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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洲岛主知道仙家的性子便是散漫为主,带笑建议景善若,说是时候盛宴款待来宾了。景善若半信半疑地吩咐下去,果然,一刻钟后布置开来的宴席大受好评,仙家欢乐闲适的本性展露无遗。
龙公子将金阁车轰隆隆地撤出了大厅,但只是驶到偏僻之处停歇,并没有即刻离去。
越百川一个人坐了会儿,也起身出门,立在外边廊下吹夜风。
景善若见了,便寻了个借口暂时离席,由另一侧小门出去,绕往他所在之处。
但是,有人抢在了她前面。
刚到拐角处,景善若便瞧见竹簪女冠在回廊尽头现身了。后者端着茶具,莲步轻移,笑吟吟地迎住越百川。
“道君,可是累着了?”竹簪女冠说着,将茶盘搁在阑干上,执起一个杯子,倒满茶水,“道君请用。”
从这边望去,景善若只能窥见越百川的背影,看不到其神色。
她听见后者应说:“女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听说道君旧伤未愈,作战失利,竹簪就忧心得很。”竹簪女冠道,“只是……昆仑外界第二层,非是我这俗世妖仙能去的地方,故而再是担忧,也见不得道君一面……”
她说着,眼帘下便隐约有水光滟潋了。
景善若微微颦眉。
越百川道:“女冠,蓬莱洲非是你应来之地,尽速离去罢。”
“为何我不能来?”竹簪女冠不解地抬首望着他。
越百川并未回话。
竹簪女冠一脸委屈,轻声细语道:“道君,此处一别,不知几时再能相见……竹簪实在是不舍……”
越百川依旧不言语。
竹簪女冠一面说,一面悄悄地依偎过去。
越百川突然抬手,拈起茶杯,同时用肘不动声色地格开了竹簪。他说:“女冠不舍蓬莱美景,在下也是如此。但帝君处尚待人回报,在下要务在身,不可再做逗留了。”
“咦?”竹簪诧异。
越百川将茶水一饮而尽,搁置在阑干上,道:“就此别过,请。”
景善若忽见越百川转身朝这边来,立刻缩进墙角里,生怕被瞧见。
此时竹簪女冠却突然出声:“是么?道君真是好忙碌。那竹簪便在蓬莱洲散散心,休歇两天吧。”
越百川似是没听见她的言语,大步往前走。
竹簪女冠继续扬声道:“昨日来时,路上见了一座山丘,好生眼熟,真是古怪喔。不妨乘隙前去游览一番?……道君?”
景善若听得她腔调转换,好奇地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只见越百川不知何时已回过头,正与竹簪女冠对视。竹簪的视线火辣辣地,毫无掩饰,她望着越百川,自有一番得意之色。
“道君,不陪竹簪同游么?”
越百川凝视她片刻,平静地说:“女冠既有游兴,那便自行去罢,万望尽兴为要。”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转角处走来。
景善若给吓了一跳,连竹簪女冠的神色都来不及留意,赶紧再次缩回头,贴着墙想溜。
哪里还来得及啊,越百川已经疾步拐过这道墙角了。
两人打上照面,景善若略尴尬地笑笑,而越百川却并无意外之色,只瞥了她一眼。
“我路过而已,没打扰到你俩吧?”景善若悄声道。
越百川没有回答,也不曾停住脚步,径直向前,与她擦肩而过。
景善若也不在意,只好奇地再探头出去,想看看竹簪女冠如今是什么表情。
然而,她却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回头,看见越百川半侧过身,拉住她的手。
“神仙?”景善若诧异道。
越百川双唇微动,并不出声,只以口型对她道出一个字:“走。”说完,转身牵着她的手,快步朝前赶去。
景善若吃惊地跟着他,但他走得越来越疾,她只能小碎步跑起来才能跟得上。
“神、神仙?这是要去何处?”景善若茫然,“道君?百川?”
但越百川并不回头应上一声。
他领着景善若在长廊与庭院中穿行,过了一道门又一道门,步子越来越紧。到最后,他也跑了起来。景善若一只手被他紧紧地握住,挣也挣不开,只得努力地跟着他漫无目的地奔走。
不知奔了多久,景善若已是累得连呼吸都跟不及,几乎要软倒成一团,任由其拖着走了——此时,越百川才突然停下步子。
景善若立刻跪倒在地,呼呼地直喘气。
撩了撩额前跑散的几缕发丝,越百川轻快道:“总算是爽利了!”
“神……仙……”景善若差点没断气,幽幽地趴在阑干上,断断续续道,“你是爽快……我、我可就……”
“没事没事,休息片刻即可。”越百川蹲下来抚抚她的背,微笑着替她顺顺气。
景善若气得不行,指着他,却又喘得说不出话来。
越百川取笑道:“你就是动得太少,只知道晒日头,几个月不见,又丰腴不少。”
景善若刚想反驳,却突然发觉不对:“——百川?”
越百川面上僵了僵,放开她的手,道:“景夫人,你在说谁?”
“……越百川。”景善若略显黯然,但又很快振作起来,对他说,“是神仙你这一世的名姓,姓越。”
“越百川?”对方复述一遍,“景夫人,你若不提,我几乎要将之忘却了。”
“是啊。”
景善若笑笑,扶着柱子,试图撑起身来。因跑得太急,肋下还有些发痛。
越百川见了,便又上前去,打算搀扶她起来。
景善若却轻轻拨开他的手,说:“神仙,不必了,我自己能成。”
“……”越百川低声赔罪道,“一时兴起,劳烦景夫人陪我走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无妨,请神仙不要放在心上。”景善若苦笑道,“只是,我实在没那能耐随神仙起舞,还请下回换个人相陪了。”
越百川听了,心中百味杂陈,只望着景善若,却迟迟不肯应声。
景善若抬首看向越百川,神情坚决,并无拖泥带水之色。
两人对视,不知过了多久,仍然胶着。皆是不挑明之语,但谁也没有先作让步。
仙豆芽跟石仆寻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番景象。
他立刻上前,扶起景善若,道:“景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这位大神仙欺负你?”
景善若转首看他,轻叱:“休得胡言乱语!豆芽,你怎会过来找我的?”不是还在禁足么?
仙豆芽笑嘻嘻地说:“景夫人多忘事啊,今日会有玄洲的仙人来接我,你忘记了么?”
“是今日?”景善若惊道。
仙豆芽原本就是说着玩,发现她是当真忘记日子,顿时恼火起来,硬邦邦地说:“哼,景夫人几时曾将仙童之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忙着与神仙妖怪眉来眼去私下相会罢了!”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他挨了景善若一个巴掌。
虽然是极轻的一下,但仙豆芽也给打得懵了半晌。
仙豆芽的决定
仙草童子睁开眼时候,发觉日上三竿,另外几名仙童都不在自个儿屋内了。
“啊啊!睡过头了!”
他赶紧起床,让石仆帮忙扎好头发,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阿梅正赶来呢,路上遇见仙草童子,叫住他:“小草,少夫人让我来照看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仙草童子忙问:“阿梅姐姐,老爷爷来了么?兄长答应了么?”
“老爷爷?”
“就是太玄仙都那位真公老爷爷!”仙草童子比手划脚地说,“景夫人应承过,让老爷爷来接仙豆芽兄长!”
阿梅也想了起来,道:“敢情就是今天?我都给忙得忘记了……小草,你赶紧同我去看看!”
“嗯!”
仙草童子攥着小拳头。
他想,仙豆芽兄长是肯定不会愿意跟老神仙走的。
到时候,只要自己哭一哭,撒个娇,逗逗老爷爷,后者也就不会生仙豆芽兄长的气了。
——这么看来,自己是非去不可的啊!
他跟着阿梅往前去,见一名修者牵着机关马迎面过来,那马儿拉了板车,车上叠着几张茶案。
阿梅道:“先生辛苦了,宴席已毕了么?”
“是啊!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山长才许吾等入内清理。”对方和和气气地回答。
“那少夫人还在大厅里么?”
“似乎没见着景夫人的踪影,或者是送客去了也未必。”
仙草童子忙问:“那有没有看到仙豆芽兄长?”
对方想了想,摇头道:“对不住,小生也不曾留意小公子去向。”
“呣……先生可知玄洲的真公老神仙到了没?”阿梅再问。
这下修者完全两眼一抹黑了:“小生惭愧,并不认得真公老神仙,即使见了,恐怕也是不知啊!不过,与会神仙全是在簿上留过名的,二位要查,可以到厅内去翻看翻看。”
阿梅为难地表示她不识字。
这个时候仙草童子可就欢喜了,他立刻叫道:“我认得真公的名号!景夫人专程教过我的!”说完,拉着阿梅就往大厅里钻。
两人四下寻那名簿,与在场修者打听一番,才知道方才有拄着拐杖的老人进来,取了名册去查看。
仙草童子追出去,在回廊里找到了明相。
“名册?”明相乐呵呵道,“公子爷正在查看,小娃,稍候片刻即可。”
“我只是想知道某位神仙来了没,”仙草童子说,“是太玄仙都的真公老爷爷。请问你瞧见他了么?”
明相捋着胡子,道:“玄洲没有来人,老朽记得很清楚。”
“喔……”仙草童子失望地应了一声,摇摇阿梅的手,“阿梅姐姐,再来要去哪里找?”
阿梅挠挠头,无措道:“要不然先回去?”
仙草童子用力摇头。
他琢磨了一会儿,说:“阿梅姐姐,咱到大门口等老爷爷好不好?”
“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反正老爷爷一来,也是要先后见景夫人与兄长,这不正好同路么?”
仙草童子掰着指头分析一番,阿梅想想也有理,便大着胆子把仙草带到了府外。
这可是仙草童子头回出门,虽然就在景府大门外边的坝子里呆着,却也觉着新奇万分。他到处摸摸玩玩,最后蹲在木缘国的小道旁边,看蚂蚁一样看着木缘国的马车出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的腿都快要蹲麻痹了,老仙人真公才姗姗而来。
“老爷爷!”仙草童子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这不是小草吗?长高了,哈哈哈!”老仙人没料到是他来迎接,赶忙接住仙草,笑呵呵地抱着他继续往府里去。
阿梅上前道:“老神仙,小草可挂念你老人家了。”
“呵呵呵,真的啊?”真公故意逗仙草童子说,“那跟仙豆芽一块儿来仙都住,好不好?全城上下的人,都会把小草当做小城主看待哦!”
仙草童子少与长者相处,一听这话,立刻信以为真,吓了一大跳。
——他才不想离开景府呢!
仙草急忙道:“老、老爷爷,你常来蓬莱做客也是一样的啊!府里上下的人,都把老爷爷当做自家爷爷尊敬的!”
真公仰天大笑,笑够了,便说:“好啊,这可是小草说的!往后老朽要是想住进景府养老,小草不能不答应喔!”
“嗯!”仙草童子立刻很有担当地点头,“老爷爷你放心,我一定养得你白白胖胖的!”
“一言为定?来拉钩作保?”
“一言为定啊!”
仙草童子当真伸出小手,与真公钩钩小指头。
连阿梅也禁不住偷偷笑起来。
三人转过影壁,真公便瞧见了庭院与厅堂内的狼藉景象。
“啊?”他愣了愣,挠头,随后问阿梅,“小丫头,难道龙族与仙家议和……这么早就散了?”
阿梅回答说