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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边没有声音了。
阿梅与景善若蹲在暗格中一动不动,两人对视,都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两人忐忑地等候着接下来的变化,然而足有一刻钟时间,暗格之外安静得可怕。
阿梅突然听见耳边喀地一声响,这响动近得很,好像就在肩头上发出的。
她转头看看,并无异物。
景善若突然捂住她的嘴,拉她,让她趴得低一些。
阿梅不解,但也没有出声问。
景善若手心里都是冷汗,自己也尽量伏低,不靠近暗格的盖板。
——因为刚才喀的那声响,是一把剑插了进来,悬在阿梅耳边,然后又飞快地抽了出去。
要是阿梅反应快的话,她一定会看见剑刃,然后给吓得叫起来的。
幸好……
两人屏息呆着,终于听见头顶上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在上边说:“没找着?我分明嗅见生人的气味!”
“拦下老朽却又拿不出罪证,再无礼纠缠,老朽便要奏请老王爷明断了。”这是明相的声音。
“哼!”对方怪腔怪调地说,“公子那道伤可不轻,只怕是命在旦夕了,看你还能横几时!”
朱砂立刻拔尖了嗓子:“胡说八道!公子爷精神得很,该死的是你们!下去!统统下去,否则我这就不客气了!”
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
二人还是未敢放松,直到暗格被揭开、明相恭敬地请她俩出来时,景善若才松了口气。
公子昱
朱砂睨着阿梅:“方才好悬,你俩都不知道吧?”
“啊?”阿梅不解。
景善若打岔道:“瞒过去就好,幸亏没有被发现。”她可不想阿梅知道差一点点就被戳中脑袋事儿呢,事情都过去了,还是不要提的好。
明相亦点头:“夫人说得对,赶紧上岸吧。朱砂,将小伙儿带去下边好好休息。”
朱砂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待众人上了岸,她便把龟背上收拾干净,领着海龟潜下水。
却说景善若,她在踏上所谓的“岸”时便觉得异样,仔细一看,足下踏着的是金沙,眼前的散石是琥珀,树木则是珊瑚上缀了玉片形成的造景。
“夫人这边请。”明相拄着拐杖在前面引路,“这座小岛比起归墟王城来说,是寒酸得多了,夫人见笑。”
“老先生,对我等凡人就请不要谦虚了……”
景善若默默地遮着眼睛,上岸之后各种珠宝的反光已经对她眼睛造成很大伤害了,老人家还说这算寒酸的——这也太寒碜人了啊。
明相呵呵地笑着,将二人引到一座华贵非凡的宫殿外。
只见他拐杖上铃铛一响,宫殿大门应声开启,一眼看去,内中无人接应。
明相说:“夫人,请往里走。”
“有劳老先生带路。”
明相将主仆二人带过了两重门,又拐进一道长廊,弯弯扭扭地走了阵子,路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阿梅拉拉景善若的袖子,小声道:“少夫人,这里好漂亮,可是也好冷清。”
景善若轻斥:“别胡说,安静点。”
“是。”
三人行至最深处的金阁红瓦殿前,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却不是生面孔,乃是朱砂。
她大概是抄了近道,比明相领路的还要先到里殿,眼下不知正在忙什么,只急匆匆从殿里出来,手上还抱着一包东西。
“啊!”阿梅本就好奇地东张西望,这下一眼便看见了朱砂以及她手中抱着的物品。她连忙跑上前去:“朱砂,你受伤了?”
朱砂看看自己手中带血的被褥,没好气地回答说:“不是我。”
明相见状,担忧道:“……这,应当是公子爷伤口又裂开了。”
景善若想想那条龙被雷劈了趴在山林间的样子,再看看这座金殿……
她开始想象一条龙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现在里面到底还剩下多少空间啊?朱砂手上那条被子可以裹它一颗牙不?(喂人家不是牙痛!)
明相见状,忧虑道:“罢了,既然公子爷伤势不稳,想必心情也不甚宁静。夫人,老朽先带你去安顿歇息片刻如何?”
“好……”
景善若刚答应出一个字,突然听得殿内传来轻言细语:“让她入内。”随着那四个字,殿内刮来一股香风,清雅高贵,甚至带着一种妩媚的气质。
这声音柔和得很,仿佛平静的海水刷过细沙一般,阿梅也不由得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
明相为难地看看景善若。
朱砂抱着血被褥,道:“既然公子爷让进,那便入去吧。对了,阿梅你随我来,公子爷的脸不是下人能看的。”
“嗯,我知道了!”阿梅对自己的身份并无反感,点头答应着,主动伸手去接朱砂抱着的东西。
朱砂闪身避过,只让她跟着自己往前面去就是了。
景善若与明相一同入殿。
抬头可见的通气窗格处只能进入一点点日光,殿中照亮全靠一排排的夜明珠,因此到处是模模糊糊的荧光。
散发香味的是一种带银边的贝壳,就像地上的香炉一样,它并不张口,室内已经盈满了优雅的香气。
要是再浓一点,景善若或许就会头晕了。
走过屏风,她转头朝殿内深处看。
富丽堂皇的画壁前放着一张宽大的黑漆木榻,两边都堆放了不少的珊瑚和金银,单在景善若一眼看去,珊瑚树上挂着的珍珠串,便已经数不清了。
榻上铺着几层软垫,色彩搭配得极其鲜艳奢靡,其上躺着一人。
是人而不是龙。
景善若松了口气。
那人穿的是玄衣玄裳,外披着一层略浅的大氅,松松系着,斜靠着银丝线勾边缀了水晶流苏的虎皮软垫,眉宇间一副困倦惺忪神色。此人虽然恹恹无神,长得却是俊俏精致的模样,甚至带着股子邪气。
他身上看不见伤处,但眼眉间实实在在地展现出了病气,就像是陈年旧疾一般,令景善若看了难受。
半闭着的双目毫无神采地瞥向景善若。
然后那人开口道:“我尚未准许抬头观视,阶下凡人,你放肆了。”
“啊,”景善若急忙低首,“请公子恕罪。”
“……”公子软趴趴地躺在榻上,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明相。”
“臣在。”明相急忙躬身。
“下去吧。”公子面无表情道。
明相恭敬地回答:“是,公子爷。”他转身,对景善若乐呵呵道:“夫人,请。”
公子有气无力地扬声道:“慢着,凡人留下。”
明相一愣:“公子?”
“我说……人留下,你可以出去了。”公子闭上眼,很不舒适地微微动了动身子。
景善若无措地看了看明相。
老人家也不知这是演哪出,只得答应着,退出殿外。
直到他关上殿门,公子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景善若也不吭声,低头立在下边,心中自然东想西想,琢磨着这几天的际遇。
片刻之后,公子睁开眼,说:“你还真是沉得住气。”
“非是沉得住气,只是不敢再冒犯公子龙颜。”景善若回答。
公子道:“景夫人,你知道我请你来,所为何事?”
景善若敛目说:“我并不知道。原本以为是有意索取夫君遗留的道经,可从明相老先生的说法中看,不是这么回事。”
“嗯。景夫人,你是个聪慧的女子。”
公子说着,终于转头,正眼看她。
端详片刻之后,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始终不满意了,于是出言道:“你可以抬头看我。”
“多谢公子。”景善若这才重新抬起头来,温婉娴静地望着他。
公子注视着她的眼睛,少顷,突然道:“公子昱(yu)。”
“嗯?”
“众龙皆是如此称呼我。”他说,“你可记住,但不可用。”
“……”那你告诉我干嘛——景善若默默地囧着,回答说,“嗯,多谢公子。”
公子又道:“临渊道……君赠予你的,是太息十二元经第一卷。”
“原来如此。”景善若口中应着,其实不以为然。
她翻来覆去看几遍了,上面能看得懂的都是些像咒文又像开坛场景描写的句子,但是至少她认得字,没见着哪里标注着“卷一”啊?
“我对道经并无兴趣。”公子冷冷道,“眼见景夫人因此陷入危境,出手营救,乃是为报滴水之恩。”
滴水之恩?
景善若愣了愣,她想起自己给重伤的龙喂了点水……难道公子昱是指这事?
她正想着,公子又说:“救人乃举手之劳,但我下令将你带回,是为另外一事。”
“公子请讲。”
公子换了个躺起来更舒适的姿势,悠然道:“景夫人,你可知,我与你夫君有何干系?”
“……不知。”
——你总不能是百川与那啥竹簪女冠的孩子吧?
公子恹恹地闭眼,云淡风轻道:“数千年前,临渊道君破海而来,灭我全族,仅余尚未孵化的龙卵一枚,那便是我。”
……
啊?
景善若心中一惊。
灭门、不、灭族之仇啊……百川你真是……
“听闻临渊道君重现,我辗转寻得踪迹本欲报仇,谁知其功力虽不济,却得高人相助,隐藏在侧以天雷击伤我,几致丧命。”
“原来那道雷是……”景善若喃喃道。
难道说,那天晚上,越百川恰好就在她附近?
为什么他不肯下凡来见上一面呢?
这么看来,越百川与公子昱是仇不是恩,交情深浅更别提。
那公子昱等人把她“捉”(已经自动更换动词了)来,目的是——
“景夫人。”公子半闭着眼,并没有看景善若,他说,“请勿惊慌,我眼下并没有杀你的念头。”
只是眼下么?
“请问公子,为何知道我的娘家姓氏,更是如何查得我与百川是夫妻的?难道说……现在越家人都已经……”
景善若没有说下去。
对于越百川的牵制作用,她应该是与越家人同等要紧的吧?既然她这么到处逃命的都被找到了,没道理越家人不先被捉来,对不对?
“越家人?”
出乎意料地,公子昱只是反问了一句而已。
“嗯,我夫君尚未飞升时候,本姓为越。”景善若没有透露更多,她只是悄悄地观察公子表情,看是不是对方当真不知情。
公子冷然道:“他曾姓甚名谁,与我无关。”
“那公子是如何得知我……”
“数日前,昆仑堞竹簪女冠前来敝处,告知临渊道君已归仙位,希望双方言归于好,并透露景夫人行踪与样貌。”公子道,“至于临渊道君在凡间的其他家人,Qī。shū。ωǎng。竹簪女冠并未提及。”
景善若略略皱眉。
——竹簪女冠这一招狠啊,什么言归于好,有见过灭门之仇外人说两句好话便算了的吗?她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
不共戴天而已哈哈哈
公子昱顿了顿,并不在意景善若的神色,又道:“临渊道君既已飞升,便与尘世无关。故我只是与临渊道君约战,并未打算与景夫人你有何瓜葛。可谁料,临渊道君生性狡诈,决战之时,竟在云中暗伏高人从后偷袭。天雷降下,我负伤坠入山林,险些丧命。”
“原来如此。”
景善若不知自己是该松口气,或是把心提到嗓子眼……
公子原本不打算牵连到她,可是现在,他似乎已经改变了主意,否则,她人不会站在这里。
公子看着她,不动声色道:“眼下境地,景夫人对此作何想法?”
“我的生死,全在公子手上。”景善若道,“以夫君过去的作为,公子无论如何震怒皆是有理,但算到并不知情的我头上,未免有失公允。”
公子昱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景善若继续说:“观公子前后言行,我斗胆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