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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玉!”,我心内一阵绞痛!只觉眼前又黑了几黑,接着便模糊,“裴少玉,你是疯了吧!”。
“我是疯!不止疯还痴傻着呢!”,那厮端端地绽开个笑,音幽幽的缓缓的:“花锦绣,我这样子很难看吧?你总以为你痴!其实,我才真痴呢!只是”,他仰头长呼口气,道:“这三界六道有几个不痴?有人为情痴,有人为物欲而痴,有人为贪欲,有人为气,有人为恨!皆是痴儿!三界六道本就是场大笑话!我裴少玉本也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就是连生死也做不了主,也成了个大笑话!告诉你,我不止欠了别人元牝珠”。
我这才知方才一切不是梦境,可若不是梦境,为何陆少卿看不到两个花锦绣?将要问,他却抢先道:“告诉你个秘密!”,他顿住,两片好看的唇紧抿着,往上勾个漂亮弧度,并朝我勾手。
那只手一勾一勾的,似当初灵山大旱空空散人提壶的手,似在这九幽愿境,那江南岸上白衣少年的手。
我的眼被那只手勾住,内里就有泪流出:“裴少玉,为何弄瞎自己的眼么!我们又不到绝地!便是多少险阻,还有陆少卿么!”。
闻言他竟苦笑了,叹口气便道:“正因有了他,才永远看不到我!”。
“少玉!”,陆少卿与东海龙君以及九幽公主也瞧见了这方的变故,终不再神识境,此时正奔过来,而陆少卿奔的又急又快,后来那奔就变成了飞,我从未瞧见陆少卿这般动容呢!
“为何毁了仙眼?!”,陆少卿终停了步,弯下/身子,一张脸上皆是说不清情绪。
东海龙君只是袖手,而九幽公主似有话要说,偏嘴动了几动又将话咽了回去。我眼前都是雾,看不清别个,只是一个劲问裴少玉:“眼流血就瞎了么!为何要弄瞎么!空空老头要气死么!这一路有多少危险你都无事,如今一切皆好了,怎的又弄瞎眼?方才打着又没事,如今停战了又弄瞎它们!这么流血,有没有帕子擦?!便是拿块帕子么!我帮你擦眼!”。
可没有帕子!
于是我将罗裙一角扯开,就去擦他眼中流出的血水,只要擦尽那血水他的眼便会好吧?!可为何这血怎的也流不尽?竟成了灵山脚那条河了!
一双手汗津津地抓住我拿帕子的手,那厮道:“别费劲!我修的是仙眼,何况就算我不把眼睛给你一具尸体留着也没用!如今我所剩时间不多,只有两件事要和你交代!”。
“你别动!再擦便不流血了!只要不流血就不会死么!你死了我与谁斗嘴去?!”。
“第一件——好好活着!”。
“先管你自己!为何要弄死自己么?!为何要弄死自己么?!”。
手上的力气加了加,那厮又勾嘴角,言语却是缓慢得如将死之人了:“第二件——好好活着!”。
“都好好活着呀!灵山的每个都要好好活着么!你,陆少卿,云少海,花邵芳,楚少琴,方少墨,便是连失踪了的叶少锋也该好好活着!当初三个来九幽便要三个回去!不不,是五个回去!便是连东海龙君,有多少错也不用我们制裁呢!怎的能少了人掉了队呢!”。
“你不要伤心!也别内疚!我不是因为要把眼给你才弄死自己!其实这件事从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我必须死!”。
裴少玉抬手去触我脸颊,急喘了下便笑:“这张脸生得太丑!有点不配我的眼哦!”,“大师兄你附耳过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告诉师父”。
“少玉”,这一声少玉唤得肝肠寸断,我知他们自小一同长大,自然感情无比深厚,而陆少卿就附耳过去,只见着那双眉间困笼着一团愁云,良久他方长叹声,幽幽道:“竟是如此!只是你也命不该绝!”。
我心中糊涂,却见裴少玉望向那九幽公主阎立青,只是如今那双眼不可见,便是望,也只有黑吧!
“你可想见你的儿?”,裴少玉就问。
阎立青便点头。
裴少玉那厮又笑,笑了笑便缓缓道:“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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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娘唤的众人皆成了石,呆愣愣地立着,你瞧我我瞧你,摸不透其中缘由。
而他便气息不接了,似随时都会断线的纸鸢,只怕一个不留神,便要从此天高地远不可见了!
“你叫我什么?叫我什么?!”,阎立青面目狰狞,似恶鬼!但那恶鬼也是被人生生夺去至爱又送还的鬼!头面上有汗下来,便是连语调都颤巍巍,她面上乍惊乍喜,细瞧,却不知是惊是喜了!
“裴少玉,说什么痴话?这三界六道哪有那么多笑话?你本也不是笑话么!何况便是要死了也不能乱认娘!你难不成不知她的儿是哪个?!”。
我胸膛里有口气闷闷的憋着,而喉咙口就有话要蹦出来!谁不知那九幽公主阎立青的儿是龙九!裴少玉那厮倒真真糊涂了!
谁知他竟笑!笑着笑着气便更不够喘,而眼角脸面上的血已干了,其中也无新血流出。我以为如今该是有救的,但他却说:“想听故事么?”。
我常听故事。
在灵山脚的时候,每每因陆少卿少瞧了我一眼或对我冷淡了一点,我都会躲在那株老榆树下,将它的叶子数上几数,而裴少玉便会不合时宜的出现,摘一片叶,吹一只曲儿。那曲儿有时是高山流水,有时却是小河潺潺,有时如滚雷响,有时如春风拂柳,我嫌弃他吵,又没个眼力见儿,便恼恼地将叶片一股脑掷到他身,而他只是笑。
笑着笑着就收了曲儿,问我:“谁又惹了你?!”。
“没人惹我么!”。
“是他吧!”。
“他是哪个?!”。
“你想的是谁就是谁!”,然后就叹口气,说:“痴儿,你可真是没愧对这名儿”。
我将他撵走时就会想一番,是否我痴儿说梦呢?便是如今这样痴恋着何时才是个头?!有一日陆少卿也会对我笑吧?也会牵我手吧?!即便不能,便是远远地瞧一眼也是好的吧?!
于是心中就郁郁,徒然地绕灵山底儿走几圈,夜色便更浓,但回首,却能远远地瞧着个淡青影儿,那影儿宽肩细腰的倒也养眼,而那人也不近前,只是一路跟着,见我瞧,就随手扯一片叶,或装作抬头望星望月。
但灵山底很少能瞧着星月么!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恼他夜里不睡,却来盯住我。
“谁说我跟着你?这里是灵山吧?”。
“自然呢!”。
“那就对了!这里是灵山,而我是灵山上的,怎么就不能在这里走?我也许只是吃撑了要走动走动!也许只是今夜星月美好,我要赏月观星”。
“哪来的星月?!这里是灵山山腹了!没得星月!”。
“怎么没有?”,言毕他就凝神瞧着我,惶惶然晃晃然我会以为自己真的便是谁的星月了。
“花锦绣,听我讲个故事呗?”,他会遥遥地将手扩在嘴旁,装模作样地喊一嗓子。
“不听!你又不是说书人,哪来的好折子?哪有好故事?!便是又捉弄我,使着法的戏耍我是个痴儿了!”。
“这次真的是个好故事”,他一双眼亮晶晶似夜里苍穹的星。而那时就会有微风悠悠荡荡的带来远方风吹叶响音儿,而裴少玉的音也在其中,却乘了风做的船,令人再也难拒绝了。
必然是个好故事!我嘴上说不听,但漫漫长夜如何捱?只求着就这样到了天明,待到天明便是新一天,陆少卿就又可下山打水,而我便又可为他设置障碍。
裴少玉平日最喜耍嘴,既然有心哄人,必然舌灿莲花的,那个个故事便陪着我渡过许多为陆少卿伤情伤心的夜,可故事听到最后,内里那些至情至性之人,却终求不得的!
“还说是好故事!最后都死了!白骗了我好多眼泪么!”。
他就凝神眺望着某一处,悠悠地言道:“这三界六道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又何来皆大欢喜!但真的爱过就不算不圆满”。
“花锦绣,再听我最后一个故事吧?!”,裴少玉的音儿是一只手,生生将我思绪扯回。将过去那些已流逝如今却又在眼前的光景重又推走,我眼前模糊得厉害,就随手抹一把,去瞧他。
却见他用那双已不可见的眼环视一周,应是瞧着每个人吧?而后就缓缓开口:“相信各位此刻心中都有一万个疑问了?!阎立青,你可想知道我为何叫你娘?”。
“当然当然啊!你快说!”,阎立青一把抓上他臂,那样用力,便是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但裴少玉却又转头,再开口:“敖广,想知道当年阎立青产下的婴孩到底是不是你亲子?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到底白不白付出感情?”。
“是!我想知道!”,东海龙君真成了一只虫,头垂得低低的,便是连一向如洪钟的音都压低了许多。
裴少玉又笑,这次却是大笑了!只是那笑中似含着无限凄苦,无限讽刺了!
“你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敖广,这次东海求雨本就是局中局,你利用了我们,但我也利用了你!咱们之间谈不上谁算计了谁,谁又欠谁!我只问你,龙九寝宫的火是你放的吧?!”。
“这——”,东海龙君并未直说,但那目光闪烁,便是承认了么!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要给灵山泼污水,想借着灵山的手除掉心头大患”。
“怎的能?!他是疯了吧?竟杀了亲子?!天下间哪有骨肉相残的事?又有谁忍心下手?!”,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了!当下便瞧陆少卿,但陆少卿只是眉间愁云惨淡,一张口却闭得严严的,似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裴少玉,你何时有这猜测?怎的早不说?!”,我仍不信,只觉心中有团乱线,千丝万缕的扯不出头绪,其中该有无数疑问在啊!
而陆少卿却上前,长久地凝视着那厮,而后方长叹声,自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打开来便有清香扑鼻。
将内里丹丸倒出一粒,强塞进裴少玉的口,却不说话。
但我却是知晓的,那是救命丹丸,曾愣是将肉身凡胎的死人救活,只是不知如今对修仙之体可管用?
“的确没人忍心杀害亲子,但如果不是亲子呢?!花锦绣,从前我没什么事瞒着你!只是眼下有个大秘密,我却瞒了你一路”那厮挑了挑眉,又道,“其实此次来九幽前师父就知晓一切,只是,这就是他所谓的成仙历劫吧!只可惜我辜负他了”。
“这便混讲了!谈何辜负不辜负?!”。
“都是修行人,我自然知道师父的心思,可师父也有算错的时候,他不知我这次必须来九幽,必须死!根本就用不着过什么关卡!”裴少玉那厮似自言自语,又道,“如今我要死了,你听我最后一句——花锦绣,不该是你吃的饭就是强吃了也会撑死!别忘了大师兄也是灵山七子!”
“你是好了吧?我瞧你这阵子说话有大气力了!”,我被他一语戳中自是难捱,而再瞧其余几位,竟都被封了嘴似的,只杵着瞧我俩言语了。
“得,只要你在总能扯远!”裴少玉那厮叹口气,就道,“总之现在我心里比谁都透亮!如今看来我也成不了仙,反正要死了,不如把你们想知道的秘密都说说好不好?”。
他这话是问阎立青,是问东海龙君呢!二人自然点头如捣蒜,可裴少玉那厮却得逞地大笑,“但我偏不让你们知道!我要让你们为当年的错付出代价!让你们被那些疑问缠着,缠个千年万载!让你们抱憾终生!”,他应动了真气,说罢便是一阵咳连着一阵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