿护身后,说:“今日我便与你抗上了,偏不给你!要拿,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身后有人扯我袖子,腾出只手来抹把鼻涕,回头就见陆少卿蹙着眉头要说话,可他已受了伤,还折腾什么呢!
“我说了会护着你不令你伤一点,眼下你却伤了,我该是这世上最差劲的人了”,我不晓得为何他受了伤,我心里却一剜一剜的疼,只想着今日就算死,也该是我先他后呢。
扯我袖子的手还在用力,陆少卿本白净净的脸此刻有些红,“就算护着,也该是我护着你,天下间哪有男子需女子护着的道理”。
说罢他便将我拉身后,盘了膝,左手掐个剑指,指尖虚横胸前,右手捏个诀,便要唤出法器。
而我却是奇了,方才那阵仗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但这里都乱作一团了,那位东海公主怎的无动于衷?!
透过陆少卿的胳肢窝我便偷眼瞧她,竟见她不但不阻着,一张好看的脸也变了色。
“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把梳子,但它对我们很重要,为何不能借我父王一看呢?”,润书公主沉着一张脸,果然父女便是神色气度也相同的。
陆少卿便收了功法,面色也缓和了。
“方才是父王欠考虑了!如今润书替他赔个不是,可毕竟父子连心,天下间的爹娘没有不惦记孩儿的,想陆少侠不会不通情理吧?!”
那公主说的言之凿凿,又是一脸的凄惶,陆少卿便软了心肠,问:“这梳子当真关系到龙族家事?”。
“正是!实不相瞒,这把梳子关系到一对父子,虽润书有许多不能言明之处,但请相信润书,润书就算事事调皮,唯独这一件,是绝不敢作假的!”。
陆少卿便是这样的人了,我就知他定会犹豫不定呢,可这梳子却是在我手里生了根的,直长进肉里心里,哪有人生剜肉的道理!
“锦绣姑娘,不如我们将梳子借给龙主一看?”,陆少卿便与我商量。
“不成!”。
“锦绣姑娘,只是看一下,很快就会归还的!”,陆少卿眉都拧成疙瘩了,可他哪知,我心里的疙瘩比他眉头那个还要重几分呢。
“这位锦绣姑娘,我父王只是看一眼便归还,绝不会弄坏的”,润书公主朝我伸手,我瞧着那只白生生的手狠命地摇头。
“不成!”。
“将梳子给我!”,东海那老头便沉不住气了,朝着我吼的时候,声浪将桌子椅子都掀了个,碗碟便叮叮咣咣碎地上。
“梳子……”。
“梳子……”。
“梳子……”。
许多张口不停的一开一合一开一合,两只耳朵里便打起了震天的雷,眼前也雾气昭昭起来,我只管抱紧了梳子,然后向后退,后退。
“不给!不给!”。
哪有人肯将手臂腿脚借给别人?哪有人肯将心肺子借给别人。
龙王老儿恨恨地跺脚,尖嗓子恐怕要传到九重天呢, “来人啊,将这女子给我剁了扔出东海”。
我抬眼去看陆少卿,他便问:“锦绣姑娘,为何不能将梳子借给龙主?”
“只要是你送的,便是我的命,哪有人会将命借出去?!我早已立了誓,便是命丢了也不能丢了它,如今命还在,怎的便要强夺了去?”。
“唉……”,陆少卿便拧眉,转头朝着东海龙主拱手,:“请龙主休要见怪,既然事关重大,少卿必会全力相劝锦绣姑娘,只是请龙主多等片刻”。
可龙主是等不得的,便是连陆少卿的话都没了耐性听完,只是一个劲地嚷:“人呢?都死了么?还不快快将这女子给我剁了,然后抛出东海!”。
“龙主,要杀要剐请冲少卿来,何苦为难她?她只是个痴儿!”,陆少卿言罢便展了双臂,将我护在身后头。
但我是不领情的!
很多人说过我是个痴儿,无论谁讲,我都不放在心上,唯独陆少卿不行!
我一把推开他,疯了一般的双手用力,硬生生将那把惹祸的东西撅折,然后就往嘴里塞,我是要吃了它,只要吃了,便没人再与我夺。
“她疯了!”润书变了脸色,惊呼着朝我这里扑。陆少卿急急抓了我手,正色问我:“真的如此重要?”。
我不理他,甩了他手,却被他扳住肩,深深地望进他的眼,我在他眸子里,真的看到了痴儿。
“唉”。
这一声叹,轻的像晨起的风,却震得我耳朵生疼。
“龙主,梳子已毁,事到如今少卿愿一力担成,请问罪少卿,只求龙主放过锦绣姑娘”。
陆少卿放开我,是要替我顶罪,可我哪里有罪?难不成吃了自己的东西,也是罪?!
可他却是做了真的,言罢竟以掌做刀,硬生生砸向自己的腿。
那指刀下,他的人便膝盖一软扑跌下去,但他还不作罢,接着又去砍臂,却被润书一把拦住,“就算梳子没了你也用不着这样!难不成灵山七子都凭着自己杀自己闯出的名头?”。
“润书,灵山就没有好东西!”,龙主脸是黑黑的。
“父王!龟丞相,快去取灵丹,难道真要弄个死倒在东海?就算灵山肯我还嫌呢”。
屋子里乱哄哄成了一锅沸粥,沸粥里自然用不着疯子,于是那疯子便溜出东海,溜上了岸。
一出水,便见着满眼璀璨星光。
许多的星结成一条银白的河,端端挂在东海上,这些星是不知人间悲喜的,就像痴儿,本也不该有悲喜。
集市早已不见,风卷起地上的纸屑,不知谁弄翻了一盒子胭脂,又被水污了,地上流着条血红色的河。
四野是寂寂无声的。
我坐在泥土地上,坐在那条血红色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